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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话题的意思很明显了,而且也确实解放了胡悦——郭小姐的事,她是有点牵挂的,她的手术,胡悦没资格设计,说实话也做不了,她现在的基础条件太差了,必须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能拼凑好那张破掉的脸。也正是知道她快到了第二次手术期,师雩现在又不是能接手术的状态,责任感才让她感觉自己必须有个交代,现在,师雩把它揽下,她也应该释然了。
噢,那我去休息了她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说不出的不情愿,明天一早还赶车呢。
回s市上班吗?师雩不温不火地回,看似关心,又像是只随口问问。
不是,想去旅个游。胡悦讲,找个小镇住一段时间,静一静,反正请了长假
她发完了又忍不住说,其实我觉得,她还是可以做的——骨水泥外加钛合金构件,可以给她重新做出颧骨来,不会掉的
那你到底打不打算回来给她做?
师雩有点不耐烦了,也有理,缠了一晚上,她不想做,又忍不住给建议,确实招人烦。
胡悦也知道,这是个不错的下台阶,回一句‘如果你一定要我帮着做’,大概她也就回去了,但是——
怪她优柔吧,或者也和职业选择没有太大关系,阻碍她这么答话的,除了她真的还没想明白以后做什么以外,还有另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要是回去开始工作,接下郭小姐,那就免不得要和师雩碰面了吧?
这就有一点
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畏惧——分明聊天还是她主动撩的,但胡悦确实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原因可能很复杂,她自己都分析不出来。只好匆匆回了个擦汗的表情,道了声晚安,便关上了微信。
辗转反侧了一会,忽然很想抓起手机最后说两句:其实下颔也可以这样做的,脸先撑起来,骨水泥加固一下本来钢钉固定的骨头,下颔角也不是不能再造出来,只是手术过程也许会很痛苦
但,最终又还是忍住了,手指在输入框悬了半天,又转而去拉聊天记录,自己的话,没什么好看的,师雩的发言,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但也没抱着钻研的目的,只是漫无目的地刷着刷着,刷着又笑了——
她不知道,在星海的那一头,有一个人也正注视着她那一闪而逝的‘正在输入中’。
师雩慢慢放下手机,他想,她大概是真的不想做整容这行了,也可以理解,她总是有点救世主情结,有这样情意结的人,一般都不是为了钱来当医生。胡悦现在,大概也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吧,还没下定决心,还在犹豫——就像是他一样。
正因为他也在犹豫,所以,可以体会到她的心情,对她来说,最好的做法,大概就是别干涉,不参与,让她自己静静想清楚。就如同他自己,也还没下什么决定,更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人干涉。
胡悦会怎么选呢?他不知道,只能猜——现在还没下定决心,可能,等她去到那些清静的地方,那些远离s市的地方,当她洗净浮华以后,或许会重新开始,她可以去别的地方,做更想做的工作,也获得不菲的收入,体面的生活,对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她好,他不应该干涉,应当由她自己去想,自己去选。
师雩慢慢地把手机放下,望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三十多岁,他的脸依然英俊无瑕,现在,比从前更多了几许历尽千帆的从容淡定,好像不管怎样,都能云淡风轻、随遇而安地生活下去。
但,如果他真的这么与世无争的话,早就死在堂兄的诡计之下,早就被亲情吞没,被道德绑架,早就死在那个温情脉脉的家里了。
师雩想:这大概是写在基因里的,只是哥哥遗传得多,我遗传得少。
他是个受害者——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很纯洁,其实,他很自私的,而且,有时候也有一点小邪恶。
他又拿起手机,打出一通电话。
“有一件事我想你帮我办,”他说,“是关于我之前让渡出去的股份。”
“现在,这笔财产,我想要回来了”
忽悠()
“已经赠与的财产还可以用这种形式收回的吗?”
不是没想过股份要还回去;事实上;胡悦当时签署协议;收下了转让的股份;完全只是因为考虑到原本的公司可能属于师霁这个名字;她怕若师雩真的无辜;阴差阳错之下;倒让真凶有了染指这份财产的可能。但现在这操作,她觉得有点秀的——师雩想要拿回股份,怎么不自己和她说?让律师来找她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已经转让给您了,您有疑虑这也正常。”来的还是元黛,她带了合同来;“不过;当时合同里也有相应的条款,是明确了赠与人的任意撤销权的;在财产转移实际发生以前;师先生随时可以反悔。”
她笑眯眯地;“而公司注册地在海外;转让手续需要时间;现在还处于公示期间,从法律角度来说;师先生可以单方撤销赠与,而无需您的同意。”
大概好律师就是这样子的;对当事人来说;是让他们绝处逢生的哆啦a梦,总能从百宝袋里掏出适用于他们的法律条款,但对别人来说,这群人真让人头疼。胡悦其实并不想要这笔财产,但也有点不服气——她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个好律师了,否则这股份就是拿到手里也不安全,谁知道元黛这种人能不能一眨眼间就找出许多漏洞,让她在法律上一下变得很被动。
目前来说,她的法律知识和元黛当然有壁,在这种海外公司转让上更是毫无经验,胡悦已是准备妥协了,但还想挑点刺。“那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不是无需我的同意吗?”
“那是极不愉快的情况,”元黛讲,“师先生还是希望能不伤和气地把这件事解决,您回s市的时候,大家一起签一份解约协议就行了,这样,合规合法,将来也不至于有任何首尾,也是我们比较推荐的做法。”
“师先生怎么不自己来和我说?”
“和钱有关的事,还是第三人开口比较不伤和气”元黛说了,自己笑起来,“其实,也不是如此,师先生今年花了不少律师费,股份不回到他手里的话——”
她压低声音,有点神秘地讲,“我们怕他付不出律师费,跑了。”
说完了,自己哈哈大笑,胡悦是不情愿被逗笑的,但她的笑容颇富感染力,不由也跟着露出微笑,“别卖可怜了,说得好像他离开这些股份就揭不开锅一样。”
“这真不是说胡话,我们的服务很贵的——到现在,律师团还在为他准备s市这边可能的指控呢。”元黛一本正经地讲,但又对她眨眨眼睛,“而且,我也是j's的服务律师,也要照顾到其余大股东的意愿。”
这是个干练又漂亮的职业女性,而且很有趣,虽然谈的是公事,但来了古镇就很应景,穿了一身波西米亚的长裙,但她没有文青病,双眸澄澈,一望即知人情练达,是个‘场面’上的人,同时谈吐中又给人以思维敏捷的感觉,胡悦和她接触不多,但印象不差,她眨了一下眼睛,有点明白了:“你来找我签这个合同师先生真的知道吗?”
“师先生不好反对。”元黛回答得很含蓄。
不反对,也就是说提出收回股份的并非师雩本人,不好反对,也就是说,师雩碍于情面,不得不同意这要求——这就很有意思了,胡悦想想,笑了,“那我要是不想还呢?”
“师先生说,您要是不想还那就留着,想还那就还给他。”
这和最开始的说法好像不是一个意思,但仔细想想,刚才元黛说的是‘可以单方撤销赠与’,没有说‘已经单方撤销赠与’,言语上一点漏洞都没有,胡悦讲,“真真姐有点急了啊。”
元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也是病急乱投医。”
师雩到现在还没开始重新执业,也和她一样,没想明白前路,骆总想为他要回股份,更多地还是想多一些把他留下来的联系,倒不一定是在防范胡悦什么,元黛之前帮师雩转移股份,或多或少,已得罪了这另一个大客户,那么现在,在师雩并不明确表示反对的情况下,先试图促成交易,这在她大概是正常的工作技巧——等胡悦问到点子上,她回答得也是实话,又为骆真讲几句好话,“她对你其实没什么意见,只是,j's现在也离不开师主任,仓促间,她去哪里再找一个总顾问?再说,按照合同规定,师先生把股份直接转让给你,其实也是违背了和她的约定。”
所以,骆总想要回股份,师雩不好反对,仔细想想,师雩在j's,更多地还是起顾问作用,他有没有行医执照,其实都不妨碍他履行职务,骆总想要回股份这在她是正常考量。元黛又投放糖果,“本身,医院有严格的撤出协议,股份在你手上也不可能变现,要说分红,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多,毕竟现在还在扩张期——而且,是盈是亏”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所以,失落感也不必太强,你真真姐说,欢迎你随时回去上班,酬劳照旧,工作时间都好商量的。你爱来上班就来上班,想休息就休息,收入不会降低多少,甚至还会更多。”
钱是个很现实的因素,骆总想要为师雩收回价值上亿的股份,给点好处也正常。胡悦不否认她是喜欢钱的,这条件也的确给了她一定的安全感,她说,“讲都是这样讲的。”
但,到时候股份还了,骆总会不会履约这可就不好说了。她不用明说元黛也能明白,“这你放心好了,你和她接触不少,骆总说话还是算数的。”
确实,骆总在钱上并不小气,其实,错开她们的冲突点,骆总为人并不差,胡悦沉吟片刻,“一定要我回去签吗?我还想在这里多住一会。”
“说是工作时间随意,但也不能一整个月不露面吧。”元黛失笑,“还是回s市为好,你的很多老客户都想要你来服务呢——师先生以后可能真的不能执业了,j's也需要一个嫡系的医生,骆总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回去帮忙的。”
她说得很诚恳,胡悦端详元大律师一会,“我怎么就不敢全信呢?”
元黛扑哧一声,笑了,她不再推销自己的方案,而是若有所思地举起茶杯,眺望着古街上来往的行人。长街另一侧是一条小河,烟柳迷蒙,石板路蜿蜒曲折,她在街边坐着,捧茶沉思,长发披肩,风姿楚楚,这是一副很美的画面,来往行人不由都报以欣赏的目光。
“你在这里住了几天了?”但元黛本人好像不怎么享受。
“三四天吧。”
元律师撇撇嘴,“不觉得无聊吗?”
“你平时应该很忙吧,难得来一次这样的地方,不觉得清静吗?”
“不觉得。”元黛倒很实在,“这都贩卖的假象罢了,你也是小城出来的,应该知道小镇真实的样子是怎样。我倒更喜欢大城市,至少大家的欲。望都很诚恳,不用遮遮掩掩的,用什么世外桃源来粉饰。”
胡悦想说其实也并非如此,她感受到了难得的清静,休养生息云云,总之是人们来这种江南古镇小住的套话,但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想了一会摇摇头,“不无聊,但也不好玩。习惯了从早忙到晚,现在彻底闲了,反而觉得有点茫然。”
“所以说喽,”元黛一摊手,“还是回去先赚点钱好——”
她又殷勤地压低嗓门,“你不用担心尴尬,师先生去j's机会也不多,你们时间排一排,碰不到面的。”
她和师雩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元黛,不过在她这里有一样好,元律师大概是见多了,见怪不怪,语气很平常,胡悦听了都有点想笑,“好像我怕见到他一样。”
“真不怕?”
胡悦只是笑,但不说话——这个大律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怎么可能和她说心事?
元黛也看出她的意思,并不勉强,只是劝道,“都是小地方出来的女人,我看到你,就像是看到十年前的自己,有句话听我的劝——我们和那些什么都有的人不一样,人别和钱过不去,拿不到的别多想,可以拿的,为什么不拿?”
这句话她说得很诚恳,是有点触动人心的,胡悦没想到元黛也是小地方出身,她低头喝了几口水,笑着说,“你还不够有钱吗?元律师,今年从师雩身上,你都赚了多少了。”
“和师先生比,也只能说是薄有身家。”元黛说,冲她眨眨眼,“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事业也才刚起步呢。”
现在,她当然什么都有了,这种金牌大状,财富只在于规模大小,但工作也辛苦,大客户一句话,她就放下工作跑到小城来,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挖着坑等人往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