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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就是因为他长袖善舞,最会看人下菜碟。对幼犬和病人,态度轻蔑不耐烦,一分钟也不想多浪费,完全公事公办。但对老护士,同级上级医师,又完全是另一副嘴脸。现在有别人在,他不会因为两句玩笑话就对有救命之恩的‘爱徒’发飙的。
他们俩的眼神碰了一下,师霁垂下头,“电刀。”
滋滋的声音,烤肉味又冒了出来,有人在咽口水,快到饭点了。师霁把切口止血后才说,“第二,你现在还不够格在我的手术台上动刀。”
他的语调比之前多了十倍的傲娇,“至于什么时候够资格——由我说了算。”
这个说法就很有故事了,就像是之前说过的,上级医师要为难自己的小弟,多得是办法,胡悦是没有师兄弟,要不然,师霁再偏心一点,所有能锻炼的工作都给他们做,胡悦就只能拉手术钩,她吐不吐血?
胡悦已预感到她拉钩的时间要比很多人都长了,她倒不是很心急,“好的老师,就是辛苦您做这些小活了老师。”
噗噗的笑声再响,两个同事都不记得再八卦楚江的事了,眼前的戏更好看。“你们师徒俩怎么和相声组合似的,师主任,十年来第一个弟子,挺宠的啊。”
宠?
师霁和胡悦都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他们的关系有一丝一毫能和‘宠’搭上边?
不过也对,他们之间的博弈的确不是那么简单,麻醉师不是十九楼的,当然不知道太多。胡悦也当然没有把矛盾公开化的想法,师霁亦当然没有否认,只是呵斥道,“叫师老师!”
“好的老师,知道了老师。”
“哈哈哈哈,十万个冷笑话看多了吧!”麻醉师也是年轻人,乐得前仰后合,这台手术都快被做成相声专场了。“撕得好,撕得再响亮些。”
再响亮也没法继续了,取肋软骨不是什么复杂的手术,很快就宣告完成,师霁手脚非常敏捷,穿针引线迅速做好缝合,又在耳后如法炮制,取出一小块软骨,“刀。”
随着手术刀指向南小姐鼻端,手术室内的气氛也随之一收,不论是麻醉师还是护士都不再开玩笑:鼻综合做多了,也知道什么时候不能干扰医生。面部手术就没有小的,鼻综合比颧骨内推要好一些,但一样不能掉以轻心。
师霁脸上那应酬的微笑也消失了,他身上又出现了那熟悉的、刀一样锐利的专注,胡悦出神地观察着他: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他了,在给楚江做颧骨内推术的那天,他身上一样散发出这种气势,不知该怎么形容——但,当师霁专注起来的时候,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整个房间的节奏。
“电刀。”
止血,剥离、上掀,暴露鼻翼软骨,鼻综合手术观赏性不强,如果说隆。乳手术让人不舒服的话,这手术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就都是恐怖片级别,医生会在鼻小柱下方,以及内侧鼻粘膜处打开创口,把皮肤、肌肉层层剥离,直到暴。露手术面,所以在视觉效果上,就像是整个鼻头被掀起来,常人看了可能会呕吐——不过医生和护士都并非常人,胡悦移到病人头部上方,固定住上掀的鼻翼皮肤层,瞪大眼一眨不眨,观察着师霁的手法。他的动作又快又稳,下手从不犹豫,有种行云流水般的节奏感。——难怪那些病人对他这么客气,真不亏。
“对鼻综合你了解多少。”
没人说话,手术室就安静下来,还是师霁打破沉默,他取来肋软骨,在暴。露出的鼻翼软骨前方比量了一下,“雕刻刀。”
“知道一些,您问。”胡悦也换了称呼,不再叫‘老师’了。
“今天这台鼻综合该按什么顺序做。”师霁当然不会问‘鼻综合都有哪些手术’,张口就是有些难度的问题。如果她从前没做过功课,现在就要出糗在这里。
“病人要做鼻小柱、鼻头、鼻梁和鼻基底,就按这个顺序做。”
“分别用什么材料。”
“鼻小柱用肋软骨,支持性好,不容易被吸收,鼻头用耳软骨盖一下,效果自然,鼻梁用膨体,肋软骨太脆,后期可能会歪鼻根,膨体较自然,也不会透光,鼻基底用肋软骨,效果更自然也更安全。”胡悦不但说了材料,还说了理由。麻醉师弹了下舌头,“师主任,你这个弟子不错啊。”
师霁也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雕刻软骨,“难点?”
“软骨很脆弱,雕刻缝合都要小心,膨体有感染风险,手术在危险三角区完成,血路丰富,为了患者的后续美容手术可能考虑,要注意不要堵塞血路。”胡悦比了一下手术盘,“您还取了两块结缔组织,这是一会垫线用的吧?”
能知道软骨很脆,这就是之前接触过相关手术,知道那两粒比米粒还小的结缔组织是拿来垫针的,这就绝对是行家了。师霁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以前跟过?”
“鼻综合是没有,不过,我硕士跟的是李老师。”胡悦说了一个名字,“我们经常要做鼻再造手术的。”
全鼻再造,这完全是另一个领域的手术了,当然难度会更高,麻醉师和护士都长长地‘哦’了一声,胡悦不失时机,“我跟着李老师的时候,有些简单的手术也能帮着做缝合的。”
医学界还是看传承,华科的李主任在这领域大名鼎鼎,他的学生大家自然也都高看一眼,麻醉师和护士都不自觉地跟着点头,师霁从鼻子里长长地哼出一口气,却是没被带到这个节奏。“哦,这么牛?”
他已雕刻好肋软骨,将它插入鼻翼软骨中,动作极快又轻巧地开始缝合,边缝边垫结缔组织,软骨总大小不超过指节的一半,结缔组织比米粒还小,手指粗大一些的人可能都捏不牢,但师霁的手指好像自带显微镜,“那,这个缝合,你做得来吗?”
“”胡悦无话可说了——这可是软骨缝软骨,这种操作是需要有特殊手法和极强的手感的,通常也是鼻综合手术中最困难的部分。一个整容外科医生在缝合这一块,最难啃下的大概也就是这块骨头了。要知道,软骨脆弱得在煮熟后都可以被轻易嚼烂,那么,在它完全是鲜活的时候,有多么的难以处理,也就可想而知了。
缝合其实还好,关键是,打结的时候,力道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过重了可能会直接勒断软骨,那就得再取一段材料重来,为病人平添不必要的痛苦,过轻的话缝合过松当然也不行,外科医生不是个空有知识就能做好的工作,它真的对身体素质有一定的要求,就像是在针尖上跳舞,师霁现在的动作真的就像是一场舞蹈,缝合线在他指间穿梭来去,最后,绕过两个玄妙的圆,他做了个向下收针的动作,胡悦这才看到,两道漂亮的缝线出现在软骨中间,结缔组织上出现了一个漂亮的结,不松不紧,准准地卡在了组织上方,绝没有对软骨造成额外的压力。
血肉模糊的手术现场,没什么东西能让一般人感受到美感,但在医生眼里,这绝对是一道极漂亮的缝合线,胡悦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上面,师霁轻哼一声,“什么时候,你能把软骨缝成这个样子,我就让你做外层缝合。”
喂,这难度一样吗?
摆明了就是刁难吧?
怎么测试,难道是让她在这样的手术里上手直接缝吗?
胡悦猛地抬起头瞪着师霁,眼神中写满千言万语——重点中的重点,如果她真的做得到的话,他会守诺地允许她在手术中上手吗?
想上进,是所有职场新人的焦急,尤其师霁还是一个感觉上会翻脸不认人的上司,但上司们往往都不会很快回应他们的渴望,师霁尤其就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上司,他不慌不忙地继续缝合,仿佛对胡悦的眼神一无所觉,胡悦又开始在心里剁肉饼了,但——她现在也只能忍着。
越着急,师霁玩得就越开心,她知道他现在是要吊着她,也就耐下性子,偏不追问,而是专心观摩手术的下个步骤,下定决心不再开口。
——只是,这决定有些难,因为看着看着,她就发现问题了。
胡悦挣扎了许久,因为这问题如果含混过去,好像更符合她的心意,但职业道德又让她不得不指出。
“——那个,师老师,”她说,“您这个膨体,好像雕刻得有点问题,这么垫的话,南小姐的鼻梁,不够高啊”
上汤三丝()
“啊——哒!”
夜晚九点钟,厨房中传来愤怒的呐喊,紧接着是案板有节奏的响动声,“剁剁剁剁剁”,又响又密又有节奏感,听着就像是一首交响乐,胡悦的舍友刚回家就被吸引到厨房,“又做饭啦?吃什么呢,好香呀。”
能在这里租房子,泰半收入也和她相当,不过人家是公司白领,工作时间比胡悦少多了,每天下班后和男朋友约约会,小日子过得美滋滋,自己当然是不做饭的,但胡悦每次下厨房都想来蹭一口,据说平时也不这样,“是你做饭太香了。”
“就是做个上汤三丝,还没下锅呢。”胡悦给她检查,“你闻到的是蒸糕,我买的,不是自己做的。”
案板上整整齐齐地码着鸡腿菇、笋干和黄芽白切出的细丝,一条条细得像头发,褐色、白色和黄色互相映衬,舍友看得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你打算怎么做啊,看起来好好吃哦!——你还买了米饭?怎么又买蒸糕啊,还没吃晚饭吗?”
晚饭是吃过了,蒸糕买来另有用处,上汤三丝做起来也简单,起油锅,下葱姜辣椒爆香,食材翻炒一下,加水,加半罐浓汤宝,胡悦爱吃辣,额外放两粒小红椒进去,关小火闷上,她打发掉馋涎欲滴的室友,拎起蒸糕回到自己的房间,剁了十几分钟蔬菜,胸口憋闷稍减,但还是没有剁肉饼那么畅快,要不是肉饼蒸蛋意头不好,胡悦很有冲动这会再出去买一块猪肉。“贱不贱,贱不贱,为什么一个人就必须这么贱地活着?”
厨房里香味渐渐传出,多少抚平心情,尽管那句‘你这是在指导我手术?’,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但她的心态渐渐调整过来,已经不像前几天,一想到师霁的回复就是一阵胸闷,胡悦翻找出她的手工包,暂时凝下心神穿针引线,一度心无旁骛,但才穿好线,还没把蒸糕拿出来,就又忍不住小小爆发。“哇,真是气死人啊!为什么他就必须这么没品?”
确实,这和他们两人的暗斗不同——某种程度上,胡悦其实不介意师霁奴役她、差使她,把她当畜牲用。他不想带助理,这是他的自由,其实出路他也给她安排过了,是她出于自己的目的硬要赖在师霁组里,胡悦从没指望过叫声老师,上级就忽然间春蚕到死丝方尽了。她只是——就,他有必要这么讨人厌吗?就算想叫她闭嘴,也有比这个更好的说法吧。那句话就差加一句‘你也配’了,不,事实上是已经加在了他的语气里,只是没有公然说出来而已。
这个人从小是怎么长大的?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养出这样的言谈举止?最气人的是胡悦知道师霁并不是不会正常的待人接物,他只是选择这么对她而已。
到底是什么家庭能养出这种变态、扭曲的性格,把表里不一和恶劣毒辣诠释到极致?胡悦想起来是真的不顺气——她本来就不赞成给南小姐做高鼻梁,甚至如果要她来设计手术方案的话,她只会稍微一垫鼻基底,加高鼻小柱,给南小姐一个翘鼻头,不会去碰鼻梁,这样能让她拥有一个精致的小鼻子,而依然维持幼儿态,不失原本圆脸带来的可爱。但,术前早就沟通好了,病人也是看过效果图点过头的,膨体削得那么低,提升效果有限,南小姐醒来不满意怎么办?如果要再加高的话,膨体和硅胶假体不一样,想要再取出来更难,血管和组织会长到膨体材料里,再次手术的成本是要比硅胶假体更高——
是气师霁的做法,还是气他欺压自己的蛮横,胡悦说不上来,但人所有的痛苦,本质都是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怒,其实更气的也许还是明明这人这么讨厌,但她却没法丢他一脸纱布,还得想办法讨好老板。
没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想到这里,她忽然间又心平气和、火气全无,把已切好的蒸糕拿上桌子,深吸几口气,试着把针穿过了软哆哆的糕体。
人体的软骨大概就比这蒸糕要那么一点点,之所以要在缝线和软骨中间垫上一小块结缔组织,就是怕少了这块缓冲,线会直接从软骨中穿过——就像是老一辈人用线来分蒸糕一个道理,如果一个医生能够把两片蒸糕缝合在一起,那么毫无疑问,再稍加锻炼,她也就能够成功地把软骨缝住。而胡悦知道,在外科医生的领域里,除了勤加学习理论知识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