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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表姐能助我和离?”王徽眼睛一亮。
“眼下是不太可能,但有个三五年工夫,总能磨得陛下同意哎呀,你这人,怎就只听见这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表姐所知即所得,徽不敢隐瞒,”王徽笑了笑,“和离,我要;那个位置——我也要。”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明确了自己心中的野望。
只那语气却仿佛是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玩物,而非万乘之尊的九五之位。
她已换了衣服,头发重新绑了马尾,意态悠闲地坐在那里,手执一杯香茗,眼睛微眯,仿佛流连于袅袅的茶香,即便身坐堂皇富丽的九重宫阁,也偏偏流露出闲云野鹤、青崖白鹿般的写意风流。
嘴里却说着要诛九族的话。
付贵妃又是一颤,下意识四周望一眼,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自从年初宫宴之后,她和王徽就过从甚密,心里也确是十分喜欢这位性情大变的表妹,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忙,这次万寿节,更是从头至尾——若事情败露,她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的。
退一万步说,便算之前她和王徽依旧是断了音讯的状态,没有恢复感情,可就凭着这层中表之亲的血脉亲缘,一旦王徽犯事,她也是走不脱的。
这条贼船,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坐上了。
甚至不止她一人,她的爹娘,他们付家,还有万衍、国师
“姑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好女儿!”付明雪不由气苦,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这么个大逆不道的表妹!”
王徽浅笑盈盈,“表姐心疼我,我是知道的。”
“叉出去!哪个心疼你了?”付贵妃剜她一眼,有点动了真火。
王徽叹口气,揉揉眉心,沉吟片刻,开口道:“表姐不须动怒,日后如何行事,我心里已有章程。你放心,十年之内,我不会举起反旗,况且也无需表姐主动做什么,你便在这庆熹宫里稳坐钓鱼台就好,一切自然有我只是偶尔会有些小事,若表姐能仗义相助,那是再好不过。”
付贵妃面沉如水,只是不语。
“表姐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王徽笑眯眯一拱手,行了个礼。
付贵妃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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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有整整三天三夜,付贵妃再没踏足偏殿。
王徽知道造反这种事,即便放在未来也不可小觑,更何况是等级阶层意识浓重的封建古人她这表姐虽钟灵毓秀,要接受这种事,也是需要时间的。
她也不急不躁,安安稳稳呆在庆熹宫“养伤”,陶秉先每日都要来请脉,然后开出新的方子,显得她伤情十分沉重,但同时也在一步步慢慢好转。
终于,到了第四日上,付贵妃一大早就来到了偏殿。
彼时王徽正与濮阳荑喂招,濮阳荑功夫不弱,王徽也有意多让她几招,看看她的水准,两人就打得你来我往,十分热闹好看。
白蕖也一直住在庆熹宫中没有离去,此时见到她俩互打,也禁不住技痒,看了半晌就加入进去,顿时成了三人乱斗,一时呼喝声声,拳风腿影不绝,于之荣、玉蕊、小季子等人在旁看得不住叫好。
付贵妃站在远处愣愣瞧着,忽然觉得他们已自成一个世界,即便是王徽、濮阳荑这样的女儿家,在那个世界里,也可以恣意燃烧热情,将一身所学投以所用,哪怕最终难成却轰轰烈烈、畅畅快快,不枉来此世间一遭。
而那个世界——自己走不进去。
心底深处就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惆怅和不甘。
忍不住就抬手,轻轻敲了敲院门。
院里三人就停了下来,众人纷纷行礼,只有王徽依旧站着,抱手微笑道:“表姐可想好了?”
付贵妃抿了抿嘴,压下心中千头万绪,走了过去。
“一,我不会主动为你做任何事,但你若有求,我必应。”
“二,箐郎的想法我管不了,也不会帮你劝他,你若欲得他相助,便自己去使劲。”
“三,我要你答应若最终不成,你无论如何都要保我莼儿周全。”
三句话说完,付贵妃定定地凝视着她,猫眼一般艳丽的眼睛,深处却好似燃了两团火焰,在熠熠生辉。
王徽收了笑,回望美人,表情肃然,缓缓吐出一个字,“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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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徽毕竟“伤在胸口”,又是为皇帝挡剑,救驾之功不可谓不小,在她“醒来”第三日起,乾清宫、坤宁宫,还有其他各宫的赏赐和慰问就流水价送了过来,付贵妃不闻不问,只命人都打包收拾好了,待王徽“伤愈”离宫之时一并带走。
大约到得第十日上,王徽“清醒”了一些,永嘉帝还亲自来探望了一次,言语间十分宽慰,又笑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毕竟她这身子今年也只有十六岁,在四十八岁的永嘉帝看来,自然还是个孩子。
王徽自不免作态一番,“当时什么都没想,就是下意识就冲过去了,陛下爱民如子,那么子民反过来护着陛下,也是份所应当,臣妇不敢妄求赏赐。”
“话是这么说,但你一个女孩儿家,赏你再多,也不过都是些花巧玩物,”永嘉帝笑呵呵的,一直拉着付贵妃的手,“总得来点实在的朕已打算把孙家的爵位再延替五代,把你的诰命提一等,俸禄和汤沐也与郡王妃比肩,你看如何?”
王徽面露迟疑,但只是一瞬,随即又笑着谢恩。
永嘉帝自然察觉到了,不禁皱眉,“可是有何不妥?”
王徽只嗫嚅半晌,却是不肯说。
付贵妃眼珠一转,就站起身来,“陛下,且出来外头,臣妾与您说几句话,不好当着她说的,表妹面皮薄,听不得这些话。”
“哦?”永嘉帝饶有兴致,就吩咐濮阳荑,“好生伺候着。”便跟着付贵妃走了出去。
门一关,王徽就下了床,走过去听壁脚。
却听付贵妃娓娓而言,“就说是个粗鲁又腌臜的,过门之前就纳了好几房小妾,过门之后不出一个月又收用了身边两个大丫鬟,还见天儿非打即骂,这阵子又抬了四房姨娘,婆婆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在家里可着劲儿压服表妹,至今还不让她接手中馈”
声音就低了下去,不知又编排了些什么。
却听永嘉帝抬高声音,语气里有些许怒意,“竟有这等事!只道那孙敏是个不成器的,左右爵位也快到头,到时就是庶民,朕也懒得管他,却不料后宅也是如此”
两人语音又低了下去,听不太清楚了。
王徽就露了笑意,一摇一摆地躺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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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日,孔全禄亲至庆熹宫,除了一如既往地带来大批珍贵赏赐之外,又带了一道明黄装裱的圣旨,后头跟着一大串宫女内监,每人手里都捧了一个红布托盘,上有红色五彩雉鸡朝服、双鸾翊珠宝冠、金册宝印等物事。
王徽仍然“伤势颇重”,只能卧床,无法起身,濮阳荑便代她跪在门口,口中道:“恕臣妇失仪,无法亲迎大伴”
孔全禄就温言道:“无妨,这救驾之功,万岁一直感念在心。这不,圣旨一下,咱家就赶忙讨了这个巧宗儿过来宣旨,也算全了贵妃娘娘一片心意,再大的功劳,那也是世子夫人的。”
“啊,不对——”他忽然戏剧性地一顿,老脸笑得如一朵菊花,“现下这‘世子夫人’的名头,可该往后排排了”
“正是呢,”付贵妃就跟在他旁边,妩媚一笑,接口道,“日后该称一声——长乐县主了。”
第63章 离府()
苏氏走在定国公府后花园曲曲折折的游廊里,步履匆匆;面沉如水;白露走在旁边;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可看一眼主子的脸色;又不敢出言相劝。
出了抄手游廊;前头正对的就是一片桃林,春日桃花盛开,粉雪飘坠;自是美不胜收的景致,然而入秋之后;桃花早谢;叶儿也发黄了,枝桠光秃秃显出来;就实在没什么看头。
然而即便是这样萧瑟的一片林子;里头也还是传出来男女笑语声。
苏氏更是恼怒;冷哼一声;大踏步走过去。
绕过一片桃树;就看到不远处秋千上坐了两人,女子坐于男人腿上,领口敞开,露出一片白腻的肌肤,男人一手已摸进了女人衣服里,女子脸色晕红,掩口吃吃娇笑。
苏氏冷着脸走过去,也不多话,直接拽了女人的头发将她扯开,一脚踹到一边,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还不快滚?休让我再看见你这下作东西”
那女子一声也不敢吭,哆哆嗦嗦磕了个头,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你这是做什么?”孙浩铭黑着脸起身,礼也不行,竟就开始训斥起母亲来,“谁又给你排头吃了不成,跑到我这里撒气?”
苏氏却不似往日一般立马道歉,只是瞥他一眼,冷冷道:“我打上午起就着人传话让你去见我,怎的眼下都快用晚饭了,你还在这处鬼混?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孙浩铭惊得愣住,嘴巴张开,一时说不出话来。
“哼先回去再说。”苏氏说完就转身走了,白露赶紧给小公爷使个眼色,让他麻利跟上。
孙浩铭低声骂了句,他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往日苏氏纵着他,他就连母亲也敢呵斥,如今苏氏板下脸来,他却不敢说什么了,只能蔫头耷脑跟上。
不一时回了溶翠山房,世子爷又嚷着饿,要用饭,苏氏却不忙传膳,只把他带到次间,屏退了下人,认真道:“铭哥儿,为娘这次与你说真的,把你那四个新纳的妾室都遣了罢。”
孙浩铭眨眨眼,好像没听明白母亲在说什么,待苏氏又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蹦三尺高,哇哇大叫着说什么便是死也要和四个美人死一起。
又骂苏氏失心疯了,怎的好端端突然就想把他的小妾都撵走?
苏氏偏头痛又要发作,忍耐地揉揉眉心,道:“你媳妇在宫里养伤,其实八月初就好得差不多了,偏又极得贵妃娘娘欢心,非留着在宫里过了中秋不可眼下已经十七了,今儿早上就传出消息来,说是后天就回府。”
“她回就回,与我什么相干?”孙浩铭一听王徽的名字就下意识缩脖子,复又摆出一副不屑的脸孔来,“爷们纳几个妾室,她以前管不着,莫非进了宫几趟就能管得着了?”
“万寿节的事你忘了不成!”苏氏就拍了他一下,“刺客进宫,她倒是好运道,当时就守在陛下近旁,也不知怎么就发了癔症,扑过去挡了那一剑,后来贵妃就撺掇着陛下封了她县主,赐了个‘长乐’的封号,一应汤沐食邑比照郡主”
“这些我都知道,”孙浩铭掏掏耳朵,十分不耐,“怎么的?她做了县主,就三头六臂了?便算是公主,皇后娘娘,那也是以夫为天再者说了,我平时已经照你吩咐的绕着她走了,豆绿那几个也不识好歹,见天儿往东院跑,若再把这几个遣了,难道让你儿子做和尚去?”
——就不能试着跟你媳妇好生处处?
这句话在苏氏舌头尖打了好几个转,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罢了,先吃饭吧,明儿再说,左右还有两天她才回来。”苏氏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也不能怪她越来越忌惮这个儿媳,自打那次她中邪——不,是被“福缘”傍身之后,整个人就越来越邪门,不仅是性情大变,连带着运气似乎也好了起来。
可这好事接二连三的,怎么只落到她一个人头上,就不能捎带捎带家里其他人?
有那小道消息传的,说是陛下本有意给家里的爵位再往后延几代,旨意都要下了,却又不知被那女人说了什么,硬生生给改了成命,只封她一人做县主,府里其他人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苏氏想起这个就又恨又怕。
恨的是儿媳惯于忘本,就知道往自个怀里搂好处,从不顾念定国公府;怕的是她现在有这样的本事,不仅皇后贵妃喜欢她,竟还搏了个救驾的功劳,在万岁爷跟前露脸,那可是天大的体面!
这万一日后她要是想着对自己和铭哥儿不利,是不是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和自家儿子一样,苏氏其实也是个好拣软柿子捏的,王徽以前孱弱,她自是肆意打压折辱,而今王徽得意了,她纵使心里再恨,到底也是畏惧占了上风,再不敢起什么歪心思。
倒是浑忘了这儿媳差点被他们母子磋磨死了——那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
到了晚间,苏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点了灯坐起来,取了百宝阁上描金漆匣打开,抚摸着里头象征中馈之权的对牌,口里念念有词。
“也是时候给她了,若不给,还能怎么办?总有不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