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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还能容那蛇蝎妇人如此猖狂?”
盈袖微微挑眉,听出了一些门道。
她微微沉吟,心念电转,柔声道:“可不是吗,这些年,贵妃娘娘她确是主子有心惩戒一番,却总是抓不着她错处呢,贵妃油滑得紧,又惯会媚主,不光是陛下,现下这后宫里倒有太半妃嫔宫人,都被她给笼络去了。”
“太也嚣张!”李婉容怒火中烧,猛地拍一下桌子,忽然起身,匆匆绕过桌子,拿过自己随身带进来的包袱,铺开在榻上,从里头珍而重之取出一本书册来。
盈袖眼尖,一眼就看见那封面上几个大字:内造彤史,永嘉十年。
不知为何,她手心里微微冒了汗出来,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尚宫,你可知道,”李婉容微微笑起来,看了盈袖一眼,目光宛如淬了蛇毒的利刃,“那位荥阳公主,只怕不是龙种呢。”
盈袖睁大眼睛,呼吸一时滞住,下意识捂住了嘴。
她的身体因惊喜和兴奋而轻轻颤抖起来。
李婉容笑了一声,爱惜地抚过彤史的封皮,轻声道:“这本永嘉十年的彤史,就是证据。”
第101章 提线()
前几日金陵城里下了好大一场雪;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太阳始终不露脸,过了两三天雪仍未化开。
四九城里的宫街自是早被清扫干净,而各宫后院、花园子里的积雪;扫得就慢了一些。
红香正领着一批小宫女小内监在坤宁宫小花园里忙活,勤勤恳恳地扫雪。
虽说淮阳殿下爱打雪仗;可毕竟是小孩子,玩个两三次过过瘾也就罢了;若是过了头;那是要着凉的;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正扫着,就见抄手游廊后头;南偏殿耳房的门开了;掌事宫女盈袖从里面走出来,怀里抱了个扁平的包袱;神色凝重;步履匆匆;沿途不少给她请安的人,她却都不予理睬;径直往东暖阁而去。
红香就扫着地,边扫边朝耳房挪过去;慢慢地到了门口;就见窗屉子开了一条缝;李婉容正坐在里头喝茶,意态悠闲。
见到红香,女史就点头笑笑,举了举手里茶盏。
红香就继续埋着头扫地,又隔了一小会儿,才唤过旁边一个小宫女来,“茶水喝多了,你先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小宫女乖巧地接过她手里的扫帚。
红香就一副尿急的样子,提着衣摆急匆匆离了花园子,从后殿外面狭窄阴暗的巷道穿过去,走到头的时候,就见一个小火者在那处探头探脑。
“都妥了,东西已递了上去。”她就细声细气地开口。
那小火者微微舒了口气,点头道:“一切小心。”说完转身就想走。
“等等!”红香一把拽住他袖子,“回去莫忘了问问贵人,答应我的事”
那小内侍回头看着她,尚带了几分稚气的脸上就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气,停顿一刻,才道:“姐姐放心,你如此尽心尽力,娘娘自是一言九鼎,不会食言的。”
红香听着,怔愣半晌,唇畔渐渐浮起一丝微笑,深吸口气,神情变得坚毅起来。
“知道了,你快回去罢,莫让人瞧见了。”她低声嘱咐,说罢就转身匆匆离开,细瘦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夹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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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贵妃正坐在庆熹宫西暖阁里吃东西。
她身子娇贵,自九年前冬天落水小产之后,就落下了畏寒的毛病,一到冬天连动都懒得动,屋里地龙十二个时辰一刻都不能停,软榻上堆了小山一般的锦缎软枕、雪貂狐裘,她整个人陷在里面,巴掌大的雪白俏脸被包裹在绒毛之中,看着就让人觉得又暖又舒服。
更何况玉蕊还侍立在旁,一手端了碗热乎乎的核桃甜酪,另一手拿着把釉上彩绘天女捧桃的小汤匙,一勺勺舀了,喂到她嘴里。
真是怎么看怎么骄纵奢靡,但又丝毫不惹人讨厌。
娇躯慵懒,星眸开阖,映着融融暖光,闪烁出几乎是令人沉醉的光晕。
——其美之处,一至于斯,也难怪主子对这位贵妃娘娘一向另眼相待。
坐在对面的云绿这样想着,脑子也有点晕乎。
“这处又没有外人,作甚还戴着那劳什子?”贵妃娇嗔,“快摘下来舒坦舒坦,那么一块东西粘在脸上,不憋得慌吗?”
云绿自是戴着人|皮面具,摸摸鼻子,低声道:“宫闱重地,时刻都要警醒,末将想着,还是时刻戴着为好。”
言毕又觉贵妃到底是好意,自己直言拒绝好像有些不妥,于是又抱拳行了一礼。
付贵妃撇撇嘴,也不去管她,又咽下一口核桃酪,笑道:“在北边呆了半年,倒跟你主子越来越像了,张口闭口‘末将末将’,还爱到处与人拱手回头你若与本宫一道去面圣,可得小心别露了馅。”
云绿寻思着是这么个理,连忙应道:“是,多谢娘娘提醒。”言毕又想拱手,却猛地止住动作,别别扭扭行了个福礼。
付贵妃忍不住吃吃娇笑,眉眼都弯了起来,极是开心。
云绿唇角也不由露出了笑意。
原来十一月初她从鹿邺出发,轻装简从一车一马,只带了董稳婆一道上路,并未如何赶行程,便在腊月上旬回到了金陵。
用王徽的话说就是,“我们在北疆恰逢骑兵考较诸事,子絮功夫高强,留下来也便宜;而此次事关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京中有表姐、万相、龙骧他们坐镇,个个手底都不乏高手,拳脚方面不需我们再派人去助阵了,只是随龙最富智谋,若临时出个什么变故,料来也能应对得当,故而让随龙带人回京,我是再放心不过的。”
云绿自然不会辜负主子对自己的期望,虽是第一次离开主子身边单独办事,但她好似天生就精于此道一般,不慌不忙,有条不紊,一进城就先联络上了邵云启,确认一下李婉容和红儿的情况,接着又同万衍接上了头,几人商议一番,就把红儿、李婉容和董稳婆三个重要证人转移到了万府暂做休整。
忙完这些,已到了腊月十八,几人又各自处理些琐事,万衍就让云绿乔装一番,送进了宫。
云绿犹记得她进宫那日的情形,付贵妃既惊且喜,拉着她的手不放,絮絮地问起王徽在北疆的情况,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上过战场没有,受过伤不曾,可立下过功劳?立不立功不打紧,重要的是保重身子
好好一个美人,直把自己问成了老妈子。
云绿哭笑不得,就告诉贵妃自己回来并非单纯探亲,而是与他们共谋大事的,又道当时主子临走之前曾留了个锦囊,眼下贵妃可以打开了。
付贵妃就开了锦囊,见到了那册赝本彤史。
云绿就眼见着美人先是气得柳眉倒竖,一怒之下砸了个上好珐琅彩的茶碗,而后在屋里飞快走了几个来回,就指着她的鼻尖开了骂。
“好一个王徽王在渊啊!这种事是能儿戏的?为何先前你们没一个人知会过我?她心怎么就这么大呢,万一我不小心打开看了呢?万一我保管不慎这玩意落到别人手里呢?万孝箐那个杀千刀的,肯定也早知道了对不对?贼杀才,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一面就把此事所有相关人等都拎出来骂了个痛快,唬得玉蕊于之荣两个一起拥过去,又是抚心口又是赔好话,直到后来乳娘把荥阳公主抱了出来,付贵妃才消了气。
荥阳公主郑莼已快满三岁,刚学会走路说话,吐奶之症早已好全,看过去粉妆玉琢雪团子似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奶声奶气叫一句“母灰”,歪歪扭扭朝付贵妃那边走,小鸭子一般,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云绿看着都忍不住笑弯了眼。
付贵妃更是瞧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火气荡然无存,心肝肉地就扑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揉搓好一阵才把小人儿送走,重新静下心来跟云绿商量事情。
付贵妃虽说性烈如火,但毕竟这么多年一步步从底层爬到贵妃之位,经历风风雨雨仍然屹立不倒,十多年圣眷不衰,那份心计智谋自然不是假的,冷静下来之后,立刻就拣选了自己几年前埋在坤宁宫的一个钉子,也就是红香,让她找机会把李婉容推到皇后和盈袖面前。
只不过
当红香行礼退去之后,云绿就叹口气,幽幽道:“也是个可怜人。”
“这后宫之中,可怜之人多了去了,”付贵妃像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面色依旧平静,目光却流露几分黯淡,“多少人什么都没捞着,就死得不明不白,一张席子裹了就扔到山上教野狗啃去,这红香能如此,已算得幸运。”
云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红香这样的小宫女,既然被贵人选中,去做这样杀头的事情,那事后自是留她不得,所幸这姑娘也算聪明,只求付贵妃善待她家人,保她表姐到了年岁就能平安出宫,又讨了一笔银子送回家里,让自己弟弟可以安心读书,不必净身入宫求温饱,也就够了。
这些对付贵妃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自是答应了下来,并且当天就把银子送了出去,解决了她弟弟的事情。
红香感激涕零,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神情却依旧坚毅。
看来已是明了死志。
云绿在旁看着,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几天下来依旧有些缓不过来。
付贵妃看在眼里,也不去劝她,心中还赌着几分气,心道这丫头是王徽的人,本宫可没空去安抚开导她,麻烦还是留给王徽自个罢。
云绿就一直戴着人|皮面具,换了宫女服饰,在庆熹宫一直住到了腊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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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又发呆。”付贵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云绿回过神来,抱歉一笑,下意识拱了拱手,而后脸一红,又赶紧改为福礼。
付贵妃就摇头叹气,“你这行礼的习惯,可得好生改改,到时若露了马脚,咱们几个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正说话间,却见于之荣静悄悄走了进来,行个礼,微笑道:“回禀娘娘,云佰长,方才有消息传回来,那事已妥当,估摸着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云绿和付贵妃对视一眼,各自坐直了身子,脸色严肃起来。
付贵妃就不免担忧,“皇后也不是傻子,这李女史贸贸然就把彤史递过去,若被她们看出破绽怎么办?皇后能咬这个钩吗?”
“娘娘这些年宠冠六宫,又用药物吊着陛下的胃口,日前还得了协理六宫之权,不论权势还是人心,庆熹宫早可与坤宁宫平分秋色。”云绿就是一笑,慢条斯理与她分析,“眼下中宫忍而不发,一来是因为抓不着您什么错处,这二来么”
付贵妃就冷哼一声,接口道:“自是因为本宫膝下只有莼儿一个,没有皇子。”
“正是,”云绿点头,“可这半年来,因了那药瘾之故,陛下临幸庆熹宫是越发频繁,说句实话,只要您喜欢,这皇子有没有,也不过是您一念之间的事情。”
“这些事情,我都能明白,中宫自然更没有糊涂的道理,她们呀,眼睛毒着呢,”云绿就做个手势,诡秘一笑,“庆熹宫在皇后看来,早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休说是宫妃私通外男这样天大的罪名,便是等闲一个小小错处,但凡被她抓住了,那也是不顾一切都要闹大的。”
“更别提我早晨还用尚膳监的事情气了那老虔婆一顿,”付贵妃笑容自得,换了个姿势,把碗里核桃酪饮尽,“这下子急怒攻心,你主子又做得隐秘,这样好的机会能扳倒我,只怕她不会放过。”
提到王徽,云绿就禁不住露出笑容来,行个万福——这回倒没出错——道:“娘娘放心便是,主子深谋远虑、伏脉千里,此次事情,从去年九月刚找到那疯婢时就开始布局了,足足一年多的筹谋,再加上万相爷、邵公子等人鼎力相助,想要出岔子,那也是难上加难。”
付贵妃听着,就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笑容更加冶艳。
“好,这回就让咱们的皇后娘娘一朝落马,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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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或者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徽——所料不错,穆皇后再是步步谨慎如履薄冰,一旦碰到这样大好的机会,可以一举扳倒十多年的宿敌,而且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什么纰漏,也到底是放松了警惕。
又隔了两日,恰是腊月廿三小年这天,宫里并未大肆操办,只如往年一样,在坤宁宫举办小宴,正三品婕妤往上,九嫔六妃,包括付贵妃和皇后,都要参加。
当然,永嘉帝也是要出席的。
付贵妃就让云绿换了大宫女的服饰,和玉蕊一同伺候着,进了坤宁宫正殿,各自行礼厮见毕,就在永嘉帝右边下首坐了下来。
穆皇后则坐在永嘉帝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