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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济见妹妹一身男装打扮,点点头,拎着药箱快步出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进了叶府,到了内堂,叶之春一看不禁皱眉,暗道,这郎中瞧着不过二十出头,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医,也不过二十年,难道比王泰丰这个太医还厉害,这不胡闹吗。
老太君也是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年轻人,且还带着个小丫头,虽说怀清一身男装打扮,如何会瞒过见多识广的老太君,瞧年纪不大,莫非是使唤丫头,且这份从容劲儿可真不像个下人。
如今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想到此,老太君道:“若能救的母子平安,张大夫就是我叶府的恩人,还请张大夫多多费心。”
话不用多,就这一句已经到位,怀清不禁看了老太君一眼,这位看上去六旬上下的老夫人,恐怕才是这叶府的主心骨,刚才那位刚毅冷硬的叶大人,也远不及这位老夫人的修养。
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相当明白,救了人就是我叶府的恩人,以后别管是当官还是别的,那都是小事,换句话说,若是救不了人,恐怕自己哥哥这个不入流的驿丞都要保不住,这才是高人,威胁不用直接说,话音里就透了出来。
怀济自然也听出来,额头不禁有些冒汗,怀清接过药箱道:“哥哥快去救人要紧。”
老太君目光闪了闪,心道,原来是妹子,从她一句话就稳住了他哥哥来看,这丫头真有些道行。
怀清自然不能跟着进去,只在外头候着,等她哥哥出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产妇的脉象,怀清略一思索,在他哥耳边说了一句。
怀济如今对自己这个妹子的医术心服口服,故此虽觉有些不妥,也写了方子,落笔先是当归,王泰丰正想看看这二十上下的后辈用什么药呢,这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道:“你可知当归破血,夫人若产子血崩,用此药岂不是雪上加霜。”
叶之春眸光冷厉,刀子一般扫过来,怀济手一抖,险些把毛笔扔了,看了自己妹子一眼,一咬牙,鼓起勇气道:“当归破血是说归尾,归身却补血,这一味用全归,有道是不破不立,若不把体内淤血破除,恐难解血崩之症。”
不破不立?虽觉得这个张怀济有些不靠谱,可这四个字细想起来却极有道理,叶之春不禁看向王泰丰,王泰丰怔愣片刻不禁道:“妙啊,秒,好一个不破不立,这当归用的好,怎么我就没想出来呢,你这小子倒真有些本事。”说着转身跟老太君道:“有这一味当归,在下敢保母子平安。”
老太君大喜,这王泰丰,为官多年,甚为谨慎,若无十足的把握,绝不敢说出母子平安的话,换句话说,既然他说了,那就胸有成竹,急忙道:“既如此,快去备药。”
虽如此,却也凶险万分,王泰丰的药下去不久,孩子便落生了,也跟之前预料的一样,万氏用尽了全身气力,终于产子,便难固血气,以至于血气下行,出现血崩之症,灌下当归补血汤,不过半柱香时候,便止住了血崩之势,及到天色大白,万氏安睡,王泰丰瞧了脉,四平八稳,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怀济兄妹回家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进了家,怀济唤了甘草出来,吩咐好生服侍着姑娘,怀清见哥哥眼下熬的黑青,不禁道:“若无事,哥哥索性请一天假在家休息吧,这么赶着去做什么?”
怀济笑了一下道:“小妹莫担心,哥哥好着呢,虽哥哥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却也不能轻忽,如今腊月,说不准就有来邓州城的官员,若哥哥不在,可就麻烦了。”
怀清点点头:“那晌午我让甘草给哥哥送饭过去。”
怀济摸了摸妹妹的发顶:“累了半宿,快去睡吧,你还小呢,别熬病了。”说着转身去了。
看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怀清不禁轻叹了口气,平心而论,哥哥是个有抱负的,可惜苦无人脉,却不知这一夜过来,会不会有所改变。
甘草低声道:“姑娘,您一走我就把水烧上了,这会儿还热呢。”
怀清眼睛一亮,赞许的看了丫头一眼,自己这个丫头,岁数不大,性子却伶俐,当初哥哥叫了人牙子来,自己一眼就相中了她。
怀清是十岁穿过来的,一场大病过来,他哥心疼妹子,就叫了人牙子来,想给妹子买一个使唤丫头,当时领来了四个,甘草长得最不济,又黑又瘦,怀清却挑中了她。
怀清是医生,虽说四个气色都不大好,可矬子里拔将军,甘草的体质最好,张家的丫头可不是大观园里那些丫头,成天无所事事,张家统共就兄妹俩,下人也只哥哥跟前的陈皮,所以虽是给她买的使唤丫头,进了张家也得干活,粗细的活都得干,不是养娇小姐,所以体质是第一的。
现在看来,怀清的眼光不差,三年的时间,甘草已经变成了满面红光,什么活都拿得起来的全能丫头,更难得的是,性子机灵,不用自己说,就能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这省了怀清不少事。
怀清进了自己房间旁的屋子,是她的沐浴间,屋子不大,也相当简陋,收拾的却干净,屋子角燃着两个旺旺的炭火盆子,把屋里熏的暖融融的,中间的木桶里热水蒸腾,一进来浑身就暖融融的。
甘草知道姑娘沐浴不喜跟前有人,把换洗的衣裳放在一边儿的板凳上就出去了,怀清把衣裳脱了,沉入水中,舒服的吁了口气,闭上眼,不禁想起了叶府哪位老太君,想必昨晚的事儿,瞒不过那位精明的老太太……
第3章()
张婆子见暖帐里有了动静,忙挥手示意下头的丫头预备着,自己伸手把帐帘打起来挂在床边的金钩上,低声道:“老太君可算醒了,老奴还说,再不醒,莫非要连今儿晚上一块儿了,晌午时,老奴说唤您老起来,老爷拦了,说太太这档子事累了老太君,睡足了方好。”说着服侍老太君穿衣下地,丫头搅了热帕子里净面。
收拾妥当,在外间屋炕上坐了,奉上香茶,老太君方问:“太太哪儿怎么着了?”
张婆子心里明白,老太君这明着是问夫人,暗里是想知道宝哥儿的情形,也是,老爷如今这么大年纪,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老太君好容易当了祖母,能不惦记着吗,想到此,忙道:“太太刚生了孩子,身子还弱着呢,睡睡醒醒的倒也无大碍,养过这个月子便好了,宝哥儿也好,壮实着呢,跟前老太太挑的几个婆子丫头都是妥帖的,刚我也去瞧了,哥儿吃了奶正睡的香。”
老太君满脸的笑:“一生下来就七斤,能不壮实吗,想当年,他老子也才六斤……”说着不禁叹口气道:“这小子倒是壮实了,却害他娘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若不是张怀济,恐这条命就搭上了。”
说起张怀济,老太君不得不想起那个小丫头,把盖碗递给张婆子道:“上回给你外甥女瞧病的时候,可是张怀济一个人?”
张婆子不明白老太君何故有此一问,便道:“张家的坟地跟老宅都在桑园村,我那外甥女也嫁到桑园村,生产的时候正赶上兄妹俩去老宅儿,赶不及来邓州府请郎中,便寻了他兄妹二人,不想倒救了一条命,正是老奴亲眼所见,才敢跟老太君推荐张怀济,您老别瞧张怀济就是一个小小的驿丞,张家可是家学渊博,听说祖上是医圣的后人,祖祖辈辈都是行医之人,桑园村方圆左右没有不知道的,只不过到了张怀济这辈儿却考功名,当了官。”
老太太略沉吟道:“这么说,那个丫头也会瞧病?”
张婆子道:“老奴听外甥女婿的老娘说,那丫头打小跟着她爹走街串巷的行医,想来也会些吧。”
会些?老太太暗暗摇头,就她看来,那丫头才是真正的妙手回春,至于她哥哥张怀济,便通医术,也开不出昨天那个救命的全归补血汤来。
正想着,忽听外头请安的声儿,不大会儿功夫,丫头打起暖帘,叶之春走了进来,见了礼,在下首立定,老太太问道:“定南侯府可送了信去?”
叶之春忙道:“一早送去了。”
老太君点点头:“亏了那张怀济啊,不然你媳妇儿有个好歹儿,不说你,便我这儿也不好交代,听说那张怀济还是同进士出身,按说也是当官的材料,怎么就成了驿丞,倒有些可惜了。”
叶之春道:“孩儿省的。”
旁边的张婆子暗道,老太君这是有意抬举张怀济呢,这一句话,恐张怀济这个不入流的驿丞就干不长远了。
叶之春心里自然也明白,其实不用老太君开口,就凭昨晚上,张怀济救了万氏,自己也当知恩图报,再说,张怀济这一身的医术,以后不定就用得着,自己抬举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以自己如今的地位,抬举个驿丞,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只不过这张怀济的品性如何还要瞧瞧,皇上一再叮嘱他,为官要清,虽说是抬抬手就能办到的事,若成就了一个贪官也对不住皇恩浩荡,这事儿还需仔细斟酌。
想到此,便丢开,跟老太君说了两句闲话,起身告退,刚站起来,就听老太君道:“张怀济那个妹子,我瞧着投缘,回头寻个机会,让她进府来跟我说说话儿,年纪大了,就喜欢跟他们这样的小丫头说话,透着那么骨子鲜活气儿。”
叶之春愣了愣,心说老太君怎知道张怀济有个妹子,却忙应着,出来问叶安,叶安低声道:“昨儿个夜里跟张怀济一起来的那个就是张怀济的妹子。”
叶之春恍然大悟,昨儿忙乱间倒未理会,还只说张怀济那个兄弟生的过于秀气,却原来是个丫头,点点头道:“瞧着年纪跟瑶儿相仿?”
叶安早调查的一清二楚,这时候忙道:“是正月里的生日,比咱们家大姑娘小两个月,却隔了年,过了年正好十四,爹娘早丧,就这兄妹俩相依为命,也怪不容易的。”
叶之春道:“回头你寻个机会接她过来跟老太君说说话,既能入老太君的眼,想来是个不寻常的。”
叶安道:“这话可真是,咱们老太君的眼光可是出了名的。”嘴上说着心里暗道,这可真是,谁也不知道哪块云彩能下雨,这张怀济兄妹俩,估摸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剂全归补血汤倒成了通天的药引子,从这儿起,只要张怀济不做奸作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至于张怀济那个妹子,有了老太君青眼,别的不敢说,一门好婆家该不是难事。
叶之春进了前头书房,坐下又道:“张怀济这人品性如何?”
叶安道:“张怀济是同进士出身,按理说,外放怎么也应该放个七品,只可惜,他为人木讷,不知变通,朝中也无助力,故此成了邓州府的驿丞。”
这话叶之春听明白了,性子木讷不知变通倒在其次,这主要的还是朝中无人,又不肯贿赂上司,自然不招待见。
想到此,叶之春不觉皱了皱眉,即便皇上一直要肃清吏治,可到了下面,仍然是关系套着关系,人情连着人情,这清官真比凤毛麟角还好稀少,便你有再大的志向,朝中无人也只能做冷板凳,就如这张怀济,明明正儿八经的同进士出身,却成了一个不入流的驿丞,而那些七品的县令,就他知道的,好几个都是用银子捐的官,使银子买的官,莫不指望着在任上成倍的捞回来,哪可能当个为民做主的清官,想起年前让自己查办的南阳县县令,略沉吟有了主意,吩咐叶安道:“你去官驿,让张怀济过来,我有话要问他。”叶安应一声去了。
按说驿丞这个官就是闲差,俸禄不多,差事也闲,可那是别的州县,这邓州府却不然,因为巡按府设在邓州,往来的官员自然多起来,尤其逢年过节那更是忙得脚丫子不在鞋上,都知道这位巡按大人跟万岁爷的关系,逮着机会没有不来上好的,这年根底下,又赶上叶府得子,更是喜上加喜。
张怀济估摸着,再过几日邓州府就该热闹了,远近的官能来的都得来贺喜,自己得早做预备,今儿一来就让底下人把屋子都收拾了,出行的轿子也都打点妥当,晌午的时候甘草送了饭过来,也没顾得上吃,堪堪到了下半晌儿,才腾出空来。
陈皮把灶火上温着的饭菜拿出来摆上,张怀济刚吃了两口,就见外头看门的跑进来道:“大,大人,巡按府的大管家来了。”
虽说叶安是叶府的下人,可这个下人却比四品的知府还体面,更遑论,张怀济这个不入流的驿丞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儿,张怀济就是叶安提鞋都凑不上前,也莫怪看门的大惊小鬼,跟见了鬼似的。
张怀济稳了稳心神,站起来迎了出去,到了外头拱手:“不知大管家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叶安忙道:“大人言重了,可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