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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牛蒡跟着大爷,还没出汝州府呢,就听说咱们这位新来的府台大人是没进仙来阁,却把汝州府几个青楼里的头牌都给叫到了府衙里头,姑娘说,这样的人要是清官,大燕哪还有贪官啊,说一套做一套,什么东西啊。”
怀清道:“他没提南阳?”
陈皮道:“提了,叫了大爷过去特意提的,奴才瞧着这老家伙可不怀好意,说不准就要冒坏水。”
怀清把案头写好的信递给他:“你一会儿再跑一趟汝州府,把这封信交到庆福堂,叫转交他们少东家。”陈皮忙应着去了。
甘草道:“姑娘是要请少东家来吗?”
怀清点点头:“虽说梁荣短时间内不见得能折腾出什么事儿,可咱们也得防着点儿,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若他想使坏,恐怕我哥镗不住。”
甘草叹口气道:“姑娘说,咱们家大爷图什么啊,刚来那会儿,天天往外头跑,又是借粮种,又是收山田,腿儿都快跑断了,不就是为了让南阳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吗,这老百姓才吃饱几天儿啊,就来了个梁荣,想想都让人泄气,若奴婢是大爷,早不当这个官了,太憋屈。”
怀清笑了:“那是你,我哥可不觉得憋屈,我哥想的是南阳的百姓,一想到南阳的老百姓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我哥心里快活着呢,再说,一个梁荣罢了,怕什么,他上头不还有叶大人吗。”
甘草一拍手:“对啊,他是比咱们家大爷的官大,可叶大人比他的官大多了,若是他敢欺负咱们大爷,姑娘就去邓州告他的状,叶大人还能不管吗。”
怀清噗嗤一声笑了,这就是甘草的可爱之处,头脑简单,叶大人是巡抚,辖下管的何止一个汝州府,更何况,小小的南阳县了,若事事都去告状,巡抚衙门估计早给踏平了,一级一级分管下来,方是官场,若这些小事都处置不了,哥哥这个官也就不用当了。
梁荣在府里抱着春红院的两个粉头乐了一晚上,转天一早,就把同知韩应元找了来问南阳的情况。
韩应元这个人心眼小,耳根子还软,上回他的如夫人从夏府回来,跟他说那个张怀济的妹子仗着巴结上叶府大小姐如何如何挤兑他们娘俩儿,好生发了一顿牢骚,好容易过去了,前些日子去周半城府上,偏又遇上张怀济的妹子,本说跟周半城攀的亲事也黄了,后他的如夫人暗里扫听了,听说是哪个张怀清给如玉号了脉,不定跟周夫人说什么了,以至于亲事不成。
韩应元积了一肚子怨气在心里,因怀清记恨上了张怀济,就想着回头寻个机会给他找点事儿,可前头陈延更跟张怀济交好,自己有心无力。如今梁荣这么一问,韩应元心里就明白,知府大人是想对付张怀济。
知道梁荣最贪,韩应元便把南阳的境况说了说,把那个药田跟药市,怎么一本万利的赚银子,尤其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梁荣眼都亮了,心说,本还以为这汝州府是个穷地儿呢,没想到穷的远近闻名的南阳县,倒成了颗摇钱树,自己这个汝州知府若不摇下点儿银子来,实在对不住自己……
第53章()
老百姓过了一个吃喝不愁的富足年之后尝到了甜头,这盼着的好日子来了,哪里还能在家猫着,一开春就忙活了起来,种地的种地,开荒的开荒,还有闲着的人,就去南阳的药市上,挑个担子,拉个脚儿,一天下来也能弄上几个银钱。一时间南阳县格外热闹起来,再不复见往年的萧瑟,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的春景图。
怀清顺着山道往下走,沿途碰上好几个采药人,自从伏牛山上种了药,老百姓认识了草药,上山采药的就多了起来,怀清穿着利落的男装背着药篓的造型,在山道上随处可见,故此也没人知道她是知县的妹妹,只当他是为了贴补家用上山采药的小子呢。
怀清走道一半忽觉口渴,把药篓拿下来,从里头找出装水的葫芦,拔了塞想喝水,不想手一滑,葫芦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一边儿,水都洒了出来。
怀清拿起来丢到药篓里,琢磨忍会儿,当到了山脚的茶棚子里再说,却忽听有人喊她:“采药的小哥你来。”怀清侧头看去,旁边有个四十多开荒的妇人正冲她招手。
怀清当她有什么事儿,便迈步走了过去,那妇人放下手里的锄头,从旁边瓦罐里倒出一碗水来递给她道:“天刚亮我就瞧着你上去了,这都快晌午了才下来,指定渴了吧,来喝口水。”
怀清这才知道妇人叫她来是喝水的,这些南阳的老百姓,经了山匪贪官,能活过来没饿死都算命大,却仍保持着一份山里人独有的朴实跟良善,令怀清颇为感动。
怀清接过去谢了,喝了半碗拿在手里,见妇人自己在这儿开荒,不禁道:“怎么不见您家里人?“
妇人笑:“当家的跟两个儿子都去那边儿药田里头干活去了,这一开春,那边就忙活了,周大善人给的工钱多,他们爷仨从开春干到立冬,得了工钱,能买上几年的粮食,不瞒小哥,我那俩小子还都没娶媳妇儿呢,好容易赶上了好时候,今年忙活一年,攒下钱明年先把新房盖了,后年儿媳妇儿就能进门了,一家子都忙活着,我也不能在家闲着不是,就跑这儿开荒了,大小也是个进项。”
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腰叹口气道:“可就是如今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这年纪一大,腰腿就不跟劲儿,干这么点儿活就不成了,得坐下歇着,说起来,我年轻那会儿怎么就没遇上这么个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县太爷呢,若有这么个好官,还不早过上好日子了。”
怀清笑道:“如今也不晚啊,等您娶了儿媳妇儿,抱上孙子,还有什么愁的,净剩下好日子了。”说的那妇人呵呵笑了起来:“这小哥人生的俊说话儿也中听,可说媳妇儿了,若没有回头大娘帮你做个媒,管保娶个好看又能生养的。”
怀清刚喝进去的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忙咽下去,把空碗递还给妇人道:“出来半天也该家去了。”说着要走,忽想起什么,从药篓下头拿出几贴膏药来递给妇人:“大娘的腰疼像是常年劳损所致,我这儿有两贴膏药,大娘拿回去试着贴贴,或许有效。”
那妇人道:“本是见你的水洒了,叫你喝口水,如今倒是老婆子占了便宜,成,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家就在那边儿的李家村,村头那竹篱笆围的三间房就是我家,小哥若下次采药赶上渴了,我不在这儿,就去家里吧,旁的没有水有的是。”
怀清点点头:“谢谢大娘了。”这才背着药篓往下走,刚走到山脚,就见前头不少官兵衙差老百姓在那边儿,仿佛刚从药田那边儿下来了什么人,怀清忽想起昨儿她哥说,汝州知府梁荣今天要来南阳,估计是他,这一来就奔着药田,可见有人指点,若不然,梁荣一个刚到汝州府的知府,又怎会对南阳如此了解。
南阳一年脱贫,不定有多少人看着眼红呢,前头有陈延更压着还好,如今镇山太岁一走,这些小鬼也都出来蹦哒了,不定是要出坏水呢,想着走了过去,挤在人群里头瞧。
梁荣一早听韩应元说了还有点不信,南阳县穷的可不是一两天儿了,这么个屁大点儿的县,一大半都是山,没有耕地,就没有粮食,没粮食老百姓靠什么活着,若赶上年景好风调雨顺,搭着点儿山货还能勉强糊口,要是遇上个灾年,那可连树皮都吃不上,以往南阳的百姓为了活命,大都往外头跑,有点儿钱的做买卖,没钱的出去要饭也比在南阳饿死强。
本来就穷,还出了山匪,山匪祸害了这些年,不知死了多少老百姓,梁荣是觉得,即便剿了山匪,就凭南阳的境况,也绝对不容乐观,虽韩应元把他说动了,到底还有些不信,可这一来,梁荣才知道,韩应元那些话不仅一点儿没夸大,反而有些保守了。
一进南阳地界就跟别处不一样了,这才开春没少日子,地里头的青苗可都长一寸了,从南阳界碑那儿望过去,临着唐河的南阳绿茸茸一片勃勃生机,连青苗都比别处长得强壮些。
进了南阳城就更不一样了,挑担子的,拉车的,贩药材的,卖药的,来来往往有谈价的,有装车的,有忙活完了,在旁边茶摊子上喝大碗茶的,比汝州府还热闹呢,这哪儿还是远近驰名的穷县,分明是一方繁盛之地啊。
梁荣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则喜,汝州府有个南阳县,自己这个知府怎么也能捞点,一则忧,上头有个叶之春,南阳有个张怀济,恐自己想捞也没那么容易,这明明看着碗里的肉,就是吃不着,简直要急死他啊。
别说梁荣,这个刚来汝州的知府,就是其他这些汝州的大小官员,也都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南阳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知道南阳包了药田,开了药市,不能跟过去同日而语,可这么繁华,也着实出乎意料,这得多少银子啊,要是自己能伸手抓上一把,这跑官升迁的银子还愁什么,怎么就不再自己的县里呢。
这些官心里抓挠着难受,纷纷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张怀济,心说,要早知道这样,当初南阳出缺,谁还躲着避着啊,打破脑袋也得上啊。
这些人就不想想,那会儿山匪还藏在山里,许克善还在守备府,六百零七万两税银还不知去向,南阳知县这个雷,谁顶谁死,都拼了老命的想躲开这个是非之地,如今见南阳好了,就想分一杯羹,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呢。
梁荣象征性的在药市上走了一遭,又奔着城外的药田来了,梁荣挺肥的身子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白等两个随从一左一右把她搀扶了下来,在山脚下的茶棚子里歇了半天方缓过来。
这一缓过来,就开始动心眼子了,看了周半城一眼,心说这些日子汝州府的士绅往自己府里头送礼,数着周半城的礼最重,当时自己还觉得这老家伙挺开眼,这会儿却觉他那礼太轻了,这么半座山的药田,加上南阳那个药市,这一年下来,得赚多少银子啊,就那么三瓜俩枣的就想把自己打发了,门儿都没有啊。
早听说,这个周半城跟前汝州知府陈延更乃莫逆之交,陈延更任上那几个政绩,都离不开周半城的帮忙,且梁荣更怀疑,这次陈延更能谋得江苏按察司的肥差,跟周半城脱不开干系。
周半城虽说没有官路,却有的是银子,这官路虽说难走,若舍得使银子,疏通也不难,估摸周半城花了大银子,陈延更才得以升迁,要不然,就凭陈延更,汝州任上能待到死。
越想梁荣越觉着这老家伙不厚道,琢磨回头自己好好点点他,他若敞亮,早早给自己上供,也免得自己想招儿对付他,至于张怀济,芝麻绿豆个知县,先撂着过后在收拾他。
这么想着,梁荣看向周半城道:“周员外不亏为汝州首富,一出手就不同凡响,这伏牛山的药田怎么也有百倾之数,光承包的银子也是一笔了不得大数目啊。”
这梁荣果然是冲着南阳的药田来的,这是想伸手抓钱要好处呢,想起张怀济,周半城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这同样是当官的,怎么就差这么多呢,一个心里念的都是老百姓,恨不能老百姓过好日子,一个呢,眼里盯着都是银子,就想肥了自己的荷包,哪会管老百姓死活,梁荣这几句话,明明白白是点自己呢。
周半城心说,要搁过去,老子是民你是官,这民没有不怕官的,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可这会儿却不一样了,张怀济虽说官小,可上头通着天呢,不说叶巡抚,就是怀济的妹子,你梁荣也得罪不起,你梁荣一来南阳就想拿捏着药田与张怀济为难,可算打错了主意。
更何况,张怀清那丫头早防备着这一招呢,一早就把余家扯了进来,有余家这块金字招牌,自己倒是想看看,梁荣怎么吃这个瘪。
想到此,周半城呵呵笑了两声道:“南阳是在下的家乡,身为南阳人能给家乡的老百姓做点儿事儿,也是应该的,府台大人刚来汝州府,有所不知,这山田虽有数百倾之数,原先却是荒田,张大人心忧百姓,便跟在下商量,把这些荒田收上来种药,为此,张大人足足跑了数月之久,方成就此事,因是荒田,并没使多少银子,倒是张大人心忧百姓,为民做事,当真不亏为南阳的一方父母啊。”
因为南阳的药材市儿,南阳的地皮一长再长,如今翻了十倍不止,周围跟来的南阳乡绅都赚了大钱,自然帮着张怀济说话,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张大人真不愧我们南阳的救星。”
梁荣脸上的笑微微僵了僵,心说好你个周半城,跟我这儿装糊涂呢,这是明明白白的表示,要站在张怀济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