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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兄未免言过其实了吧?”蒋勇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李文柏背景如果真如此深厚,又为何会来交合这么偏远又穷不垃圾的地方,当什么劳什子县令?直接留在京城不是更前途无亮吗?”
不等孔正回答,施五已经说出了答案:“想必,是来镀金的吧。”
“正是,老实说,就算没有二位大人使绊子,李冠玉想必在交合也待不上多长时间。”孔正勾出一丝恰到好处地讽笑,“和下官不同,最短一年最多不过两年,等李冠玉攒够政绩,恐怕也就该离开交合了,继续走他的康庄大道了吧。”
施五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思绪电转,对孔正说得话还是半信半疑。
他不过是在昨夜的宴会上看出孔正和李文柏不合,这才想着拉拢一二,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怎知这么一问,李文柏的弱点没挖出来,却挖出个这么不得了的出身。
看出施五和蒋勇二人的怀疑,孔正讽笑更甚:“施大人明明三令五申,衙门当差的衙役胥吏今日都不准露面,李冠玉却转眼就凑够了三班衙役捕快,难道还不说明问题么?”
蒋勇一个激灵:“你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当然,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京都的人都知道。”孔正的眼微微眯起,“那些可不是庄丁打手之类的草包,跟着李冠玉的这一百来人,全都是辅国大将军府的家丁,正经的关中军精锐,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那种。”
“那。。。”蒋勇还想问什么,却被施五的轻咳声打断。
“咳咳,多谢孔大人相告,否则我施五得罪了这么个大人物都不自知啊。”施五颤巍巍站起身,朝孔正浅浅拱手,“今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孔大人一句话,我施家无有不应!”
孔正面色一紧,匆忙起身回礼,略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大人言重了,孔正还有公务在身,这就告退。”
施五亲和地点点头,又唤来管家再三嘱托要将孔大人安全无事地送到交合城,换来孔正更加受宠若惊的表现。
“父亲。”蒋勇早就没心情去管什么孔正不孔正的了,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李文柏的后台是否是真,“父亲,您觉得这个姓孔的话,是真的吗?”
“八九不离十,这种事他没必要撒谎。”施五面露不屑,“何况这种人为父见得多了,出身穷苦被人看不起,看起来一副清高模样,只要稍微赏几口糖吃就受宠若惊,这种人,不会随意欺骗他的‘明主’,他还要‘士为知己者死’呢。”
“那。。。”蒋勇问,“要不要让当差的兄弟们去服个软?虽说天高皇帝远的,京城那些大老爷不算什么,但贺大将军,可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班师回朝,路过咱们交合了啊!”
“服软是要的,但不是现在。”施五早已不见了初听时的惊慌,“派人去把小五叫回来,让事先招呼好的商人们先按兵不动,等明儿个三子的消息到了再做决定。”
蒋勇点点头,没多想施五话中的意思,反正他对这些向来不擅长,只需要听命打打杀杀就好。
然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施五没想到的是,当整座县城都笼罩在他的淫威之下时,县衙里所有的差人的确都对他唯命是从,但当李文柏从天而降,还一夜之间就召集了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壮汉顶替了衙役和捕快的位置之后,施家的威严便不可抑制地有了松动。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代表皇权的县官视若无睹,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豁出一切赌在施家身上。
胥吏的任免大权可全都掌握在县令手中,若真玩得太过丢了饭碗,就算施家愿意给口饭吃,但到底不如吃公粮来得稳定有面子。
想要竞争这口公饭的,在大多数人都食不果腹的交合,可是大有人在。
府衙小吏()
县衙门口;换上了一身整洁公服的钱德兴果不其然又被拦在了门外;守门的衙役还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说什么就是不认。
钱德兴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劲;莫非这李文柏真的胆大包天;敢把他这个五爷心腹的职位给撤了?
越想越不对劲;再看看守门的衙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眼熟,突然,钱德兴脑中灵光一现;心中寒意骤生,再顾不得打探消息的任务,留下一句狠话便慌慌张张地跑了。
一夜无事;到了第二天晌午;李文柏还在和一堆账本埋头苦战,县衙外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钱楷今年五十多岁;年轻时仗着识文断字的优势;塞钱进县衙做了个小小的文书;至今已有三十年;有个不怎么年轻貌美但温柔贤惠的妻子;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算是生活美满。
和大多数塞钱进县衙当差的人不同,钱楷既不贪财也不好色,选择县衙只不过因为吃公粮稳定安全;只要伺候好官老爷;也不必担心什么时候就丢了这个饭碗,他毕生最大的野心,也不过是想碰上个好说话的县令老爷,升他做县里的师爷,也就算是了了平生愿。
同时,和交合县几乎所有人一样,施家对钱楷来说,也是个碰不得的庞然大物,他深深地知道,在交合,得罪县令或许只会让他丢了饭碗,但得罪施家,可是会小命不保!
所以当钱德兴带着施家的口信来找他时,钱楷几乎没有怎么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毕竟历年新县令上任都要来上这么一回,被外放到交合的一般都是些没有背景的小人物,往往最终都只能屈服。
想来这次的县令也一样,既如此,又何必跟钱财过不去呢。
可钱楷没想到的是,一觉醒来,什么事都变了,媳妇儿慌慌张张地告诉他县衙里塞满了公差,全都是些生面孔,连捕头钱德兴都进不去,听街坊邻居八卦,好像有人听到钱德兴和守门的衙役争执,听说县令大人已经把钱德兴的捕头一职给撤了。
钱楷听得手脚冰凉:“你说的当真?这新县令真这么大胆?”
“大家都在说呢,再说了,我亲眼看到钱德兴那混账东西夹着尾巴被赶跑,还能有假?”媳妇儿急得团团转,“哎呀,这可怎么办,那钱德兴有五爷撑腰,你可没有啊!”
“还有啊,街坊们都在传言,说县令老爷放下话来,衙门不差人,不愿去的以后就都别去了!”
“钱楷啊你说你,没事儿跟着瞎掺和什么劲?这下好了,公差也丢了,五爷的大腿也没抱上,以后咱们一家子可怎么办咯。”
钱楷被吵得头疼,干脆裹上被子蒙头大睡,眼不见心不烦。
可一闭上眼,媳妇儿的话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脑海里,钱楷是越想越心烦意乱。
他是一家子唯一的生活来源,要真没了差事,他们一家恐怕就得和城外的那些村民一样,住茅草棚吃野菜为生了。
这种苦,手无缚鸡之力的钱楷怎么吃得起?
犹豫再三,钱楷终于还是决定,等天亮亲自去衙门打探打探,要真像街坊邻居说的,这也才一天,赶着向县令老爷表忠心应该也还来得及;要是假的,他转身就走,想来也不算违背五爷的吩咐。
于是,一大清早衙门刚开门,一身青布长袍的钱楷就偷偷摸摸出现在了县衙对面儿的早点摊上,鬼鬼祟祟地观察着。
这一看,果然发现衙门里外人满为患,身着公服的差人进进出出颇为热闹,也确实都是些凶神恶煞的生面孔,一看就不是交合人。
钱楷心慌了,他再不犹豫,在桌上扔下一块铜板就朝大门走去,钱楷决定赌上一赌,赌赢了,前途无亮,赌输了,大不了再夹着尾巴去找五爷赔罪。
衙役尽忠职守地伸手拦人:“站住,干什么的?”
钱楷满脸堆笑:“小兄弟,在下县衙文书钱楷,前些日子休沐,今日销假回县衙点卯。”
“文书?”衙役上下打量着钱楷,“真的?”
“千真万确。”钱楷点头哈腰,“小兄弟不信的话,可以去看衙门的公差名册。”
衙役们只得到了不准钱德兴进门的命令,这个什么钱楷却从没有听说过,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你等着,我先进去通报。”
钱楷自然是千恩万谢,老老实实站在门外等候。
衙役熟门熟路找到书房门前,却见房门紧闭,李二带着两个守卫正按刀守在一旁,不由得上前问道:“大人在忙?”
“嗨,还不是那些账本的事儿。”李二说道,“你不老老实实站岗,来这儿干什么?”
李二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捕头,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衙役不敢怠慢,当下便把钱楷的说辞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文书?”李二第一反应也是不信,“这交合县的差役胥吏不是都被那什么五爷嘱咐,见不着人么?这个钱楷从哪儿蹦出来的?”
“属下也觉得奇怪。”衙役说,“但那人言辞凿凿,说不信可以查公人名薄,头儿,您也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认得什么名薄。。。这不,只能来请示大人了。”
李二赶人的话已经到了嗓子口,不过转眼一想,文书,不就是李文柏想找的认字的先生吗?于是改变了主意,让衙役先在外面等着,他进去禀报。
李文柏彼时已经折腾了一整夜,等待整理的账簿却一点没有减少的迹象,正烦躁着,此时听李二汇报钱楷之事,不由得眉心微皱:“这人从哪儿蹦出来的?”
不怪李文柏不信,实在是两日以来的所见所闻,无不显示着施家已经将这交合县城经营成了铁板一块,这个钱楷此时出现,真是怎么看怎么蹊跷。
“属下也觉得奇怪,但想着这人识字,要是真的,说不定能帮上大人的忙,所以。。。”李二谨慎地问道,“要不,属下让人把他赶回去?”
“不了,让他进来吧。”李文柏说道,“会会这是何方神圣,刚好本官也歇一歇。”
李二领命,出门把李文柏的意思转达给了衙役。
钱楷在门外像热锅的蚂蚁一样乱转,听到李文柏传唤的消息不由大喜,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塞在衙役手上,赔笑道:“兄弟辛苦,一点点心意,兄弟千万收下。”
衙役像接了个烫手山芋,赶紧回手把钱袋扔回去,厌恶道:“少来这套!你小子恩将仇报,想害死我不成?”
“不不不,不敢。”钱楷满头雾水地把钱袋收回去,对这个新任县令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文书和底层的衙役一样,在县衙里都属于不入流的小吏,但钱楷好歹在衙门干了三十年,按资排辈,平日里不说横着走,至少上上下下的胥吏多少还是会给这个老人面子,被个守门的衙役如此呵斥,对钱楷来说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但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面对这么恶劣的态度,钱楷不仅一点不忿都没有,反而更加的毕恭毕敬——识时务,是他能安安稳稳在衙门待上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一进书房门,钱楷先是被“漫山遍野”的账簿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跪地行礼,又惊讶于这位传说中新任县令的年轻。
“属下钱楷见过大人!”钱楷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心中却不免开始嘀咕起来。
看这位大人的穿着打扮竟是还没有及冠?这么年轻被就高中进士,却被外放到交合这种穷乡僻壤,别是在京城得罪了什么人吧?
这么想着,钱楷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听风就是雨,常言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新县令大人不会是一时兴起才打算和施家对着干,其实根本没什么后台吧?
至于衙役差人,这年头到处都是逃难的饥民,只要给吃上一顿饱饭什么都愿意干,凑上百来人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交合没人敢,从京城北上一路这么远,总有人敢吧?
钱楷低着头沉默不语,面上却风云变幻,只差把“后悔”二字刻在了脸上。
李文柏看得好笑,对钱楷的话却已经信了三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但懦夫有懦夫的用法,在这个时候,没什么城府的懦夫用起来反而安心。
“钱楷。”李文柏故意沉下脸,“本官昨日便已上任,你为何现在才来?莫非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属下不敢!”钱楷越发肯定李文柏只是个满腔热血的毛头小子,心中越发叫苦不迭,“大人,属下内人病重,前些日子特意请了假,为了照顾家内才。。。”
“哦?”李文柏面色果然好转,“那尊夫人病情如何,可有好转了?”
钱楷赶紧顺杆爬:“不瞒大人,家内现在还是卧床不起,日日需要人照料啊。”
言下之意,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惨了,你就发发善心,赶紧让我回家继续照顾病人吧!
火候差不多了,李文柏冷哼一声,吓得跪在地上的钱楷浑身一抖:“钱楷,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谎言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