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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将闻言大急:“公子,军医所言可是真的?!”
“一半是真。”李文柏淡淡扯起嘴角,熟练地开始用火给小刀消毒,“单凭伤药和绷带确实无法止血,但在下却可以做到。”
***
军医名叫钱德兴,原是小镇上一个没什么地位的赤脚郎中,后来犯了事被判充军,这才到了贺将军麾下。
原本文人充军,还是在这烽烟四起的边疆,一般过不了多久就会作为炮灰死在战场上,好在钱德兴多少知道点医术,正好营中缺少军医,贺将军便把他安置在了军医营,这才安然活了下来。
钱德兴早已过了耳顺之年,按理说已经累计军功可以脱离军营回家,他却选择继续留在了营中。
当然不是因为和这些大头兵处出了感情决定治病救人,而是即便回家也只能继续做个居无定所的赤脚郎中,还会因为曾被充军被人看不起,但在军营不同,在军营之中,他便是说一不二的所在。
贺将军麾下的三名军医里,其余两个是从什么都不懂的大头兵提拔起来,一开始除了清洗伤口扎扎绷带什么都不会。钱德兴虽然不是什么神医,却至少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夫,当然要比大头兵强上不少,这其他两个也是他教出来的,是以营中下至伙夫,上至贺将军都会对他礼让三分,军医营更是为钱德兴马首是瞻。
虽然微小,但权力和地位的滋味一旦尝过,就再也无法割舍,在军营行医十余年,钱德兴一直把饭碗抱得牢牢的,治病救人尽心尽力,教育徒弟却随便应付,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所以对于李文柏的越俎代庖,钱德兴是很有意见的。
好在贺将军伤势过重,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是绝对无法救活的,他努力了一天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等贺将军油尽灯枯驾鹤西去而已。
这个时候突然蹦出个李文柏,原以为可以作个替罪羊,却没想到现在看起来,是个来抢功的!
这钱德兴如何忍得下去?
“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钱德兴瞟了眼放在床头的几把小刀,“要知道贺将军乃是营中主帅,全军将士安危都系在将军身上,可不是能拿来做实验的对象!”
毕竟半辈子都耗在直来直去的大兵里,钱德兴说话也少了些文人的弯弯绕,但却同样恶毒,话音刚落,副将就猛地变了脸色,看向李文柏的视线也多了些不善。
毕竟在这些武将看来,钱德兴是朝夕相处可以信任的同袍,李文柏虽横空出世,又有贺将军作保,但一个文弱书生还不足以得到他们全心全意的信任。
李文柏淡淡地瞥了眼钱德兴,心知肚明对方为何突然发难,却也十分不齿。争权夺利早已经司空见惯,但如钱德兴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看路永远只看脚下的人,李文柏真不知说什么好。
“军医请放心,在下当然不是那不知轻重之人。”李文柏手下动作不停,小刀熟练地在指尖跳了个刀花,带上了口罩,然后俯下身凑近伤口边缘细细观察,隔着口罩,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将军和先锋大人也敬请安心。”疮口紧紧贴着箭杆边缘的地方果然已经开始腐烂,必须先把这些烂肉切除掉,以防感染。
“接下来在下必须集中精力。”李文柏站起身子,对着军医正色道,又对着贺飞宇点点头。
贺飞宇说道,“还请二位保持安静,听李文柏的指示行动。”
贺飞宇是贺青之子,贺飞宇定下了章程,副将也变应下,钱德兴虽说心有不甘,此时也不好继续开口。
李文柏终于开始动作,左手稍稍按住疮口边缘,昏睡中的贺将军眉头猛地皱紧,显然异常痛苦。
钱德兴时刻注意着贺将军的反应,见状一喜,以为抓住了李文柏乱来的把柄,手指一抬就要呵斥。
“钱德兴,闭嘴。”副将毫不犹豫地按下钱德兴手臂,神情严肃地看着李文柏的动作,“不要打扰公子,现在也只能试试了。”
副将在营中地位虽不如领兵的各大将军,但对一个小小的军医来说还是高高在上的,钱德兴悻悻闭上嘴,阴鸷的眼神在李文柏身上来回乱瞟。
在肩窝上开个洞把箭矢取出来?说得容易,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紧紧只是大腿被穿了个洞,就因为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亏得好心好意提醒这小子,既然这小子不听,也就别怪等贺将军故去之后,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在这小子身上!到时候就算有圣旨又如何?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而已,害死三军主帅,活剐了这小子都是轻的!
李文柏才没空管钱德兴心里的小九九,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贺将军身上。
小心地拨开箭杆和皮肉的连接处,再用锋利地刀刃将有腐烂征兆的地方一点点割去,李文柏并不是真正的大夫,但他手中有其他人不曾有的烈酒,用烈酒消毒,加上清热消炎的药物,他可以做到尽力挽救贺将军的性命,就像是贺飞宇说得,在军医那里,贺青已经被判了死刑,倒不如让他死马当活马医。
贺青作为武将身子健硕,说不定真的可以熬得过术后的发热,只要体内的免疫力足够强大,就可以活下来。
现在的时代没有可以用于麻醉的药物,李文柏虽然知道几种草药可以代替,但在黄沙漫天的边关根本无从去找,只能寄希望于贺将军的忍耐力。刀刃划破肌肉时,贺将军全身猛烈地抖了抖,一瞬间又安静下去,只剩下满脸的冷汗。
即使是在昏睡中也躲不掉的疼痛,贺将军也凭借着本能生生熬了下去。
李文柏目露赞赏,三下两下割完烂肉扔进手边的水盆中,他的速度很快,他知道,若是慢吞吞的,又没有麻药,这才是让贺青更痛苦。
再次用酒精擦过疮口,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人的时刻。
副将惊异地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发出声音,眼前的一幕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割开伤口取出凶器之类的事情,他在伤兵营也曾看过不少,但就连经验丰富的钱德兴也做不到眼前这种程度!
只见李文柏双手各持一刀上下翻飞,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直叫人眼花缭乱,这小小的床榻似乎成了这个年轻人表演的舞台。
副将和钱德兴都看得呆了,甚至忘记了要担心他们的主将,等反应过来之时,“叮咚”一声,半截带着箭头的箭矢已经被扔进铜盆中。
“这,这也太快了。。。”副将忍不住喃喃自语。
钱德兴一时间也顾不上心里的小九九,赶忙拿起棉布就要给贺将军捂住伤口。
李文柏手肘转回,打在钱德兴的腹部!转过身子才低低呵斥道,“还没完!”
李文柏在营中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如沐春风的少年,虽未及弱冠却成熟稳重,说话也总是不急不缓,很少给人脸色看,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就连身经百战的副将也忍不住愣了愣,被震在原地没有动弹。
钱德兴举着棉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青白交加,对李文柏的愤恨更甚。
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竟敢呵斥他?!
贺飞宇伸手抓在了钱德兴的衣襟,把他往后拖。
李文柏可没空管其余人心中所想,箭矢虽已经取出,止血却迫在眉睫。
本来按照现在的医术,拔出箭头之后就应该草草上药,再用棉布裹住疮口,能不能成功止血全靠运气,但李文柏当然不会用这等粗劣的手法。
先随手拿起塌边早已准备好的棉布盖在疮口之上,李文柏飞快地展开随身携带的布包,原来这小小的包裹竟然还有夹层,里面是几团细长的棉线。
以当时的工艺,当然不可能制作出如此精细的棉线,这是李文柏初来乍到不久时自己捣鼓出来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的时候能用上,现在用到了。
熟练地将棉绳穿过银针顶端细小的洞口,再拿开棉布,用手细细比划着刀口的形状和位置,李文柏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缝合而已。
手术后缝合伤口,这在现代已经被当作常识的做法,在大齐却是闻所未闻。
“小子,你想做什么?!”大惊之下,钱德兴甚至忘记了挂在嘴边的尊称,脱口而出,“人可不是衣服之类的物事,由不得你乱来!”
副将也大惊失色,奈何李文柏的表情和动作实在太过冷静,竟然生生止住了副将要上前阻止的脚步。
“闭嘴!”贺飞宇谨记李文柏的吩咐,竟是直接捂住了钱德兴的嘴。
缝合是个精密的技术,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伤口感染或缝合错位,这时最忌讳被人打扰心神,是以在听到除自己和病人喘息声以外的“噪音”之后,李文柏手微微停顿,听着贺飞宇的阻止,才继续动作。
棉绳跟随着李文柏手上的银针在刀口处钻来钻去有如活物,很快,缝合完成,贺将军肩膀上只剩下棉线组成的一条粗长蜈蚣。
伤兵营()
“好了;这就没事了。”李文柏长舒一口气;取下了口罩;就着沾满血污的手擦了擦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
再转过头来时;又带上了标志性的淡然微笑;“贺将军已然无事;还要劳烦军医用烈酒为贺将军多多擦拭身体;但缝合的地方切忌沾水。”
钱德兴的瞳孔猛然紧缩,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榻,一片血污之中;分明看得到贺将军的疮口处除了那丑陋的“疤痕”外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滴血珠都不曾看见,只有淡淡的黄色液体浸润出来。
副将紧张地看向钱德兴:“军医;将军怎么样?”
虽然面色青白眉头紧皱;但鼻息却已经恢复正常,更何况血根本已经止住了;最大的危机已经度过去了。钱德兴再如何不甘也不敢在这时睁眼说瞎话;只得不情愿地回答:“李公子好医术;将军已经无事了。”
听到了军医的话;贺飞宇与副将同时松了一口气。
李文柏就着凉水清洗双手;闻言点点头:“还要劳烦将军唤来亲兵为贺将军清理床榻;千万谨记账内要保持通风、干燥,身体一日擦拭三次,但伤口绝对不能沾水。剩下的;就是等待将军醒过来了。”
“李公子果真神人也!”连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放下;虽然贺将军没有立刻醒来,但李文柏和钱德兴都这么说,想必是已经无事了,副将大喜过望,忍不住一拳砸在李文柏肩上,“看不出来,公子不止会捣鼓各种小玩意,这医术也很是了得啊!”
李文柏谦虚地笑笑,没有错过角落里钱德兴阴沉的眼神,这也是幸亏他大学参军,做过一年医疗兵的经验,别的大手术他不会,但是这简单的缝合止血消毒并不难。
李文柏出了大帐的时候,贺飞宇也跟着出来,站起朝着李文柏长揖到底,“兄弟,救命之恩,我贺飞宇没齿难忘!”
“少将军言重!”李文柏急忙扶住贺飞宇的手臂将人提起,“大将军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当然有义务回报!”看了一眼大帐方向,快速说道,“这血止住了,只是接下来还有一劫难。”
事关父亲,贺飞宇的心不由得提到了极点,“怎么?”
“这便是我刚刚所说‘细菌’这词。”李文柏说道,“找军医开些清热降火的药,将军的身子健硕,若是今夜没有发热,或者发热降了下去,应当就是无忧。”
贺飞宇郑重点头,听到了这里转身就想回到大帐,李文柏拦住了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也该好好休息。”贺飞宇的状况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贺飞宇说道,“剿匪之处距离大营不算远,我便得到消息的话,日夜兼程就赶了回来,就是有些疲惫,没什么大不了的。”顿了顿又说道,“我再守一夜!”
李文柏知道劝不住他,最后拍了拍贺飞宇的肩膀,“那今晚上之后,你一定好好休息,别将军好,你倒下了。”
贺飞宇笑了笑,目光温暖,“我晓得。”拍了拍李文柏的肩膀,“你也好好休息。”转身回大帐。
贺青转危为安的消息在中高层之中慢慢传开,大大小小知情的将领们对李文柏都改变了看法。原以为只是个粗通奇技淫巧的小商人,没想到却能在军医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大展神威,救主帅于危难,这可是他们全军上下的救命恩人呐!
是以就连送水过来的亲兵,一路上都不知道受到了多少人的关照,言必称要好好照顾李公子,不然剥了他的皮,吓得亲兵忙不迭把水又提了回去,再三试好水温,又嘱咐伙夫再准备上一大桶才重新上路,生怕李文柏不满意。
李文柏倒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他现在脑子里转悠的,是离开前钱德兴那双不含好意的眼神。
虽然自己有圣旨傍身,但说到底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