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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广双手撑地,努力朝这边看着,却是什么也看不清,他听这声音依稀有些象田原,又不完全象。
他摇了摇头,叹道:
“好了,我不和你们计较,你们走吧,别骗我了。”
余若水急道:“大叔,真是原弟,是原弟回来了,还有我,大叔,你听不出我是谁了?”
韦广转过头来,惊喜道:“若水,你是若水?!”
余若水连连点头:“是我,大叔,是我。”
余若水跪着往前爬了两步,一把抓住韦广的左手,韦广把右手的半把刀朝地上一扔,伸手在空中乱抓乱摸,嘴里喃喃道:
“小原,小原呢,我听到还有小原,若水,快告诉大叔,是不是小原还活着。”
田原一把抓住韦广的手,连声哭道:
“韦叔叔,是我回来了,是小原回来了。”
韦广的手被俩人握着,又摇又拉,韦广仰起头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滚了下来。
三个人哭着笑着,谁也说不出话。
田原看着韦广那张疤痕累累变得完全陌生的脸,看看他的半截身子,看他身边那柄断刀,刀刃虽已变成锯齿状,却还是他惯用的那把。
田原一把抱住韦广,终于哭出了声:
“韦叔叔!”
第243章 活死人()
原来,那日韦广掩护着田原脱了身,只身一人独斗权吉人与天道教弟子,直斗得天昏地暗,筋疲力竭,终因流血过多昏迷过去。
权吉人与天道教弟子看他倒在血泊中,一双腿已被权吉人的剑削去,还道他已经死了,就撇下他去追田原。
在江边明明看到田原,不知怎的,最后搜遍江边所有船只,也不见田原的身影,只得悻悻而归回复天道教主。
而韦广虽然失去了双腿和双眼,却挣扎着活了过来,他知道自己这样仅凭两手,即使爬到城里,被天道教的人碰到,也是活活送死。
韦广并不怕死,而是此刻死了,也是死不瞑目,大哥交给他办的事情还未办妥,小原武功平平,若再被天道教追上,八成也是个死了。
韦广一步步爬到田家庄院后的竹林里,在大哥大嫂的坟前躺着,嘴里兀自呢喃不休,在瞑瞑之中向大哥大嫂哭诉自己的无能。
韦广不吃不睡,筋疲力尽躺在大哥大嫂的坟前,他撕下身上的衣服,把砍断的双腿胡乱包好。
可包完了自己也突觉茫然,不知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他真想一死了之,可此刻却连这也办不到。
他实在太虚弱了,好几次想举起手中的刀都失败了。
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没想到韦某人铮铮一条汉子,最终却落到这个地步,连死都死不成。
他哭着哭着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被一阵自远而近的声音惊醒过来,他听到有两个人在竹林里寻找大哥大嫂的坟。
也不知这俩人什么来头,反正来者不善,从他们的谈话中,韦广听出他们想掘大哥大嫂的坟,找什么飘香剑。
韦广怒火填膺,拼尽力气大吼一声。
那俩人举着火把四处搜寻,猛然间听到一声怒吼,又看到这么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半截子人,还道是撞见鬼了,吓得扔掉火把转身就逃。
后来又来了拨人,也是来找飘香剑的,又被韦广这模样吓得屁滚尿流。
韦广寻思,武林中想掘大哥大嫂的坟墓搜寻飘香剑的,定然大有人在,自己虽然只剩两手,但只要还有口气,又岂能让这些人的阴谋得逞。
是以他再也不敢离开此地,饿了就抓些草和竹叶充饥,困了就靠着墓碑打一会盹。
等到伤口渐渐痊愈,人又有些气力时,韦广就寻思着练了一套以双手与对方搏击的绝技。
后来倒真被他杀了不少的人。
为了使自己更添些体力,他吸吮这些人的血,嘶咬这些人的肉,就象一条凶残的狼一样守在这坟墓四周。
好在当地人都传说这竹林里闹鬼,无人敢进来,是以韦广躲在此地,倒没被人发觉。
至于斗胆进竹林来找飘香剑的武林人士,或死或逃,倒也没惊动官府。
后来,公孙望遵驼婆子的命来到此地,与韦广斗了十余招,韦广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点了穴道。
公孙望气极败坏,说他是给田世南守坟的,韦广居然敢到这坟边来,岂不是坏他大事。
韦广听公孙望如此说,就一五一十把自己的事告诉公孙望。
公孙望听了拍手大笑,说你也是守坟的小畜生也是守坟的,两个人岂不要打上一架,小畜生此番虽然点了你的穴道,却是靠赖皮赢的。
你没有腿,小畜生有腿,小畜生要是没腿的话,自然是打你不过的。
乖乖,小畜生只好屁股尿流逃到王福兴茶馆去发脾气了,这坟就归你守了。
第二天,公孙望带着王福兴和梅香,来给韦广垒了个坟,坟里做成一个小窝,公孙望说守坟守坟,自然是要躲在坟里的。
韦广对他这番好意,欣然接受,他躲在这坟里静听外边的动静。
而公孙望则乐陶陶地泡在王福兴的茶馆里,一心只盼那该死的期限快快过去。
韦广守在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他想不管是田原还是吕不空等,只要活着,就定然会到这坟上来的。
没想到一年多过去,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星移斗转,韦广最后死了这个念头,断定田原和吕不空等定然已遭了天道教的毒手。
适才,韦广听到外边有人舞剑,而从声音听来,此人的武功居然不在田世南之下,理应不是天一剑派的人。
而武林中,有如此造诣的,莫非,莫非是天道教主?
韦广心道教主来此意在掘墓,自己贸然出去,绝非他的对手,还得静候时机,先吓他一跳,再攻他个措手不及,或许会一招得手。
韦广说什么也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田原和余若水,也怪余若水适才一直悄悄说话,田原两年不见,嗓音大变,韦广也听不真切。
而韦广面貌变得太过厉害,田原和余若水乍一见到,也认不出他来。
直到他几次不顾性命与田原相拼,田原隐约觉得此人的性情脾气与韦广相似,叫了一声,没想到真的就是。
岂不是大水冲到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三个人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韦广忽地止住笑,问道:
“适才舞剑的是谁?”
田原答道:“是我。”
韦广哦了一声:“用剑削断我的刀的,也是你么?”
田原应了一声。
韦广呆呆地怔着,半晌说不出话,他说甚么也不相信,田原的武功居然精进到如此境地,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他缓缓道:“小原,你把刚才的那套剑法,再练一遍给叔叔听听。”
田原点了点头,站起身,朝后退出一丈多远,把飘香剑法从头至尾又演练一遍。
刹时,只见竹林里竹叶纷飞,风声飒飒,清越的剑声和竹声风声一起翻滚着嘶喊着,直如万马千军掩杀过来一般,那冷冷的剑气使人毛骨悚然。
田原演练完毕,提着剑走过来,韦广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他的头上肩上,身前身后又落满翠绿的竹叶。
余若水即便第二次看,也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叹道:
“好,好,好剑法!”
两颗浑浊的泪水从韦广眼里滚了下来,他用衣袖擦去泪水,轻轻地笑着,田原道:
“韦叔叔,你怎么了?”
韦广摇了摇头,笑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这是高兴啊。小原,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这武功,竟已不在你爹之下了,快告诉叔叔,你这是跟谁学的,这又叫什么剑法?”
第244章 他去给爹娘带个信()
田原在韦广对面坐下,他把手中的剑递到韦广手里,韦广双手接过剑,似被烫着一般,猛地朝后一缩,惊道:
“好剑!”
田原点点头道:“韦叔叔,这就是我们田家的飘香剑。”
韦广和余若水闻言又是一惊,韦广道:
“怎么,还真的有一把飘香剑,我却是从未见过,也未听你爹说起过。”
田原和余若水不约而同哦了一声。
田原继续道:“适才我所练的,却不是跟什么人学的,而是我们田家家传的飘香剑法。”
“啊!”韦广和余若水一惊,张着嘴老半天也合不拢,过了许久,韦广摇了摇头。
韦广道:“飘香剑法我曾见你爹爹使过,你方才使的,我听着却十分耳生。怎么说呢?飘香剑法虽然厉害,总归还有一些破绽,而听你刚才使的那套剑法,却是浑若天成破绽全无,比之飘香剑法,恐怕要厉害许多。”
余若水也点点头:“师父教我们的飘香剑法,和小原刚刚使的,全然不同啊。”
田原笑道:“不同就对了。”
田原转过头去,盯着爹娘的墓碑看了许久才转回头来,正色道:
“这个自然,说实话,我爹使的是他自创的飘香剑法,我使的才是我们田家祖传的飘香剑法。”
“韦叔叔,你知道田紫英这个名字吗?”田原问。
韦广浑身一怔,停了片刻,才说:“是你太爷,当年你太爷离家出走的时候还没你爹,你爷爷年岁都还小。”
“田家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人,这也算是田家的一块心病,从你爷爷开始,就很少提你太爷的名字。”
田原点了点头,他转而想到韦广看不见他,就嗯了一声。
韦广继续说道:
“我也只听你父亲说起过一次,还是很久以前,那时我们无意中聊起前辈武林的事,说起北宗骞南紫英,你爹突然就闷闷不乐,后来才告诉我田紫英是你太爷。”
田原点了点头:“北宗骞后来也南下了。”
当下,田原也不隐瞒,把自己在江郎山下的那番奇遇一五一十说给韦广和余若水听,也说给近在咫尺,九泉之下的爹和娘听。
韦广和余若水眼睛睁得老大,直听得目瞪口呆。
等到田原说完,三个人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作声,几缕昏黄的阳光从头顶的竹隙里漏下来,照在他们的身上脸上。
四下里阒静无声,只有韦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脸涨得绯红,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他突然双手一撑地面,跃到田世南的坟前,以掌拍着墓碑笑道:
“大哥大嫂,你们都听到了么,少爷回来了,少爷练成了飘香剑法,大哥,大嫂,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他蓦地回过头来,厉声喝道:“小原,别忘了替你爹娘报仇!”
田原神情凛然,朗声道:“小原铭记于心!”
韦广开心地笑了,他的手慢慢摸索着碑上的字,嘴里喃喃有声,说些什么,田原和余若水都没听清。
韦广重重在叹了口气,怆然道:
“可惜,我们天一派就只剩你们俩,韦某一个废人,无缘看到你们手屠天道教主,只有在此恭候你们的好消息了。”
他语气一转,突然叫道:“大哥,我来了!”
话音未落,一头撞向墓碑,田原和余若水齐声惊呼,一左一右抢上前去,却已迟了。
俩人耳听得砰地一声闷响,霎时,满眼都是四溅开来的殷红的血。
俩人急急扶起倒地的韦广,只见韦广血肉模糊,已然气绝身亡。
田原抱着韦广急叫:“韦叔叔,韦叔叔!”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和余若水的啜泣,只有竹林里的风声竹声和远处传来的一长一短的两声鸟鸣。
俩人悲痛欲绝,也不知哭了多久,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相逢还不到一个时辰,却已变成永别。
俩人哭着唤着,谁也不愿相信韦广已经死去,天却一点点暗下来了,地上手上和韦广身上的血凝结了,变成紫色,韦广的手脸早已冰凉。
两个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把韦广的尸体搬进他已住了许多日子的坟墓,封好墓碑,这墓碑正好对着那边田世南夫妇的坟墓。
俩人跌坐在两座坟墓中过了良久,竹林里完全黑下来了,什么也看不清,两个人仍旧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直坐到一轮明月爬上夜空,竹林里笼罩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轻烟。在月光下,无论是遥遥相对的两座坟,还是无语黯然的两个人,都显得更加凄楚和忧伤。
两个人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出了竹林,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着,一直走到码头边才停下来。
夜已深了,码头边泊着的船只都熄了灯,只有他们那条船上的灯还亮着。
两个人急急朝着那船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催促船家立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