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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连子终于明白了。他收了一盒珍珠,磕头道:“奴才一定不辱使命。只是……奴才什么时候去送?”
我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蹙眉道:“现在!你要尽快,越快越好。”
小连子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他要用什么法子送出去,我不必操心。
总之不管用什么理由,他要给我送出去。
***
我和芳娣都被禁足了,没有我们两个,娴容华自然风头最盛。
夏侯明已经接连几日都宠幸她。
这几日下来,她都会乘坐着凤鸾春恩车,从琼宫的宫门前经过……
唉,我是有些乱了方寸。每一夜,我的宫门前都会有车轱辘和风铃的声音,我竟然整日担忧皇后的事,从而忽略了这些声音。
若不是小连子他们的抱怨,我就抓不住这么重要的机会了。
我与宫外隔绝了消息,我自然无法打探今儿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我只是猜测着,前几天都是娴容华,也许今日也是她。
她所居的延禧宫距离我的琼宫并不远,而从延禧宫到乾清宫,琼宫的宫门前又是必经之路。
只盼着她这一夜会被招幸。
又等了一刻钟,小连子已经回来,告诉我事情办妥了。
他是自己去求一个禁军卫队长,说他哥哥多年前失散,听说后来入了禁军,托那个队长去找人。
他又说,他哥哥实在不好找,也不知是否真的入了禁军。而且因是幼年失散,他都不记得哥哥的模样。遂他只好让那个队长按着他的模样去找哥哥。
那个队长觉得这事儿太难,小连子说当然很难啊,也不能让你白干。这么难的事,就送你一匣子珍珠吧!
于是那队长就收了东西。
禁军是皇帝的人,他们不会帮着嫔妃做那些腌臜事,但帮一个奴才找人,这种事情是可以帮忙的。
这样的理由,十分能令人信服,那个禁军队长不会起疑心。就算日后事发,小连子也可一口咬定就是去找哥哥的。没找到只能说明他哥哥没在禁军里。
反正左右是有理。我缓缓地点头,夸小连子办事得力。
我想一想,又问他道:“你送东西的时候,没让别的人看见吧?”
“没!”小连子拍着胸脯道:“这点儿谨慎奴才还是有的!”
我终于放下心来。
我舀了一勺安息香点在屋子里。我竭力平静自己的心绪。
我盯着那个更漏,听着它不断滴水的清脆响声。
我以前就知道,禁军的军营是设在宫外的,但是宫里有他们歇息喝茶的地方。
距此不远的乾西五所是小内监的居所,禁军也有两件屋子。禁军都是按着宫殿划分的——比如归属与甲字队的人,负责戍守琼宫、延禧宫、明台等等这些挨在一块儿的宫殿。他们歇息的地方也是就近。
所以我推测,禁锢我的禁军们,他们是在乾西五所有屋子。
从琼宫到乾西五所,若不绕路的话,就先要走过一段正宫甬道再转入小巷子。
而,凤鸾春恩车从延禧宫去乾清宫,也会经过同一段甬道……
我无法出宫,但很多事情,我都能够预料到。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也不过是如此——
我的思绪飘飞至极远的地方。我想着,那个禁军卫队长拿了一匣子珍珠,一个正常人,拿着大笔的财物,他应该先将东西送到安全的地方,而不是拿着东西值班。
他会请假回一趟乾西五所,把东西藏好。
我再次看了看更漏。已经是戍时三刻了,那个卫队长应该正走在甬道上。
我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正在此时,我听到银铃儿的声音。
是凤鸾春恩车!
那种车轿,轿帘角上会悬挂两只小金风铃,车子跑起来的时候,“泠泠”悦耳的声色悠长而清脆的传扬开去,这样宣扬恩宠的方式,会惹起满宫人的期盼艳羡。
声色愈来愈近,连车轱辘的声音都渐渐大起来。
我寻思着,车子里头大约就是娴容华吧……若不是她,那就可能是咸福宫、昭纯宫这两宫的嫔妃。因为只有这些地方才会途径我的琼宫。
唉,若是这两宫的人侍寝,我只能默默说声抱歉……
车子已经渐行渐远。
那个捧着珍珠匣子的禁军,多半会遇到车子。就算遇不到也没关系。
我给他的珍珠匣子,其实是坏的。有一块木板是松动的,拿在手里走上百米的路,木板就会裂开,然后珍珠会尽数洒出来。
那个甬道估计有一里地。
总之,珍珠一定会洒在甬道上。
而且,时间卡得非常紧。那个禁军掉了珍珠,一定会立即开始捡,但他不可能有时间捡完。很快地,凤鸾春恩车就会到。
也就是说,凤鸾春恩车的途径之地,会有遍地的圆溜溜的珍珠等着。
天黑,马夫看不清楚路。
车子不翻才怪呢……
我是临时想出这一招的。其实我前几日就想出了类似的招数,我想着要在我琼宫的宫门前洒些东西,给某些人制造一些麻烦,然后我利用此事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可是我又觉得不妥。我怎们能在自己宫门前惹麻烦,那不是把自己牵扯进去了么。
而可惜的是,我无法收买一个人,帮我把东西洒到别的地方……
今儿我听闻娴容华会被招幸,就一下子想出法子来了。我无法收买别人不要紧,我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帮我做事。
而且最后出了事,他也有苦说不出。
到时候,车翻了的话,那个禁军一定会立即避祸,不会承认是自己撒了珍珠——这种伤害主子的罪过,他担不起。
禁军的功夫都不错,他应该能立即逃离的。就算被抓住了,他若脑子正常,也会说自己只是个路过的,这遍地的珍珠不知是谁洒的……
***
不出我所料,当天夜里,我听到外头有许多嘈杂的声音。
嘈杂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止。
我被惊醒起来,看一看无事就又睡下。我并不会心急去走到宫门处问出了何事。
我觉得,我的禁足快要结束了。
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第二日的时候,琼宫外头的锁被打开了。
有内监高呼道:“皇后凤驾到——”
我这时候正在睡懒觉,因为不用去请安,我禁足期间就每日随意睡随意吃喝。
我披头散发地从床上滚下来,随意抓一件外裳披上。皇后已经跨进来,我连忙行礼。
皇后娘娘是第一次来我这儿。
我心内忐忑着。她面上是如往日一般的温和神色,她一进屋子,便上下地打量我的宫殿,笑着夸赞道:
“不愧是琼宫。”
琼宫是满宫里最奢侈的殿宇。只是如今我的位分低,殿内的摆设比昔日承华夫人要差很多。
不过仍是十分耀眼了。
我笑着回话道:“娘娘谬赞了。”
皇后在前厅上首的椅子上坐了,我命宫人上茶。
因为我不再得宠,我宫里的茶也没有往日好。内务府还没开始苛待我,但肯定不会照顾我,遂也不会似往常一般给我超出位分的用度。
皇后并不嫌弃,拿起来喝了好几口。她放下茶,见我和宫女们一块儿站着,便笑道:“坐吧。”
“嫔妾是思过之人。”我垂着头,不敢坐下。
“不必惶恐。”皇后依旧笑着:“本宫今儿去求了皇上,皇上也宽宥你。你日后不必禁足了。”
我心内自然欣喜,我的目的终于达成。
我依言坐下,满面感激地道:“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嫔妾定铭记在心,涌泉相报……”
“好了,本宫知道你的诚心。”皇后摆一摆手。
她又朝我笑道:“你已经向本宫示好了。”
我浅浅地笑,果然,昨日的事情是我的转机。
皇后最大的敌手,说到底还是司徒氏。我冒险坑害了娴容华,就是为了向皇后示好。
我要告诉她,我还是会为她做事的。而且昨夜的事情,我还是比较冒险的,若是被太后查出来,她盛怒之下会不择手段地除掉我。
我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向皇后示好,皇后果然领情。
我这是要告诉她,就算我们讨厌对方,我们也能相互帮衬。
第九十七章:华月池(1)()
我低头,做出柔顺地模样,道:“嫔妾日后定会一如既往地敬重娘娘。”
皇后不答我的话,她依旧在喝茶。她似乎很是口渴,将那一整盅的普洱饮完之后,才再次开口道:
“金玉,你失宠了啊。”
失宠!我一听这个词,就觉得心惊。
再怎么样,我都无法逃脱自己的身份,我是帝王之妾。
一个失宠的嫔妃,就注定毫无价值。
我咬着牙,抬头对皇后道:“昨晚上的事儿娘娘已经看到了。我就算失宠,就算被囚禁,我也一样能做到很多事情,我也能帮到娘娘。求娘娘……”
“金玉。”皇后打断了我,她声色沉沉地,也很平和:“昨晚上的事,只是你运气好。我需要的是宠妃,你失宠了,你的力量就会小得可怜。你无法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做事情也不方便,你也无法影响别的人。”
“可是,我可以再次做昨晚上的事情!您吩咐什么我都愿意做。我愿意不要命地冒险,娘娘……”
皇后仍然是摇头:“金玉,你不明白。这种下暗手制造意外的事情,就算是一个奴才都能够做到。在这方面,自有很多宫女内监帮衬本宫。”
我顿时语塞。
皇后说的很对,她最需要的是宠妃。那种冒险下暗手的事,其实帮不上什么大忙——那无非是投机取巧,就连一个普通的宫女,都可以做到。
就说昨儿晚上的事,就算没有我俪容华,小连子一个奴才就能够做到。
收买一个奴才比收买一个宫妃要简单得多,既然都能做到,那皇后为何要花大价钱收买我呢?
我的说法苍白无力。
我无奈,只能咬牙道:“娘娘,我会复宠的。您如今放了我出来,我就会竭尽全力。”
皇后瞥我一眼,微微叹气。
“行啊,但愿如此啊。”她苦笑:“再说,我是不得不放你出来。我只觉着,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我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低低道:“娘娘不要怪嫔妾,嫔妾实在没有办法。嫔妾只是想活命。求娘娘高抬贵手……您放心,您既然放了我出来,我就一定会忠心耿耿。”
皇后从座上起身,冷冷笑道:“忠心耿耿,你竟能说出这个词。”
“嫔妾无半句虚言。”我继续道:“您想啊,嫔妾除了效忠与娘娘您,嫔妾还能怎么办呢?若不是您,嫔妾早就被太后娘娘处死了。所以啊,您不必为以后的日子担心。”
我很希望皇后能理解我。唉,我就是威胁您了,那又怎么样?我保证以后不会害您!我害了您有什么好处呢?
皇后是聪明女人,她只是一时对我太过气愤。她在我宫里踱了两步,终于对我笑道:
“好,本宫就相信俪妹妹的忠心。”
我长舒一口气。
恩,以后大家还能和睦,这就好了。咱们活着都不容易,您就别跟我一个小卒子过不去了。
皇后很快就离去,我恭恭敬敬地送她至宫门处。
琼宫的宫门终于大开。守军都撤走了。
我能够出宫去,也能够知道外头的消息。
我总算知道昨天晚上的结果——司徒静仪的车轿翻了,她从窗子里被摔出来,摔断了胳膊。
唔,还好不是头着地!如果闹得太大,太后绝对会彻查,最后把我揪出来。
伤筋断骨一百天,她会安生很多日子。
我也算是报了私仇吧。
而令我哭笑不得的是——那些珍珠恰好洒在景仁宫。景仁宫主位是李淑媛,偏殿住着兰贵嫔,最后查下来,自然是兰贵嫔最有可能。她本是宠妃,但这些日子娴容华得势,她早就被压下去,安能不怒。
兰贵嫔连连喊冤,求皇上彻查那些珍珠的来源。可惜,珍珠长得都一样,而且每个宫里都有,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遂皇后以善妒之罪发落兰贵嫔。皇后与芳娣不合,对兰贵嫔亦厌恶,本想着要降位并迁居偏远宫室,但夏侯明不愿意,说什么“争风吃醋这种事儿,宫里头屡见不鲜,何须计较。”
最后只罚她降位婕妤。
唉。
这些日子,宫里头可真是乱啊。
我又想起复宠的事儿来。
复宠,唉,唉……
天啊,我又要去对付夏侯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