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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奶奶年事已高,一遭流放,怎能受得住那样的折磨,去了也在意料之中;文轩是我的嫡出二哥,他自幼身子弱,不曾想这一次也终没能活着回来;文靖是我庶出的大姐,数年前荣国府风光无二的时候她便嫁给了永平郡王家,一遭获罪竟被休弃……一个女子被休,母家又倒了,她怎能活得下去。
至于文婳……当年我与这位八妹妹一向不合,她也时常和我三姐抱成一团欺辱我,但今日闻得她的死讯,我亦动容。她可不是病死的,她是在流放途中,被官差强暴致死……最后连尸首都被弃置荒野。
七妹文妙是在幼时早夭的。掰着指头算算,如今家里的姐妹只剩下二姐文妍、四姐文妤、六妹文妧、九妹文嫱。兄弟里,我大哥文衡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庶出的三哥自幼不怎么懂事,也没指望他能成大器;嫡出的四弟更是从小娇生惯养,如今虽跟着回来了,但也不是个能成事的。
这一大家子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破败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宁古塔那儿是怎样痛苦的日子……不过想来,大太太她们所受的罪一点不会比我在宫中的罪少。饶是如此,大太太和大哥二人还能把这个家撑起来。
大太太一贯不是简单的妇人。当年在荣国府时,她震慑后宅,对庶子庶女们是外甜内苦、诸多算计,算计得几个姨娘惨死、三姐嫁去狼窝;不过后来去了宁古塔,她反而放下了所有的成见。若没有她和大哥的庇护,我这仅存的几个庶出姐妹和一个庶出三哥估计也回不来了。
这才是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见识。什么时候该怎么做,她一清二楚。荣华时就是要为了保得荣华,牺牲几个庶子庶女也没什么;落魄时,全家人的性命都栓在悬崖边上,她就要为了金氏一族着想。庶出亦是金家的血脉,她能保住一个算一个,能多活一个算一个,回来的人越多金家才能有后继的香火。
她说了这一通伤心事,暗暗抹了下眼眶。我安慰她道:“先苦后甜,咱们现在都熬过来了。皇上隆恩浩荡,还给大哥那样高的官职,咱们家定会慢慢好起来。”
大太太闻言点头,面色稍霁。我说得不错,大哥原本只是领员外郎的职,小小一个六品;现在得了刑部侍郎,就是三品大员,且手里握着实权。这都是夏侯明对金家一族的恩典。
金家虽不比当年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但也是东山再起。况且还有我俪贵嫔在宫中支撑着。
我把家中的事情一一问完,这才同我四个姐妹说话。
我这几个姐妹也模样大变,一年的苦楚,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我二姐还好,我问她一些家常闲话,她还能笑意盈盈地与我叙话,谈论我这里的龙井茶有多么香醇;我四姐很是规矩,虽比昔日里消瘦很多,但眉色亦是恭敬得体;我九妹才八岁,年纪小,对苦难与家变的感受没有大人那样强烈。她不知晓家变之后意味着什么,不知晓从贵女变成庶民之后意味着什么,只知晓这一年来吃不饱穿不暖,身体上受苦罢了。所以她的精神也不错,还因我琼宫里富丽堂皇的摆设而连连咋舌,四处张望着瞧稀奇。
只是我六妹,她一直坐着不动弹,面目间皆是郁郁。我不禁问她道:“六妹的身子可好?”
她身子微动,许久才抬起头来看我,讷讷道一声“都好。”
大太太看着她面露酸楚,随即又面色勉强地与我道:“文妧是个可怜的……当初娘娘进宫之后,家里已经定下了文妧与永兴侯世子的亲事,可不久出事……人家就退了亲。”
退亲,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年血洗朝堂,我们荣国府首当其中,哪个会傻到去和我们家结亲呢?自是怕被牵连了去。
只是我六妹……她当年为了能嫁给心上人,连入宫的荣华富贵都不屑一顾。最后反而被退亲。
这退亲不比寻常,不仅仅是给女儿家没脸。关键是我六妹是交付真心的人,感情上的背叛,是最大的伤害。
我侧目觑着我六妹的神色,问她道:“那六妹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她缓缓垂下头,鸦青色的眼睫颤了两颤:“左不过孑然一身,过一辈子吧。”
我不禁扯起嘴角,面色冷冷。
人不怕苦难,怕的是一蹶不振。
六妹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的人。唉,这样的人就是难成大器,一遭受挫就整个人垮掉,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算了算了,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给金家做些什么,更不指望你能帮衬我。你想孤苦一生当个老闺女,我也管不着。
我让迎蓉传了瓜果来伺候着。
现下是三月份,京城的百姓们还在吃去年腌的果脯,但宫里头就已经有时令鲜果。几个妹妹看着那黄灿灿的枇杷和凤梨,不禁露出惊异之色。这些东西都不是京城所产,除了从齐州快马加鞭地运送过来,别无他法。也只有宫里能在三月份享用这等美味了。
迎蓉细心地用小镊子将枇杷的一层外皮剥掉,旁侧另一个二等宫女将凤梨切成小块,跪着供奉给我和姐妹们。二姐、四姐都一脸受宠若惊地样子拿了果子吃,九妹妹年幼,由于吃得太快而把汁水溅到了衣襟上。
忆芙连忙拿湿帕子来给她擦拭。大太太横了她一眼,她这才收敛了手上动作。
我六妹坐在最边上,她用小银匙捻起一块凤梨来,小口小口地吃。
两个姐姐都在向我夸赞枇杷的美味,九妹吃出了声音,只有她不声不响地。
只是在她专注地低头咀嚼时,我盯着她的面容,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点异样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如星芒一般,在那原本深沉乌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家眷进宫不可留夜,我的位分只是贵嫔,最后连晚膳都不敢留。
黄昏的时候,大太太与姐妹们就按规矩辞去了。
她们走的时候,我六妹走在最后头。她特地偷偷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我的琼宫。
忆芙帮我送她们出宫。她回来时,小声地告诉我道:“六小姐自幼就是高傲性子……”
我微微点头,与她道:“我如今的日子太过奢华,她起了野心,也在意料之中。”
一个人在失去一切的时候,很容易对名利产生难以抵挡的渴求……
我想一想又是摇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期望她不会给我添乱。”
忆芙扶着我进殿,我命传了晚膳。然而晚膳还没有传到,御前的内监就过来求见我,传话到:
“金大人与皇上在前头议事,大人求了皇上恩典,要顺道来看一看娘娘……”
我心内一动——我大哥要来!
我忙赏赐了这个传话内监,又命宫女们把该布置的东西布置好。
我大哥虽然和我是兄妹,但男女有别,我又是皇妃,忌讳更重一层。
宫女们在内室把屏风和垂帘都打起来了,又在垂帘前头搬一把扶手椅。我大哥很快就过来了,和我见过礼之后坐在殿中,我则端坐在帘子后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轮廓。
这一回见面,是我大哥求了皇上的旨意,而皇上也欣然应允了……
好像有什么事情一般。
第一百三十章:有孕(5)()
大哥先恭喜我为皇室孕育血脉,我亦恭喜他加官进爵。大哥的身子倒是很康健,说话洪亮。
我在闺中时,唯一觉得关系不错的兄妹就是我大哥。大哥身上是有几分刚正的骨气,与我那野心勃勃的父亲和钻营算计的嫡母都不同,也从不曾刁难我这个庶妹。
我见到他,心里是真正觉得欣喜,感慨地道:“我身为庶女,年幼时多得大哥的帮衬,我至今心里还记着呢。”
大哥规矩谨慎,只微微颔首道:“劳娘娘牵挂。”
“我还记得大哥曾告诉我选秀的消息。”我言语感激:“还有我四岁那一年,在祠堂里罚跪,又冷又饿,是大哥求了父亲将我放出来。”
大哥听着这些陈年旧事,也不禁动容,道:“都是一家子的兄妹,理当如此。那一年娘娘还遇上一个来咱们家偷吃的小鬼,他从后墙溜进了祠堂里,我看见了,怕他伤着您,这才想提早把您救出来。”他说着又笑道:“不过那个小鬼跑得快,我回头刚想吩咐人抓他,他就跑了。”
“小鬼?”我不由发笑:“我也记得他,不知道怎么能溜进咱们家的祠堂。”
往事茫茫倾覆,我的童年是那样辛苦。我还记得当年我在祠堂里饿得受不住,就偷吃贡品……后来遇上了一个比我还可怜的八九岁的男孩子,对我哭泣着说他被好多的人追杀,定是活不过去了。我想着我到底不是世上最倒霉的,竟然有那么小的小孩闯荡江湖然后被仇家赶尽杀绝,还好摸到了我们金家,那些江湖草莽大概不敢进来了……他怕得要死,竟然连求生欲都没有,我看他不会被杀反而会先饿死,于是我就把自己偷的东西给了他。
唔,我当年常常被罚跪祠堂,偷贡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金家的列祖列宗们一定要原谅我啊,看在我如今救了全家人性命的份上!
一番寒暄之后,大哥悄悄地往侧面侍奉的宫女们看过去,朝我低低道:“娘娘……”
我立即会意,挥手命大殿中的下人悉数退下。迎蓉和忆芙二人最后给我带上了们,侍立在大殿外头守着。
大哥一见殿内无人,倏地一下子就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凑近垂帘,道:
“今日皇上召见我,是有要事相商……此事娘娘也应该知晓。”
我双目一凛,也不由地站起身来。只听我大哥压低了声色道:“皇上私下里吩咐我,要我在朝堂上与司徒氏对峙……”
我心神大惊,扶着椅子的双手都有些颤抖。大哥的声色依旧平缓,言语之中却是惊心动魄:“娘娘,皇上这是早有谋算。他将我们全家赦免,都是在大计之中……为兄敢问娘娘,皇上当真钟情与您么?”
我微微咬牙,极小声地道:“妹妹我说一句实话,其实皇上……莫说是钟情,就算是宠而不爱,那也不全是真的。皇上并非是心软多情的人。”
我大哥闻言,恍然大悟,叹气道:“原来如此……说句大不敬的话,恐怕皇上隆宠与娘娘,亦只是谋划,而非情爱。皇上将我提拔为刑部侍郎,又许诺我日后必会一再高升,我们金家一族也会与昔日一样叱咤风云,甚至比昔日更加盛势……这些都是皇上亲口所言。”
我听得心惊胆战,不由双拳紧握,颤颤道:“皇上对大哥的吩咐……就是与司徒一族做对?”
“是。”大哥微微蹙眉:“虽然我们金家元气大伤,不如从前,但只要皇上提拔,一切荣华都是唾手可得。我们是不能与司徒氏抗衡的,不过皇上也说了,就是让我们牵制司徒氏。”
我感觉到我的心肺都在砰砰砰地跳。牵制……
夏侯明是一国之君,心机谋算都极为了得。我之前就知晓威北侯是忠君势力,如今我们金家……
金家被赦罪、复爵,被皇上提拔着东山再起,明面上是因着皇帝隆宠我,实际上……却是夏侯明早早谋划好的。
在谋略上,我一贯不输与男子,从政治上的角度分析,我稍稍思量,便得出了他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他要我们金家不怕死活地与司徒氏对上,一是要拿金家当刀,用金家的冒险来消耗司徒家。二是,他要借金家为幌子让司徒家分身乏术,自己暗中集结兵马势力,最后一击必胜……
历朝历代的帝王,这样的谋划并不在少数。君权与相权相争,皇帝与外戚相斗,我思量着以往的例子,发现夏侯明打得也是这样的算盘。
我大哥顿了顿,又道:“只是……父亲一生野心勃勃,最后的下场咱们都看在眼里,我亦不想走他的老路。高门贵胄,那些权势都太过烫手。若是做一个闲散世族,手里没什么实权,安享荣华,倒也是不错的。”
我微微阖上双目,不由地叹气道:“我何尝不是如大哥一样的想法。本以为金家赦罪了是好事,可不曾想……却是要令我们再度卷入纷争中。”
余下的话,我并不敢说出来,即使我能够确定外头的忆芙等人都守着殿门,不可能有人听壁角。
金家是被夏侯明当成了利刃。做别人的刀子,其危险性自然不必多谈。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夏侯明一败涂地,金家就该跟着灭族了。
就算夏侯明能赢,我们身为老虎的爪牙,在斗争中是首当其冲的。谁能保证夏侯明不会牺牲金家?或者就算他不想牺牲,但司徒氏势盛,与他们硬碰硬是不知死活。可偏偏金家就必须硬碰硬。
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