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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还没有结束呢。」轻声地,抚慰般地说着,卡埃尔迪夫放开了他:「我会在『罗滋堡』等你。」
突然,扬声器发出:「各位尊敬的乘客,我们将在两小时后抵达阿姆斯特丹机场。」
晏子殊惊醒,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褐色的毛毯,有些困惑刚才的是回忆,还是睡着了?
──真是一个冗长的梦。
可是他清晰地记得这个梦的结局。
《哀悼》在交流展览结束的当晚被盗了,捷克警署立刻通知了国际刑警,在海关、旅店、车站、机场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连晏子殊也觉得难以承受的凶猛追缉,那个人却始终安然无恙。
波希米亚水晶的光芒会如此犀利吗?
它是透明的水晶玻璃而不是镜子,晏子殊非常懊恼,为什么他没有事先注意到这点。那是微型摄像头,它拍下了画廊的布局和《哀悼》具体的位置。
还不只如此,莫拉维克馆长的话暴露了关于《哀悼》的重要信息,晏子殊还记得卡埃尔迪夫盯着他看的眼神,那绝对不是友善的。
半年前的恐吓信,是他……
一种悚然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出来。
他是公爵,他家财万贯,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四天后,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找不到的晏子殊,走进了「罗滋堡」。
卡埃尔迪夫住在顶层的豪华套房,除了主卧室,还有书房、游戏室、客厅、偏厅和花园阳台,俨然一栋高层别墅。
接待晏子殊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穿维多利亚式西服,看上去木讷少言的老管家。
「主人在书房等您。」他说着英语,可是有颇重的德国口音。
他引领着晏子殊穿过典雅的大理石客厅,走进一间水晶流苏摇曳,装修精美的书房,卡埃尔迪夫正坐在一张红色的天鹅绒扶手椅里,看橡木桌上一本非常厚、非常古老的书。
看见晏子殊走进来,他阖上书本,对管家吩咐道:「请拿锡兰茶进来。」
管家深深鞠了一躬,退出了书房,他出去的时候,手搭在黄铜把手上,书房的门扉无声地关上。
晏子殊盯着卡埃尔迪夫,他依然是无可挑剔的俊美:金发不羁的梳在脑后,脸孔棱角分明,极富魅力,他唇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嘲笑?还是挑唆?晏子殊眯了眯眼。
「我想,你现在想问的是,是不是我偷了《哀悼》?」卡埃尔迪夫在晏子殊开口前,就轻幽地抢白道:「但是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晏子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恢复平常,他的确想这样问。
「……是你干的。」晏子殊压抑着这几天来积聚的怒火,这句话就像从牙关里迸出来的:「为什么?」
卡埃尔迪夫只是凝视着他,并不回答。
「说实在的,你他X的干得不错!」
晏子殊目光灼灼地瞪着他,非常愤怒:「你最好小心,别让我抓住把柄,不然我一定亲手送你进监狱!」
卡埃尔迪夫出奇的冷静,他紫水晶般的眸子流动着剔透未明的色泽。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他淡淡地开口。
晏子殊气极,凶狠地瞪他一眼后就夺门而出,「砰!」关门的那声巨响简直连地板都震动了。
老管家推着摆有奶油松饼、三明治,和锡兰茶的银色餐车,在书房门前停下,然后很轻地旋开了书房的门。
卡埃尔迪夫又在看书。
「主人,这些还需要吗?」老管家显然听到了那声无礼的巨响。
「不必了。」
卡埃尔迪夫头也未抬,他看的那本书,既晦涩又艰深,泛黄的书页上是早已不用的古代文体。
老管家的眼神是阴鸷而忧心忡忡的。
「主人,他是个国际刑警,这对我们以后的计划会有麻烦。」
「可是,也更有趣了不是吗?」卡埃尔迪夫显出跃跃欲试的微笑:「我想要他,卡斯帕,你看见他的眼神了没有,好像一头野兽。」
飞机缓缓地降落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可以看出机上的乘客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十小时的飞行,蜷在狭小的座位里一动不动,肌肉疲倦。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经过休憩与转乘IST的班机后,将在下午五点抵达伊斯坦堡。
禁烟显示灯倏然消失,机身完全停稳后,晏子殊解开安全带,和其它乘客一样,开始从行李架取出自己的旅行袋、皮箱。
飞机上严禁携带枪械和易燃易爆的物品,可是晏子殊例外,他的皮革旅行袋里,放着一把Golck手枪,四十发点二五口径的子弹,一套指甲盖大小的跟踪窃听设备,和一张信用卡。
他不想在金钱上再陷入被动。
「晏先生吗?」就在他拿起旅行袋和公文包的时候,一个空姐急急地朝他走来。
「什么事?」晏子殊问道。
「机场的商业中心有您的传真,来自旧金山。」
空姐显然知晓晏子殊的身份,但通常她们都保持沉默,一个带有武器的「乘客」,就算他是刑警,也会让其它旅客不安。
「知道了,谢谢。」晏子殊点头道,他想,应该是西蒙给他发来的,关于那场拍卖会的详细资料。
机场商务中心,独立办公室。
晏子殊猜得没错,传真过来的资料,的确是关于那次古董拍卖会的,长达七页纸。
他仔细的看了一下,被前两人摄入数字相机的青铜面具、黄金托盘并没有在物品列表中,这让他非常意外。
三个人都参加了拍卖会,可是被盗的物品却不在拍卖会里,为什么?
是私下交易还是……
一行文字突然跃入他的眼帘,「三楼鉴别室,专业检测、验证、修复古董、字画、钱币。」
鉴别室?眼前的浓雾似乎有变薄的迹象,晏子殊深深思索着。
第一个被害人是拍卖行经纪人,第二个被害人是有一家小店铺的古董商,第三个被害人较富有,购买古董多为收藏,但他们似乎都没有专业的鉴别设备。
「……可能吗?」晏子殊喃喃自语着,漆黑的瞳仁内敛而睿智。
利用交易会聚头,小心地鉴别手里的文物,结果发现是赝品……然后他们到了美国……
但是,晏子殊又觉得蹊跷,既然发现那是赝品,他们为何还要贴身带着它们,刻意错开时间入境?
除非他们一开始就知道,那是赝品,而他们的目的……不在于它们的真伪!
晏子殊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行字,心里反覆念叨着这几个词,「等等……」他突然眼睛一亮,「修复……难道是修复?」
晏子殊很快地打开公文包,那隔层口袋里有两张从数字相机里打印出来的相片,放大了两倍,看来十分清晰。
青铜面具的造型就像是庞贝城那死难者的石膏模型,他空洞,绝望,诡秘,但五官清晰,晏子殊看了几遍没发现什么,有些失望。
黄金托盘也是如此,它中间刻满了漂亮的装饰图形。
如果上面真有什么,恐怕肉眼也分析不出,必须借助计算机。
许久的努力之后,晏子殊轻声叹息,不过无论如何,他已经在重重迷雾中看到了一丝灯光。调查,要等他到了伊斯坦堡后,才能算真正开始。
这一次,他不会输……绝不能输!
第四章 初到异地
通过凯末尔国际机场的海关后,晏子殊提着公文包和旅行袋,在旅客服务中心预约了旅馆和出租车。
终于来到了伊斯坦堡,这个拥有一千两百万人口,四百五十座清真寺的伊斯兰教城市,受着东西两种文明的冲撞,它既有历史的沉淀,又有现代化城市的灯红酒绿。
晏子殊是第一次来这里。
走出客服中心,黄|色的出租车已经等在门口,司机是个穿传统长袍,肤色黝黑的高个人,他上前利索地拿过晏子殊手里的旅行袋,放进车后箱。
「公文包?不,不用了,我自己拿。」晏子殊摆手婉拒了他,自己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有一种烟草和皮革混合的味道,晏子殊坐在有点硬的皮椅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先生,是库庞克旅馆吗?」司机说着生涩的英文。他从预约电话里知道这个地址。
「是。」晏子殊点了点头,车子立即启动,驶上了一条宽阔的马路。
一辆随处可见的白色小汽车悄悄地跟在了后面,晏子殊多次在后视镜中看到了它,但也许是十四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太累了,晏子殊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库庞克旅馆在老城区,是一栋只有十个房间的老式土耳其建筑。
它的庭院种植着棕榈树,装饰有蓝色挂毯,充满土耳其风情,内在就因为它的陈旧和缺乏人手,让晏子殊皱眉。
老旧的楼梯岌岌可危,地板和墙上的瓷砖都褪了颜色,门锁似乎没什么用,轻轻一推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些非常简单的家具。
晏子殊淡淡地扫视了一圈房间,走向小而窄的铁架床,把公文包放到上面。
「我们这儿早餐是免费的,晚餐六点开始供应,您可以到楼下大厅吃,也可以叫人送上来,房间里没有电话,您有需要就拉一下这根绳子。」服务生放下晏子殊的旅行袋,指了指门边上一根生锈的铁丝:「您要洗澡也叫我们一声,浴室里现在没有热水。」
晏子殊真后悔没有去现代化的酒店,只因为这家旅馆离拍卖行,和被害人经营的古董店最近。
无声地叹息着,既来之,则安之,给了服务生两美元的小费,晏子殊打开公文包,想给笔记型计算机充电,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电源插座,回头想问服务生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晏子殊无奈地坐到床上,屋内已是满堂金辉,肚子很饿,大概只有服务台提供充电,他想了一会儿后决定先到楼下用餐。
开放式的餐厅面向内庭花园,尖拱顶和石柱的影子倒映在暗灰色的石砖地上,天花板上吊着黄铜风扇,食客大概有二十来位,交头接耳,沸沸扬扬,出乎意料,这餐厅的生意还不错。
空气中飘着烤肉和面包的香味,晏子殊想找靠里面的座位,有一张桌子很符合他的要求,视野好,四周清静,只是……
晏子殊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脸上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僵硬的表情。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心跳仿佛也停止了,晏子殊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开口终究还是没说。
庭院内的美景,辉映着他漂亮的东方脸孔。
卡埃尔迪夫以符合他身份的高雅姿势端起酒杯,微笑着:「不一起喝一杯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晏子殊冷硬地问,虽然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紧握着拳头的指关节,却已经发白!
「和你看到的一样,」卡埃尔迪夫喝了一口白葡萄酒:「用餐啊。」
「别开玩笑了!」晏子殊低吼道,两眼冒火:「你跟踪我?!」
「我没有跟踪你,只是正好也想来土耳其罢了。」卡埃尔迪夫温柔地笑着。
──胡说八道!晏子殊冷冷地睨视着他,打从心底的不信任!
「两年不见……既然来了,愿意坐下来谈一会儿吗?」卡埃尔迪夫注视着他,那淡紫色的眸子还是那样神秘,让人捉摸不清他真实的心意:「这儿的烤肉和酒都很道地,我请客。」
「我一点都不想和你谈!」如果会坐下来就不是晏子殊了。
卡埃尔迪夫耸耸肩膀,并没有勉强:「随便你,不过你没有选择现代化的酒店我很意外,这里很不方便不是吗?」
晏子殊愠恼地瞪他一眼,转身大踏步地离开。
晏子殊总是追逐着卡埃尔迪夫的身影,不为别的,只为让他入狱,可是,看到卡埃尔迪夫时,那发寒和憎恨的感觉就像作噩梦一样,常令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真亦假,假亦真,看不透他的实力,摸不清他的眼神,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卡埃尔迪夫的才能就透过这层若有若无的薄纱,漫溢出来,可无论漫溢出多少,他的才能和智能丝毫不见减少。
「他难道从来没有失败过吗?」晏子殊有时会这样感慨。
遇到强敌就退缩,遇到失败就放弃,绝不是晏子殊的性格,就算知道会有危险,晏子殊还会一直走下去,不到最后一刻,谁知输赢?
在房间里吃了晚饭,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后,晏子殊早早地醒来,伴随着圣索非亚清真寺的祝祷声,他用冷水泼了脸。
扎起在阳光下泛着靛蓝光泽的长发,阳台外是卖香料、手工织布、帽子的集市,虽然还早,哄闹的买卖却已经开始,这倒提醒了晏子殊,在到拍卖行调查取证之前,他得先找一个翻译。
他记得亚伯特上将在领事馆有一个交情不错的朋友,也许他能帮忙。
晏子殊换上轻便的装束,带上枪后,走出了房间。
R。G。亚罗姆是一个非常热情好客的希腊人。
他穿着灰色的西装,一头有点乱的黑发,眼睛四周布着浅浅的皱纹,嘴唇有棱有角。
「你住在库庞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