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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监国-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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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如何盘算,“想必在圣人参拜前就做好了手脚,那时候扫塔的,放祭台的来来往往,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人举止怪异吗?”

    南铮沉声道:“当时在场之人,仆俱已传唤。”

    她点头,一脚踩进一个水洼里,身子歪斜了些,借着凑近的灯笼,水洼里好像印出个人影来。她四下张望,松柏遥遥,哪里见到半个人影。

    夜色沉寂,香燃灯里熬尽了供奉油,奄奄一息。几步开外有人合窗回身道:“长孙姒这个丫头,年岁不大,心思倒是多得很。听说在舍利塔下找到了翠烛灰烬,转瞬间反败为赢。”

    贾丞道搁了茶杯冷笑,“只要有人相信她是个祸害,找到了又有何用!”

    “老师说得甚是!”徐延圭从窗台边踱过来长吁短叹,“圣人年纪小,诸事不明。名义上监国公主,过不了几日就独揽大权。关陇李家,名利在生命之上,学生就不信时日长了她露不出马脚来。”

    苏长庚捋须赞成道:“徐侍中这话说的在理,可她要重设太平仓和市易所,咱们没那么多时辰等着,到时候釜底抽薪,吃亏的是咱们!”

    徐延圭看了他一眼:“苏尚书的意思,索性随了她,这个哑巴亏就吃定了?”

    苏长庚道:“咱们也不能干看着,总得想个万全之策!”

    徐延圭哼了一声,甩袖落座,“万全,什么事万全?她铁了心要给咱们难堪,哪能叫她得意,无论如何我是不赞成!苏尚书要是赞成,大可去中书省谋划,我这儿庙可小!”

    “世伯,阿爷,”久坐未语的苏慎彤起身,给二人斟茶,福了福身笑道:“切莫为外人伤了和气。倒不如还是依照白日里商议的,修惠通渠!公主担心粮饷不够,咱们就想法子凑齐了,到时候咱们就以莫要本末倒置进谏,公主若是不应下这桩事,天下百姓也不答应;虽说先头咱们吃些亏,到时候修起渠来,里头的妙处还不是咱们自己知晓?”

    贾丞道点头:“小彤这话说的在理,你们年岁大了手脚却放不开,还不如一个娘子!”

    苏慎彤笑:“我不过和公主同为娘子,能了解她的想法,在诸位世伯面前班门弄斧!“

    商议至此也算得上功德圆满,纷纷起身告辞去了。

    徐延圭送了三人出门,身后一个皂衣小厮轻步跟上来低声道:“主子,听闻长孙姒在圣人宫中查验衣寝之物,这般时辰还没歇下。”

    他眸光一闪,冷声道:“她怕是察觉了什么,把人算了,趁着圣人明日祭天,处置了吧。利索一些,别叫旁人发觉了。”

    慕璟是亥初回了屋,苏慎彤正在灯下看书,瞧他进门,欢喜地迎上来,接了他的伞倚在门边,却发现门外还立着一把,紧紧的合着,赤面白梅。

    她不禁疑惑道:“夫君去见公主了?怎么没随着去小金殿!“

    他笑,跳过去一把搂上她的肩头,“吃醋了?我哪是去见她,在外面闲逛遇着圣人,给他说故事的内侍不知道去哪了就央我给他说。临走赐了我一把伞,不好推辞,就带回来!”

    她笑,给他换下湿透的外衫,“传闻公主爱这赤面白梅的样式,夫君不晓得么?”

    他笑弯了眼睛,进了内室,扬声道:“我是瞧她用过,多年以前的事情那还记得清?”

    她抱着衣服站在烛台下,有些凄凉。说故事当是在室内,外间的雨下的又不大,衣衫湿成这幅模样,只怕久立雨中,不肯离去!

032章 惟家之索(二)() 
八月十二,五更末,天将亮未亮,太庙中殿前早排列了三品以上的朝臣。

    大晋祭天的仪式繁复,从迎帝神奠玉帛、进俎、三行献礼、撤馔、送帝神到望燎,每一步都有遇之对应的祀乐和舞蹈,肃穆古板,绵延下来约莫要三个时辰。

    长孙衷穿着山川日月的衮服,头戴五色十二旒的冕冠,手里握着莹白的镇圭面西而立。小身板站得笔直,隐隐约约有了帝王之仪。

    长孙姒捏着玉圭时不时瞄上他一眼,偶有风刮过来,旒珠摇晃清脆得响,惊开他似睡非醒的眼睛,满是茫然和错愕,转过头来对上长孙姒取笑的模样又恨恨地拧了过去。

    她看他哀怨的模样心底里简直乐不可支,脚上凤舄厚重难立也不觉得苦闷。

    那厢有礼官奏响了敬天的古乐,在耳边轰鸣。朝臣三拜,长孙衷才走近供台,将玉璧高高托起敬奉上苍后,又将昨日御观的制帛敬献在大晋先祖五供神位之前,谓之奠玉帛。

    焚香毕,斋宫鸣钟九次,每次九响,才有祭祀官将神位供奉至祀幄内的细雕金龙宝座的正配位上,同时长孙衷起驾诣庙,祭祀之仪才算正式开始。

    按照长孙姒娘子的身份,断然是无法看到这等样的情形。太庙乃皇家庄肃之地,容不得女流之辈来往,如今她也不过是远远站在配殿里的笾豆案边,看着浇汤官恭敬地执了热汤皿向进俎的犊牛身上灌椒汤,热腾腾的白烟径直向上,供奉先祖上天。

    手边是青瓷的祭器,案前为单俎双笾豆,案后为左簋右簠,当中为登,尽显阴阳之意。

    她看着出神,似乎有熟悉的情景一闪而过,细细地想来却又踪迹不见。若是祭天,最近的一回还是阿爷在应和十八年秋,敬告上天以示谢恩。

    今日日头明朗,又有和风,礼官执事将供奉祀品和玉帛祝文从神位上撤下送到燔柴炉里焚烧,不用站在望燎位上都能看见熊熊的烈焰直逼天际,叫神灵肆意享用馨香之祭。

    她从配殿里出来,站在廊下眯着眼睛看灰蓝色的烟气,笼着乌青的卷边往半空里蔓延。

    身后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贴身内侍到了她跟前低声回禀:“公主,大金殿海井里捞上来具尸身,脸被毁了,不晓得是哪个!”

    长孙姒转身欲去,行了两步却停下来,“莫要声张,找王进维来把尸体领走,留两个在那处守着,瞧瞧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来去。”

    日头晒人,她站了不一会又返身进殿去了,朝臣簇拥着长孙衷回来时,她正手执供香虔诚地祝祷!

    昨儿晚上一桩奇事叫所有人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来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怨天尤人还是自怜自艾?

    待长孙姒进完香,转过来却是笑语盈盈,向长孙衷福了福身,才开口道:“昨儿的闹剧,想必诸位有所耳闻。新帝登基有人不甘寂寞,在这清净庄重之地行那宵小之事。”

    她抬手遥遥一指那舍利塔,“方才也瞧见,舍利塔撤去的毡布下是未尽的翠烛粉末,昨晚便是这东西借了佛陀的旨意扰乱民心;好在,前来供奉的几位大师识破了诡计。佛陀向来仁慈,我在此进香为圣人求得宽恕,各位莫不如一道吧?”

    这下,谁也没有办法推脱,一道俯身称是。日后估摸着都不能拿这事扯闲篇,否则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长孙姒退出来站在廊檐下,手里还捏着昨晚长孙衷的衮服里掉出来的银铃铛。长孙衷同他说那个抱白猫的小娘子起,便觉得此事有异。

    从她大婚那日,找到的银铃铛已有三个,包括宋家花当下的,各自装了香薷和天仙子,只不过前者会让猫兴奋,后者会让人歇斯底里罢了。

    南铮从廊檐下转过来,一身的戎装,兜鍪也没有摘,远远地向她行礼。她走过去,托起他的胳膊,问道:“人都问过了?”

    “是。”他直起腰身,与她并肩下了台阶往神道上走,“扫塔的两个比丘是禁军随同来去,余下的再没进塔;倒是圣人进塔参拜之时,让一个内侍陪着去了。”

    她抬眼看了日头,浓烈得逼人,“一个内侍?衷儿这么宠信他?”

    “起先在圣人跟前掌衣,会说些精怪的故事。”他们在一条岔路口停下,“说起来,公主也见过,叫陶平!”

    “就是那个擅离职守的小郎君?”她看着他点头,冷笑道:“真是个能钻营的,只怕当日挨板子也是假的,这么大的罪过换个地方也就罢了?内侍监不晓事,回头把几个管事的杖毙;我府里倒是有能用的,调过去把人添上!”

    “是!”

    “那陶平可抓住了?”

    “打昨晚就失踪了。”

    “难怪,”她恍然大悟,“昨晚回去让人拾掇衷儿的衣服,他闹着要听人讲故事,哄了半晌才去睡。我道是谁通天的本事让他这么惦记。”

    又忆起方才烟官来说的事,索性一并同他说了,“你说,这个面目全非的人,会不会是陶平?”

    他不置可否却道:“既然毁了脸,便是想掩盖身份,无论是与不是,这人都可疑。”

    她有些迫不及待,扯了他道:“哎,王进维估摸着正在验尸,咱们去瞧瞧!”

    “公主”他欲言又止,垂眼打量她扣在腕子的手,莹白如玉在玄甲上蜿蜒。

    她回头望他一眼,也不撒手,哼了一嗓,“昨晚抱都让你抱了,我拉你的手还不成了?一个郎君,芝麻点大的心眼,难当大任!”

    合着昨天他就是为了占她便宜去的?南铮挑眉,缺心少肺的,他是个坦荡的郎君,懒得同她一般见识,这么想着却被她扯了踉跄,一路拖到了杳无人烟的配殿。

    王进维正兴致勃勃地查验着面目全非的尸体,听着脚步声抬头,又忙不迭地把尸体遮了遮,出来行礼。

    她摆摆手,跳到屋子里,当中一方条案,案上头南脚北横着白布覆盖的尸身。

    王进维紧走几步,撩开了白布几许,露出青灰色的一张遍布伤疤的脸来,“原本他面上仍有血迹,臣清洗了去,在海井中浸泡时辰长了些,这些伤疤开始外翻,公主切勿多视!”

    “没事,”长孙姒取过南铮递来的丝巾蒙面又道:“查出什么来了?”

    他戴上手套,一一指出:“尸身长约莫六尺五寸,背脊弯曲,手肩膝脚之处布老茧,仆从之相,”他顿了顿,换了个和缓些的说法,“臣,查验过了,身子未净,不是正经内侍。”

    “眼皮耳中有血点,腹中存积水,口鼻中还有海井中淤泥和杂草,正是坠井溺死之症。发现尸体的是一个比丘,每日都要到海井中打扫落叶,尸身面下背上,横趴在井底;那比丘唤人来一同将尸体捞了出来,这才发现人已经死了。井底有尖锐的石块,他面上的伤也是因此留下的。”

    长孙姒道:“不是内侍?还是被溺死的?”

    怎么一个不净身的郎君混到内宫里来了?

    方才路过,倒是打量了几眼。海井一丈方圆,五尺来高,通身白瓷莲纹,底部还有须弥座,可惜普度众生之物却害了亡魂。

    “也不尽然!”

    王进维伸手轻压了身体上的斑痕道:“这痕迹稍微按压,便退了血色,尸身又未完全僵硬。比丘是巳时三刻左右报的信,以此来看,约莫是卯时前后死去。卯时圣人同公主已至中殿准备祭天,伺候的内侍多数是在配殿偏殿中等候;按理说,不会出现在远离中殿的海井边。”

    “另一则,”他遥遥地指了指殿外的海井,“这海井不过是大些的瓷缸,高不过五尺,尸体身长六尺五寸,怎么也不会摔到海井中溺死。若是有人推了他一把,掉进海井中,水面不过四尺五寸,完全可以爬上来;除非推他那人一直将他按在水中直至死去,才有可能出现眼下这个局面。”

    长孙姒点头,又问道:“那么你迟迟不敢定论又是为何?”

    王进维道:“若是有人将他按进水里致死,又将他的脸砸向井底的沉石,那么此人身量颇高,又力大无比,所以在阿平颈部或者头背部会出现大块的淤痕。”他皱了眉头,将尸体翻过来只给她看,“如今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长孙姒瞄了尸体两眼又对上王进维疑惑的视线,“他落水前已经昏迷,有人把他扔到海井里,就在水中所以死去?”

    王进维摇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内侍,如果要他死,随便寻个错处打发了,何必多此一举?费尽心思造成这种无意间溺水的局面,岂不是叫人发现端倪?”

    长孙姒低着头打量了他几眼,双目紧闭,除开那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也算得上面容平和安宁;嘴角尽管苍白僵硬也掩饰不住微微地弯曲,像是释然或者解脱。

    这样的情况呈现在一个无辜惨死之人身上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被人杀死怎么露出这般表情?若是自杀,面上的伤痕又从何处而来?

033章 昔我往矣(一)() 
“哎,”长孙姒抱着肩围着那尸体转了几圈,挪过目光来问他们:“你们看啊,他的表情,笑不像笑,还有几分释然。似乎不是赴死,倒是得了大赦的意味。这样的尸体我还是第一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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