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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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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得意地说:“这是要靠缘份的!你没听人说,有的人,谈了七八年还分手的呢;有的人啊,刚认识就结婚了!”

    说完,她一个人先哈哈地笑起来。

    第二天,我和淑芬骑自行车出了门。因为淑芬要找五福交待几句,我们便绕道去鞋底厂。谁知,刚出村口不久,我忽然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稻子收了,谁家还往空地里喷农药?”

    淑芬撇撇嘴:“你那是猪鼻子。这哪里是农药,这是曹菊鞋底厂的塑胶味。平时刮东南风,气味都跑到隔壁村了。今天刮东北风,气味就跑到我们村了。”

    我惊讶极了:“鞋底厂的味对人体特别有害,怎么可以把厂子建得离村子这么近呢?也没人管一管?”

    淑芬无奈地说:“管什么呀,曹菊每天在她抽屉里都要放上很多零用钱,村委会的人谁都可以去拿,早就喂肥了。”

    我担心地问:“你家五福哥在那里打料,毒气更是大得很,厂里有没有什么

    防毒措施?”

    淑芬没好气地说:“有个屁!连口罩都没发一只。要不是看在每月拿六七

    百块钱的面子上,谁愿意去受那个罪。不要说人,你看看,这条沟渠就是鞋底厂排放污水的通道,以前常有小孩在里面放水逮鱼的。现在倒好,你要能找到一条鱼,那是你本事。”

    我顺着淑芬的目光转头一看,只见我们身边的沟渠里,原本一到冬天就清澈见底的水变成了浓绿色,上面还飘着许多浮物,不但浑浊不堪,还散发着阵阵恶臭。更恐怖的是,以前我们常到沟渠两岸边的草地里采茅草根吃。现在,不但看不到一点绿意,连茅草的枯叶都看不到了,沟渠两岸裸露着光秃秃的泥土!

    我忽然想到,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人不穿衣服是要冷的,动物没有毛皮也会冷的,不知道裸露于寒风中的土地,她冷不冷?

    很快,我们远远望见了曹菊的鞋底厂。离厂越近,空气中那种强烈的劣质塑胶味便越浓重。这种难闻的塑胶味,比我在东莞任何一家电子厂闻过的塑胶味都臭。

第132章() 
淑芬指着路边的几棵树说:“你看,这些树以前都长得很好,去年冰雹都没打倒。自从鞋底厂在建成后,不但停止生长了,烟囱排出的毒气,经过那棵树那棵树就枯死。真是毒啊,毒气经过的地方,连草都不长。今年梅雨季节过后,村里机压井打出的水都能喝出一股股塑胶味。幸亏厂子快要搬走了,再不搬走,这块怕就要废了。多可惜呀,以前这是我们村最肥沃的一块土地呢。”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就算鞋底厂现在就搬走,这里的土地,再也不能称之为土地了,因为毒气己浸入她的每一寸肌肤,她再也己养不活庄稼。而曾经的庄稼呢,早己成枯草。

    更可怕的是,毒气不但浸入了这块土地的每一寸肌肤,也浸入了这里每一个人的肌肤。如果再搬到学校里,岂不是又要毁掉另一块曾经长满庄稼的土地,毁掉另一群曾经健康的人吗?

    这时,我们己经到了鞋底厂大门,强烈的气味熏得我赶紧捂住了鼻子。厂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淑芬说:“这是大老板的车,大老板来了,曹菊肯定在,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我摇摇头。在别人眼里,她是个成功者,而我,则是个失败者。做为失败者,我实在没有勇气主动去见她。淑芬笑笑,便一个人进去了。

    在门外站得久了,适应性极强的鼻子便不再象刚才那样敏感了,气味也就不那么难闻了。虽然我知道,其实气味还是刚才那样的气味,依然象一层厚厚的衣服包裹着我,所以我并不敢深呼吸。我看到鞋底厂内间或走动的人,一个个步履轻快,呼吸均匀,真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正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穿着尖尖的长统马靴、身着飘逸的大红色长风衣、头发如瀑破一般披散在背后的女子朝门外走来。她的身旁,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男人。此时,她正亲热地扯着男人的手臂撒娇。男人年龄不低于五十岁,头顶己经全秃,为了掩饰这种全秃,他象很多秃头但又爱美的老男人那样,把两边的头发留长,然后分别从两边向当中梳,小心地掩住了头顶秃的部分。但总归不自然,并且一缕一缕的,这一缕一缕的头发和间或露出的头发相映衬,非常别扭。

    尽管女子妆化得很浓,和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但我还是一眼认出,这是曹菊。走到门口的时候,曹菊也认出了我,她惊喜地叫道:“海燕?你是杨海燕?”

    我望了望自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着,勉强笑了笑:“是啊,曹菊,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曹菊本来不比我高,现在她穿着高跟鞋,我穿着平跟鞋,看上去比我高很多。她飞快扫了我一眼,脸上笑意更浓了,由上向下俯视着我,神采飞扬道:“哪里啊?听说你回家,我早就想去看你了,这不是忙吗?厂里这段时间效益好得不得了,为了扩大发展,我先是找新的厂房。好不容易和镇上签合同搬到学校去,老朱又要带我去上海考察项目。上海啊,楼房又高又大,衣服又贵又漂亮,对了,我买了好多件外国进口的衣服,等下你到我家看看吧。我家你应该知道在哪儿吧,村里有两栋小楼,一栋是村委会,一栋就是我家。”

    那男人始终笑眯眯地望着我,趁曹菊闭嘴微笑的时候,他终于插上话:“曹菊,这是你朋友吗?什么时候带你朋友到我那儿玩啊。我有很多朋友,可以相互介绍认识的。”

    曹菊这才想起了什么,忙把男人扯过来向我介绍:“这是老朱,我男朋友。”

    老朱友好地冲我点点头,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赶忙向我们道了别,钻进了小车里。我看到,临走前,曹菊还把头伸进车窗里亲了一下他的秃脑门。

    看着这一幕,我忽然明白以前妈妈为什么那样生气了。是啊,曹菊虽然找的男朋友老,但有钱,并且也是名正言顺的男友。金钱和男人,她都得到了,而我呢,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在衣着光鲜的曹菊面前,我顿觉矮了半截,心里暗暗乞求淑芬快点出来。

    送起老朱,曹菊又回到我面前,怜悯地说:“海燕,不是我说你。你在广东那么久,怎么还这么朴素?你就不怕村里人看低你?”

    我呐呐道:“这个,这个,看得起看不起,和穿衣服好象没关系吧?”

    曹菊杏眼圆睁,愤愤道:“怎么没关系?我算是看透了,农村人就是这付德性,没见过世面!你穿得不好吧,他们认为你在外面混得差;你穿得好吧,他们又说你是‘卖猪肉的’!我在饭店端盘子时,辛辛苦苦做事,每天累死累活不赚几个钱,每次回来,连家里人都脸不是脸、腚不是腚的。现在我索性明码实价卖了,办了厂,哪个不跟着巴结我。这世道,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对了,你来鞋底厂是不是想进来上班的?我听我妈说你在家里找了个对象,不想再出去了呢。”

    我狼狈万分,连连摆手:“不,不,我是在这儿等淑芬的,她进去找五福了。”

    曹菊仿佛洞察一切地笑了笑:“是也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来上班就什么时候来。你和淑芬她们不一样,当年,你成绩那么好,还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妈总要我和你学呢。那时候村里人谁提起来,都‘啧啧’称赞。现在想想,我那时对你还是挺佩服的。不过你外出三年,一切都变了。现在村里人只要提起我,哪个不竖起大拇指。人哪,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完,她得意地“咯咯”笑起来。

    曹菊从小贪玩,学习成绩一直不好,总是留级。她比我小一岁,我上高三那年她才上初三。但是,她却一直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做事大胆泼辣,说话尖刻犀利,得理不让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成绩不好、不被人喜欢的女孩子,现在却是远近闻名的女厂长、女强人;而我,曾经的乖乖女、好学生,却是个声名狼藉的坏女人。“坏女人”是我自己说自己的,事实上,我们家乡是把那些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有过暖昧关系的女人统称为“破鞋”、“骚货”、“烂桃”等等诸如此类的形容词。

    所以,在曹菊那肆无忌惮的、明显蔑视的笑声中,我愈发窘得发慌,羞愧得浑身直冒冷汗,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以前,我并没有刻意要和她比过,但如今,她却刻意地要和我比!她的风光更衬托出我处境的栖惶。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啊,我认认真真打一份工,从不丧失做人的基本原则,努力做一个好女孩,为什么到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第133章() 
有那么一刻,望着曹菊得意非凡的脸,我真想直指她能有今天,并不是她有多能干,全仰仗一个又丑又老的男人!但我拼命咬紧嘴唇,倘若我们真的对骂起来,她一撒泼,我根本不是对手。并且就我们两人在村里的地位而言,我的气极败坏,只能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我会更加名声扫地。

    好在就在她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淑芬终于从厂里出来了。看到曹菊,她眉头先是不经意地皱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道:“曹厂长,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曹菊看到她,脸色一正,立刻止住笑,严肃地说:“说过多少遍了,我们厂要引进现代化管理模式,上班时间不许外人随便进入,你怎么还进来?莫非你家五福不想在这里干了吗?”

    淑芬满脸堆笑,唯唯喏喏,连连称是。

    曹菊一进厂门,淑芬马上变了脸,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低声骂道:”骚货,草鸡就是草鸡,再怎样也变不成凤凰!”

    她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本事,比曹菊明目张胆的狂妄更让我寒心,我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所谓的儿时友谊,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我原以为,如果说东莞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么我的故乡,便是世外桃源了。真是相见不如怀念,所谓的世外桃源,根本就是陶渊明的幻觉!

    再也看不到曹菊了,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紧跳上车,逃也似地拼命往前骑,淑芬怎么也追不上我,气得在后面连声大叫:“海燕,你发疯了吗?”

    我象没听到一般,只顾低头拼命蹬车。直到走出好远好远,我才跳下车子,气喘吁吁的。刚才一阵猛蹬,出了一身的汗,心里这才好受了些。等了好一会儿,淑芬才追上来,把我好一通埋怨。

    路上虽然也有车辆经过,但和车如流水人如流的广东相比,要少许多。再加上路两旁的庄稼刚刚收割完毕,四周显得空荡荡的。微风过处,留下一股清新的、田野的气息,那么自然,那么干净。我和淑芬的自行车并排行驶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这才知道,当初,要不是她妈妈想看第三代人,她其实是不会嫁给五福的。就是现在,她也看不上五福。但她姐姐嫁出去了,就剩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必须留在家里招一个女婿上门。否则,以后爸爸妈妈老了,连个烧火做饭的人都没有,这个家也就完了。但入赘别人家做女婿,要改姓,以后生的孩子,也要随女方家的姓,这样的女婿别人是看不起的。所以,只有条件太差娶不到老婆的男人,才会给别人做上门女婿。而五福家,正是如此。

    五福的家,在离我们这很远很远的大山里,祖祖辈辈都是穷惯了的。他家有五兄弟,他是最小的一个。当初他妈生了五个儿子,以为是五福临门了,但因为贫穷,五个儿子没一个识字的。当初之所以同意招赘五福,也是看他人老实,以后不会打骂老人的份上。事实上,五福也确实非常老实,对她爸爸妈妈也好孝顺。可这年头,若没有钱,老实孝顺有什么用呢?

    是啊,老实孝顺有什么用呢?没有钱,谁也不会因为他老实而高看他一眼;没有钱,他又用什么孝顺呢?

    钱钱钱,我忽然想起妈妈来。她为了省钱,节衣缩食也不让我动那“三万元”钱。如果她知道所谓的“三万”只是我一个善意的谎言,事实上只有两万时,我不知道她会怎样失望。

    很快到了县城。先经过一条布满黑色煤渣的路,这些煤渣都是运煤车留下的。这条路两旁是本县的工业区,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很多厂房。有化工厂、农药厂、陶瓷厂、塑料厂等等等等,每个厂里都有一个高耸的烟囱,有的还向天上冒出一股股灰黄色的浓烟。不知这些浓烟的气味还是别的什么气味,呛得我直咳嗽。我真不明白,如此污染严重的工厂,怎么会建在人口密集的县城边上。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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