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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声的号角，部队全部停了下来，只有沈翊琨一个人在纵马奔驰，马蹄踏在黄土地上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他很快就穿过大部队来到了沈翊霄的面前，沈翊霄却扯动缰绳带着胯下骏马拐进了路边的树林里。
沈翊琨深深吸气，强自按捺下激越的心情，也跟着他进了树林。
树林深处，沈翊霄已经在一棵枯树前下了马，负手站在树下仰望着光秃秃的树干。
沈翊琨抑制不住满心的愤怒，跳下马来大步走上前去，扬起拳头狠狠地砸向背对他站立的沈翊霄！
拳头带起的呼呼风声响在耳边，沈翊霄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沈翊琨用尽了全身力道的一拳携着凌厉的风声直奔他的后颈，沈翊霄却不闪不避！
拳头最终艰难地停在了距离沈翊霄不足一寸的地方，沈翊琨抿嘴，恨恨地收回手，把方才一直握在手里的令牌贯力掷在地上。
“我本以为你还要再昏迷两天，却不想你今日就追来了这里，”沈翊霄背对着他淡淡地说道：“阿琨，你长进了。”
“该是我佩服四哥才对！”沈翊琨恨声道：“一声不响地就请旨前往边境，还为了防止我反对而故意设计拖住了我；四哥，你还当我是你弟弟吗？！”
“你自然是我弟弟……”沈翊琨显然被他这一句刺中了，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转过身来看着他。
“那好，四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上京？”沈翊琨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瞪着那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脸，大声质问：“你明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是四面楚歌，太子和三哥都在暗中算计着想把我们一打尽，你为什么突然要去边关？没有你我一个人根本就支撑不住，一个三哥就可以玩死我，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知道……”沈翊霄面对着同胞的弟弟，只觉得一阵无力，明明他只要一用力就可以睁开沈翊琨，却不知为何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一分力道来。
“四哥，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们努力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决定就可能把我们五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沈翊琨紧紧地握着他的衣襟，近乎歇斯底里地低吼：“你不想给母妃报仇了吗？你想亲手毁掉我们的一切吗？！”
“沈翊琨！”沈翊霄终于霍然睁大了眼睛，猛地使力一把推开了沈翊琨。
沈翊琨不妨他如此力道，被推得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跌坐在雪地里。
他诧异地瞪着沈翊霄，半晌才犹疑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她？”
沈翊霄顿了顿，微微颔首，开口道：“我救了九皇叔就想办法回来，你不要与他们硬碰，尽力保存实力；母妃的仇我一定会报，倘若……我也可以再来一个五年，重新来过。”
沈翊琨只是瞪着他，没有说话。
凛冽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席卷而过，在两兄弟之间织成一副冷冰冰的雪帘，寒气一点点冷却了所有的温情，冻结了一切的脉动。
许久许久，沈翊琨忽然扬唇扯出了一丝无奈的笑。
“你是四哥，你决定，我不管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雪，看也不看先前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霄王令牌，转身往来路走去。
“阿琨！”沈翊霄扬声唤他，他迟疑了一下，才续道：“帮我……保护她。”
“……”沈翊琨狠狠一掌把挡在面前的一丛枯枝劈了个四分五裂！
他没有再骑马，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及膝的雪地里。
沈翊霄一直站在原地默默地目送墨绿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终于他的视线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白色了，仿佛一直连到了天边。
他又站了一会，走过去捡起了被沈翊琨丢在地上的令牌，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伊人咫尺（）
沈翊霄走后，他在京城的势力大受打击。
本来沈翊霄自回来之后一直韬光养晦，他的势力也都隐藏在暗处或归于沈翊琨名下的；然而蠢笨的太子沈翊仁察觉不到，沈翊诺却早已调查了他许久。
此际趁着沈翊霄离京、燮晔帝忙于战事应接不暇，沈翊诺将自己先前掌握的沈翊霄的势力暗暗透给沈翊仁，沈翊仁一边震惊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四弟竟有如此经营，一边毫不留情地大加打击。
尽管沈翊琨自沈翊霄离开的那日起就全权接手了所有的力量并着重部署，面对势大权重的沈翊仁直接的攻击和狡猾的沈翊诺从中作梗，他在九日之后也终于顶不住，走了一趟霄王府去找凌遥。
他那日赌气将自己的霄王令牌丢下了，而江云洛的令牌则在前几日遗失了，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窃得令牌趁机作乱，他必须回去重新部署霄王府的一切防御，当然也是为了要拿到凌遥手中的令牌，好方便号令下属。
进得霄王府，他才惊觉平日里就已经戒备森严的王府竟被打造得如铁桶一般，当真是连只苍蝇都休想随意进出。
但是这种守卫安排的方式又与四哥一向的风格截然不同，莫不是四嫂穆凌遥的手笔？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还是在羽浅的带领下来到了沈翊霄的书房。
听见开门的声音，凌遥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是沈翊琨。
“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沈翊琨没有坐，而是直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他几乎不相信这是那大婚之日倾国倾城美艳绝伦的穆凌遥。
她的水眸中失了往日的神采，布满了浓浓的血丝，不施粉黛的脸带着病态的苍白，朱唇带着青紫的颜色。
几日没见，她竟然就憔悴如斯了。
见着这样的穆凌遥，纵使沈翊琨心中有再深的怨气也发泄不出来了，他闷声叹了口气，走回去坐在了下首的位子。
凌遥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淡淡地笑了笑，道：“这几日下雪，天气太过寒冷，我体内的阴毒一再发作，所以成了这副样子。”
凌遥说罢低声咳嗽了几声，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缓和了气息，才继续说道：“我这样的状况暂时无法离开王府，我知道太子和沈翊诺在对……他的势力动手，所以只能先守住王府这里。”
所以那些铁桶一般的守卫真的是你安排的？
沈翊琨在心里默默地佩服了一下凌遥，又听她开口道：“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我……”沈翊琨暗中咬了咬舌头，硬是把取令牌的话给吞了下去，只是说道：“想来看看四嫂你的状况，四哥临走前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
“是么？”凌遥微微一笑，心头却划过未名的酸涩，低下头轻快地说道：“你不必如此，我很快，就不是你的四嫂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翊琨眉峰一扬，追问道。
“沈翊霄救回九叔叔，我帮他作证扳倒皇后和叶莹晴，之后……”凌遥深吸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神色愈发黯然：“……之后我们便再无关联。”
“再无关联？”沈翊琨激动之下霍然惊起，瞪着穆凌遥大声质问道：“什么叫再无关联？我四哥为了你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去了边关，你知不知道他这么做等于放弃了我们五年的经营？四哥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让他牺牲一切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九皇叔，九皇叔一回来你就要离开四哥投向他的怀抱，你可曾想过四哥的感受？你怎能如此狠心？！在你眼里我四哥的付出难道就一钱不值吗？！”
凌遥被他气势汹汹的逼问弄得无言以对，一口气血涌了上来，她急忙摸出帕子来捂住嘴咳嗽，等咳声平息了又将那染上了紫黑色血迹的帕子放回身上。
她看着暴跳如雷的沈翊琨，病容憔悴的脸色带着不健康的潮红，静静地说道：“他不爱我，我这样做，也是给他自由。”
“什么？”沈翊琨惊愕，沈翊霄的全部身心都在这个女子身上，她居然说他不爱她？！
凌遥不答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副画。
那副画中远山含黛、近水无垠，烟波缥缈的湖面上荡着一只小船，船上佳人凭栏而立，身姿隽永，那是沈翊霄的心上人。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沈翊琨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副画，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四嫂啊，你知道那画上的女子是谁吗？”沈翊琨俊挺的眉毛都拧了起来。
“我怎会知……”凌遥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像是有一道雪亮的闪电瞬间划过了眼前，一时间让她的思维都有些停滞。
她震惊地盯着沈翊琨，只觉得浑身僵硬，“是……”
沈翊琨转过头来与她对视着，点了点头，“是。”
他顿了一下，复又说道：“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当年巫蛊事件的时候，四哥被父皇派来的人马追杀，是你和九皇叔救了他，四哥在铖王府养伤的时候曾经承诺过要娶你，怎料他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五哥赶出去下落不明了。”
他苦涩一笑，“我四哥为了你四年多未娶旁人，他一直在等你。”
沈翊霄唯一心爱的女子，他多年念念不忘的女子，他甘愿一直等待的女子，是他唯一的正妃，是她，穆凌遥。
他等了她那么久，那么久。
谁知等来的却是一个心念着沈碧铖、为了救沈碧铖不惜放弃自己的，七七。
凌遥只觉得一股暖流猛地蹿了上来，她喉头一甜，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
无穷无尽的黑暗自虚空中攀附而来，她软倒在沈翊琨的怀里。
她听不见沈翊琨焦急的呼喊，感受不到他输送给她的脉脉内力。
意识的最后，眼前只剩下一双沉黑的瞳孔，染尽了毕生的绝望，那仓惶的大笑声，响彻她灵魂的最深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妯娌之争（）
沈翊霄离开半个月后。
他在上京的势力遭受沈翊仁和沈翊诺的联合打击，在沈翊琨和凌遥的领导下全面收缩，损失却仍然无法避免。
边境的战事却陷入了胶着状态，西凉军由之前的猛烈进攻转入了攻防阶段，大燮的军队进退艰难。
在这样内外动荡之中，新年的脚步悄然临近。
新年永远是盛大的节日，辞旧迎新、拜先祭祖，作为自古以来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新年前夕，燮晔帝照例要带领后宫妃嫔和皇子皇妃祭拜祖先。
凌遥一身盛装，一早就赶往皇宫。
虽然前几天还缠绵病榻、病容枯槁，今日的她却是一如既往的明艳照人，一身水蓝色的宫装更是衬得她越发身姿婀娜、步履生姿。
在皇宫门口下了马车，才步入宫门，就听见后面一身沉稳雄浑的声音：“请留步。”
凌遥蹙眉，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身后一阵脚步铿锵，沈翊涵一身精甲戎装，大步走了过来，大红的披风在他背后迎风飞扬，衬得他更加器宇不凡。
沈翊涵走到她身边停下，定定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凌遥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于是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等等！”沈翊涵见她要离开，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
凌遥被他拉着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皱眉看着他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沈翊涵收到她眼中的漠然，心中一痛，但还是凑近了她，低声道：“今日祭祖，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强出头。”
凌遥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会出什么事？”
“我……”沈翊涵迟疑了一下，没有多说原因，只是郑重地警告她：“你只要记住这个就够了，我不会害你的。”
“如此，多谢。”凌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伸手把沈翊涵拉着自己的手拨开，转身欲走。
“穆凌遥！”沈翊涵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简直心急如焚，他紧走几步挡在她面前，急声道：“你信我，今日你必须万分小心，绝对不能——”
“四嫂。”凌遥淡淡地打断他。
“什么？”沈翊涵一怔。
“我是沈翊霄明媒正娶的王妃，你该唤我一声四嫂。”凌遥明媚的水眸里面一片冷光，绕过他继续前进。
沈翊涵愣在原地，看着她走出几步，一句话才顺着风悠悠地飘来：“多谢你的提醒，只是如今局势混乱，你还是自保为上，切勿引火上身。”
凌遥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会，直到确定自己走出了沈翊涵的视线，才轻掀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沈翊涵也不过是好意，却遭到自己如此冷漠对待。
只是现下时局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