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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急终寻得人
寒雨渐歇,水珠凝在枝头枯叶之上,路边间或看见大片血迹的残留,连雨水都未能冲刷干净。
断枝横陈,无论哪一处的痕迹,都能让人想起当时的战况是何等激烈惨然。
一点红跟在楚留香旁边走过这一路,饶是他这种杀人无数的杀手,见了这一幕仍旧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可楚留香见了这些,却仍旧面色平静,似乎那时寻不见人,在雨中狂奔痛苦的人,早已不是他一般。
他此刻早已经冷静下来,现下甚至还能笑着问一点红道:“怎么?你是不是看着这里,很不舒服?”
一点红点点头,承认道:“我一直以为他一心向佛,是不会造下这等杀孽的。”
楚留香反而又笑了,道:“你也说了,他心中有佛,而佛又是什么?”
他扫了一眼四下里的景色,慢慢道:“应对魔,则施以雷霆手段,除恶灭灾;面临善,则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他所做的,正是他心中的佛应为之事。”
一点红听闻楚留香的话,这次却是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又道:“我却是从未想到,那人,竟然也可以有如此雷霆手段的。”
楚留香道:“他这人其实不仅独得很,而且也无情得很,总共记在心里的也就那十几个。除去了这些人,他人与他来说,却都可以视之无物。所以别人哪怕伤他至深,他不将你当回事,也自可云淡风轻,无动于衷,动手的时候,自然也不必讲什么情面。”
一点红看了看楚留香,道:“那么无花如今,杀人了?或者说,是杀了他认为的魔?”
楚留香摇了摇头,道:“他不会杀人。”
一点红疑惑道:“哦?”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那人极爱干净,甚至我有时在旁看着,都觉他那毛病有些让人受不了。”
他顿了下,随即轻叹道:“以他的心性,定然会觉得若要自己杀了他们,反而会脏了他自己的手。”
这时他们已经走至了山涧旁。
只见一条窄路,蜿蜒通向山上任慈夫妇的住所,一边是峭壁万仞,景物虽幽绝,形势却也险极。
山涧中汹涌的流水声远远传来,前面又有道断崖,崖下游流奔涌,飞珠溅玉。
一点红看着自己眼前这处端得极为险峻的断崖,向楚留香道:“你真的认为他还活着?那群人不是没有想办法去找,却是连个……”
他本来想说出“尸体”二字,可无花到底也是他心里认同的朋友,所以无论如何,这二字一点红还是没能说出口。
楚留香却笑道:“你们却是都想象不到,无花他当初求着天峰大师逐他出师门时,就想着如何揽了一身罪名,即而再行假死,这样也能除了一切后患,好为后面的谋划。”
他边解下自己肩上挂着的绳索,边道:“他也曾言及,既然自己的名头出自丐帮人之口,再毁于丐帮,倒是圆了因果循环。所以,无花除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假死药,甚至还向原随云再要了一份,已被不时之需。”
一点红冷冷道:“可他这次没吃假死药。”
楚留香道:“那不过是因着在那群人面前,而我当时又未在他身旁,不能在他睡时护住他,他也只好如此做了。”
一点红顿了顿,道:“别人视之如性命的名声地位,他竟然是可以如此弃之如尘?”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那不是他想要的,自然也没有可惜的道理。”
一点红轻哂了一下,道:“你倒是了解他,恐怕这世上没人能比的过你了解他了,我倒是又想问了,你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楚留香笑了,道:“你觉得像么?”
一点红顿了片刻,道:“我以前从未想过,我的朋友会是楚留香和无花,而且他们还是断袖。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敢为他人不敢为之事,这才是我的朋友。”
楚留香大笑道:“听了你这话,我都忍不住来请你喝酒了。”
一点红这次却又看了看楚留香,冷冷道:“上次这样,这回也是,你非得总要这么笑的?”
楚留香听罢摸了摸鼻,无奈的敛了笑容,静了片刻,才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声。
一点红没有说话,看着楚留香双手灵活的将绳索在近旁的岩石上系着结扣。
那绳结是经常出海的水手,在海上捕鱼结网时用的一种特殊系法,其中牢固之处极好,却是极难学,也极难做出来的。
一点红又看了看楚留香的脸,终于道:“他,若是真的死了呢?”
楚留香听了这话,竟然是出奇的平静。
他手中结扣的动作仍旧有序而平稳,他的神色仍旧安然而镇定。
他完成了岩石上的结后,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了腰上。
就在一点红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已经站在了崖边的楚留香淡笑道:“活着。”
他闭上眼睛微笑道:“我只有活着才能记住他。死了,我怕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留香的话虽然说的平淡温和,但是一点红却是知道,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决心,和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自幼生活孤苦凄寒,见过的黑暗,历过的残酷,都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若不是楚留香和无花帮着他除掉了那束缚他终身的枷锁,于松江府解决薛衣人之弟薛笑人的谋划诡计,恐怕直至如今,他自己仍旧苦于躲避隐藏他人的追杀,也是无法如此悠闲自在的游迹于江湖。
所以一点红十分明白,努力活着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
而这时的楚留香,已然纵身一跃,向着断崖外跳了下去。
身子坠下去时,心里自也是没有什么惧意。
努力的保持好下落的最好身形,楚留香甚至还能分出些心神来听听耳边越来越急的风声,四周越来越浓的水汽。
在这种急速生死间的情景下,楚留香也分出了心,想起了不算很久之前的事。
他下坠的快,然而心中所想的事,却又极为缓慢清晰。
他还记得一年多前昆仑山的那日,他们也曾一起体验过这种极致的速度。
而那之前,无花还曾邀他品茶赏琴,与他讲了一个知音的故事。
楚留香至今仍旧铭记于心的故事。
楚留香出掌斜斜击向身侧的岩石,而后就着略缓的下坠之势和新得来的力道。靠近崖壁另一处岩石。
他挥出手中的匕首转身刺入,将铁刃扣划上已被水汽打磨得坚硬光滑的石壁。
一串火花过处,深痕已留。
又下落了百多丈,势头缓了不少后,楚留香将磕磨得只剩手柄的匕首弃掉,就着腰际的绳索,双腿交替巧妙的蹬踢崖壁,又一次缓下落势。
如此而为之后,待得终于安然近了奔流的江面,楚留香才一把解了腰际的绳结,纵身入水。
江流湍急,水下有着几处暗礁,也有中流砥柱露出水面。
他延展身子,如同鱼儿一般,屏息顺着水势而动。
他知无花的水性并没有多好,所以更多的可能是由着水流击打在身上的方向流速不做反抗,顺流而下。
楚留香此时穿了身短衫,并早已将手腕脚踝处紧紧束好,因而流速反而要快上些许。
再待到他爬出江水,仰面躺在岸边的泥草滩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时,已经太阳西斜。
刚才那一场挣命,他赢了。
所以无花,也会赢。
楚留香休息了一会儿,用内力弄干了衣服,重新裹了裹自己身上裂开的伤口。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处茂林,施展出妙绝天下的轻功,一口气奔出数里,脚下既未有丝毫停顿,眼睛也未放过四下的一草一木,血迹脚印。
偶尔伏下身掀开长草枯叶,偶尔挥手断开挡住视线的枝条。
终于还是不负他苦心的搜索,在离岸边几里之外的巨树上,让楚留香找到了一处极不显眼的桃花印。
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缓下砰砰乱跳的心,三两下就攀到了树上。
却是在见着了密枝枯叶中露出的一点白皙指尖后,胸中的那口气蓦然哽在了喉咙,不上不下。
他拨开枝叶,却是见着无花正侧头闭目而坐在一条横枝上,后背倚靠着树干。
此时的无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极多,一身白衣透血,竟是再也寻不得一处能比之先前的无尘无染。
而与之相反的,却是他惨白无色的面容,以及泛着淡青的双唇。
楚留香一手攀着头上的树枝,缓缓的靠近无花,动作轻柔的拨开对方散落在颊边的乱发,看着无花俊美苍白的脸上,心中涌上无限柔情。
修长的指轻触那张冰冷的脸,感知对方几近不查的呼吸,楚留香紧紧的抿了下唇,随即笑道:“你如今冷吧,别担心,我来了。”
他慢慢地轻轻地托起那人的身子,抱在怀里,一掌落于无花小腹丹田处,输进内力。
“无花,我找着你了,你早已是我的了,就算想走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楚留香紧紧的揽住人,下巴轻蹭着对方日夜思念的容颜,嘻嘻笑道:“我环着你了,暖着你了,你哪里还会再冷?”
此时的无花却是丝毫没有回应,仍旧闭目安睡。
楚留香长长吐出口气,将人抱着更紧,悠悠笑道:“你还说了要我待你去见三月的桃花,如今也等不了几月了,到时候备上美酒,桃花树下,你抚琴,我与你长歌而合,如何?”
看着无花在阳光下,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楚留香笑的温柔。
“你还说让我存下买岛的钱,这些我自然也早就准备了。等你娘的事了后,我就陪你退出江湖,咱们一起去岛上过那神仙日子。”
楚留香努力的运气而行,见着无花终于被自己的内力所击,昂头吐出一口长气,
他略微松了口气,摸着无花泛着冰凉的身子,又开始活动另一只手上下不停的乱动,略带哽咽的不怀好意道:“好无花,乖无花,说两句话来听听,你要是再没声音,可就别怪我把你扒 光了啊。”
楚留香等了会儿,却仍旧不见声响。
他咬了咬牙,低首解开对方的衣带,想着用自己的体温暖了怀里的人。
却是在正想要付之行动时,就听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要是再废话,我冻死之前,就得先被你气死。”
楚留香瞬间抬头,看着无花略略睁开的眼睛,却是怔了一怔。
他定定的看了许久,才喃喃道:“你得需告诉我实话,我是不是正坐着梦了?”
无花凝视着楚留香,缓缓道:“也许……做着梦的……是我了……”
楚留香一下子将无花紧扣在怀里,埋首于对方颈项间,力量大得,让无花都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无花费力的抬起手,搭在楚留香轻颤的肩上。
自己皮肤上觉着的滴落的水珠,却是不知是楚留香发丝间的水迹而落,还是对方的泪……
他略侧了下头,帖服着楚留香,轻声问道:“你身上的伤……如何?”
楚留香粘着无花闷闷道:“说这些做什么,左右你无事就好了。”
无花身上严重的伤口颇多,先前逃命能心志坚定撑到了如今,此时却早就脱了气力。动都不不想多动了。
他依偎在楚留香怀里,轻轻笑道:“你若还不快点带我走,我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事了。”
等在茅屋外的一点红冷冷的看着楚留香从远处走来,那副美滋滋的表情,就好似他抱着的不是无花,而是堆金山了。
无花此时的精神明显的不是很好,但是见着一点红时,表情上还是带出了诧异惊喜。
“红兄……”
一点红轻点了下头,随即又拧起了眉,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从一年前开始,你就一直被楚留香抱来抱去的?”
他性子从来都很直,也不多绕些弯弯,想到什么说什么,却是从没意识到自己这话,在别人听来,其间还有另一种不太文雅的意思。'抱这字的歧义……亲们都知道哈= ='
楚留香自然是能想到那层意思的人,所以他轻咳了一声,道:“红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虽然无花不是个记仇的人,可若真被无花听懂且是记住了这句,想必他以后的晚节,又要不保了。
无花闻言却是笑了笑,轻叹道:“红兄来的确实很是时候,我们正想着去沙漠了,一年前我对红兄相求之事,此时也快是时候了。”
至少曲无容的良配如今自己很有自觉的蹦跶了出来,也就断没有再放过他的道理了。
难道他看起来……就很像只能被别人抱的人了?
训南宫后至荒漠
夜已很深,乌云遮月,晚秋冷风竟仿佛带来了隆冬的寒意,吹起了灵堂里的白幔。
棺木是紫楠木特制的,十分坚固,也十分贵重。
可是人既已死,无论躺在什么棺材里,岂非都已全无分别?
烛光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