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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他本以为,分手的他们在分道扬镳以后,这辈子再也无缘相见。
辗转八年,当年那样分手后的他们,竟然在高中母校重逢。
这是什么样的缘份?
不用说,他知道宋嘉延看到他,也认出他了。十几年的岁月,没有在宋嘉延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凭添的,是更加引人注目的俊逸风采。司令台上,站在以宏亮声量滔滔介绍他的事迹的校长身边,宋嘉延也以某种匪夷所思的眼神,不时朝台下的他望了几眼。
校长兴奋而津津乐道的特别介绍,一如他这些年所知的传闻,宋嘉延不但在台湾艺坛受到肯定,几次国外美术比赛和参展,更获得极高的评价,在国际间奠下了不小的名声。因此,江未礼不由得怀疑:他怎么会来平成高中任职美术老师?
他能体会校长的兴奋,介绍的口气为何如此骄傲。
感觉上,就好像一个念完了研究所,拿完好几个博士学位的高才生,又莫名其妙跑到高中里,回头当起高中生一样。
但,无论他怎么想,这件事都没个道理。
* * *
回家以后,江未礼有正眼看过他吗?
无论答案多伤人,邵彤都很肯定答案是——没有。
事实上,不光是回家以后,从他去接他下班开始,他整个人精神恍惚,似乎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早上一如往常送他去学校时,他还不至于如此反常,很显然让他反常的人不是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他的无力感才会那么强烈吧!感受真实的邵彤无法否认,眼前这家伙对于他去相亲的事,反应平静得教他懊恼;然而,他更介意让他恍惚的理由……或人!
“你不问吗?”睡觉前,他还是问了。他最无法忍受他的全然无视。
好像这个家里有没有他、他是否陪在他身边一点都不重要。相较于自己付出的真心真意,那种滋味尝起来实在不好受。
“问什么?”恍惚的心神,还留在再次见到宋嘉延的震撼里,从回家后一直很沉默的江未礼,这才迷惑地望向邵彤。
江未礼不会对自己承认,麻痹的心重新开始活跃了起来,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宋嘉延突兀的出现,让感觉得救的他霎时松了口气,找到了理由不去聆听心底抗议的声浪。纵使,那一波波席卷而来的声浪,快淹没了他所有能感受到的知觉,让他的心几乎无所遁逃。
他允许了自己的懦弱,暂时不去面对生活上将要发生,且一点一滴产生的剧变。
忍住一口气,邵彤才能平静地道:“我前天相亲的结果。”
明明知道对方不在乎,他还是难以忍受他少根筋的回答方式,愈加可笑自己徒劳无功做了傻事,不过是惹来更多难以处理的后遗症。
也许这种感觉……就叫作愚蠢吧!
“你昨天又和对方见面了,代表结果应该不错,不是吗?”才相完亲,邵彤隔天就和女方约会,不用问结果了吧!没有星期日被丢在家里的哀怨,江未礼平板的口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很简单的事实。
藏在内心深处,隐含不安的小小躁动,他依旧置之不理。
理会了,他只会更加无助茫然,不知所措。
“是不错。”负气之下,邵彤拗着一口气道:“那女人就像我妈说的,人美个性又好,人家不嫌弃我就好了,我有什么资格嫌弃她?她让人满意得很!”
“那……不是很好吗?你妈会很高兴的。”总觉得,有郁闷的气哽在喉咙,江未礼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呐呐地回应。
邵彤真的要从他这里毕业了。
本来就该这样,他不该老是有种失落很深的感觉。
“我才不是因为要让她高兴才交女朋友。”是因为某人的刺激,和自己的愚蠢。说不出口的心事哽在喉头,让邵彤比吞了鱼刺还难受。
难受中,他带着一股沉闷掀被,纵身跳下了床。
Shit!八年来,他的一颗心全放在谁身上,是多明显的事实,为什么未礼看不出来?成全不了父母要他成家的期望,无能为力的他根本不想交啥女朋友,也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不敢奢望更多,他只想延续可笑的幻想,拥有小小的幸福啊!
“彤……”愕视着脾气不小、一脸激动站在床边的邵彤,江未礼突然有种开心的感觉,带着莫名情绪猜测道:“如果你不想交这个女朋友,我也没有一定要你去交,相过亲了,要不要和她交往,必须由你自己的感觉作主,别为了成全我的希望作决定,我并没有要你和不喜欢的女人交往。”
说是为了他,那责任也太沉重。
答应邵母的要求是一回事,介人多少还是有个限度。
事实上,要邵彤去相亲本来就不是他的希望,而是基于邵母的请托。他隐隐有种感觉,邵彤之所以和对方约会,正是如此单纯的理由。
他却为了洞悉的感觉开心,心情好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推翻了你自己的要求?”
当初要他去相亲的人,明明就是他,他现在却说,别为了成全他的希望?不提就罢了,一听邵彤更加火大。
像是无时无刻不被提醒着他有多愚蠢。
他的忍耐、他的成全,在江未礼眼中根本毫无价值。
“我没有。”能体会邵彤的气愤,刻意掩藏了心中不该有的开心,江未礼无辜地解释:“我只是要你去相亲,没有要你非跟对方交往不可吧?”当时的他多多少少为了气邵彤逼人太甚,才找了他的麻烦。
再来,是他不得不完成邵母的请托。
再怎么要好的朋友,邵彤也没有必要为了他跟不喜欢的人,甚至是没有感觉的对象交往。至少,江未礼比什么都确定这点。浑浑噩噩过了这些年,他依旧清楚他不要邵彤不快乐,希望他能够得到他失去的幸福。
邵彤,已经给了他太多还不起的友情。
时间、友情、关心、接送、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为他处理所有的杂务……始终默默陪在他的身边,邵彤为他付出太多。
不该还要他为了他勉强自己。
凝望着靠在床上的江未礼,整理着心情的邵彤许久不能言语。最后,因为这个家只买了一张床,决定去睡沙发之后,他只丢了一句感慨的话:“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现在的心情,让他再也无法和他同床而眠。
谁也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就像是夫妻同床异梦,多悲哀无奈。现在的未礼,似乎也不常做恶梦,应该不需要他的陪伴了吧。
体会愈多,让他自嘲的叹息不由得愈深。
07
一个多月过去了。
不知是彼此刻意的回避,亦或宋嘉延单方面刚到任的忙碌,使得两个重逢的旧情人,延迟了叙旧的时间。
经过美术教室,江未礼第一次停顿了脚步。
或许,他是刻意回避了任何和宋嘉延独处和说话的机会吧!不但以不合常理的借口拒绝参加老师们为宋嘉延举办的欢迎会,下班时间开始准时无比;他更不如往常的放学后,逗留于办公室处理学生作业,再让邵彤等他。
说到底,他就是尚未做好面对宋嘉延的心理准备。
在他的驻留中,美术教室的门打开了。
被吓了一跳,江未礼立刻转头就想走开,却愕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别再躲我了。”拉住他的人,正是宋嘉延。
一个多月来不甚确定的感觉,如今被证实了。发现江未礼一脸无措、如惊弓之鸟紧张的神情,他的口气里充满了颇觉无奈的叹息。
本来是意外的惊喜,就这么活生生被冲淡了。
“宋……宋老师,我不懂你的意思。”视线不安地游移,江未礼还是压下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僵硬地朝对方一笑。
不想让自己失控,他决定保持两人的同事关系就好。
当年往事,就当它已不存在。
不存在,也就毋需留恋,毋需重提了。
微微皱了皱清秀的眉,准备去上课的宋嘉延,突然将他的身体一扯,拉进美术教室里,将他压在门上淡淡笑问:“亲爱的未礼,不会想说你忘了我吧?”
走廊上,有太多学生经过,所以他关上美术教室的门。
终于直视对方的眼,江未礼失笑,“能忘吗?”
简单的三个字里,倾诉了年少回忆里的无奈苦涩,却也带着些许早已放掉那段过去的洒脱。是苗继斌 带给他的种种冲击,淡化了初恋在他心中占有的分量,还是自己真的不够爱他……到如今他早已分不清。
过去的,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得不复记忆。
“没忘,你怎么能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对我?”稍稍松开他的肩膀,宋嘉延有些不满地咕哝。“多年后竟能在母校重逢,你不知道我见了你有多开心,一直好想找个机会和你单独聊聊。”
找不到适当机会,一直让他觉得惋惜。
“有什么好聊的?”莫名的,江未礼觉得他有些不同。
宋嘉延眼神中那股纵使是微笑,却总挥之不去的忧郁淡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明朗很多。不过,都八年了,一个人有所改变不是件奇怪的事吧!只是时间产生的隔阂,让他对于他的转变,暂时还调适不过来。
看见一个小孩瞬间长成大人,感觉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好歹十多年不见,当然有得聊了。”刻意忽略他口气里的责难,与故人久别重逢的宋嘉延,还是保持着那张愉快笑脸。
古人那一旦别离,动辄生死两茫茫的感叹,他何尝没有。
发达的通讯和交通工具,许多时候并不能拉近现代人的距离。有些分离,不靠机缘促使重逢,两人之间跟被千山万水阻隔了没两样。所以,他很珍惜这次能再见到江未礼的缘份。或许,能让他弥补些年少时有的遗憾吧!
三十二岁不算老,却已让他足够成熟,能面对自己的过去。
“我下堂有课,该去准备一下了。”愣了一下,江未礼却顾左右而言它。
他和范亦楠这些年来一定过得很幸福吧!能感受到宋嘉延过得很好,了却一桩多年来埋在心底的疑问,这样就够了。
多的,江未礼不想聊起,更觉得没有必要多聊。
回想这些年,他的生活几乎一片空白,又有什么好聊的?
“我们多久没见了,有课又怎样,我可以翘掉你也可以。”不在乎为他翘掉下一堂课,宋嘉延自我的态度是如此坚决,“而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是同事了,除非我们其中一个人先离开,否则躲得了我一天,你躲不了我一辈子。”
当然,他绝对不希望江未礼为了他申请转任。
叹了口气,江未礼终究放弃在两人之间划下壁垒分盟线的打算,只是忍不住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当个美术老师?”
一个多月来,愈加清楚的传闻只让他心底的疑惑更深。
谁也不能理解,在美术界已颇为出名的宋嘉延,为何在名利丰收之际,执意选择了当个平凡的美术老师,拒绝了所有画展和国外画廊的邀约。这些年来,他偶尔会听到些美术界的新闻,多少了解宋嘉延的身价。
“你忘了我曾说过的话吗?”宋嘉延笑,仿佛确定他该知道理由。
总算,他们能好好说话了。
“你是说,当公务员保障好、福利佳、年薪不错……”回想起当年和宋嘉延之间有过的对话,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理由,几度犹豫而不确定的声音,还是自他僵硬的嘴边溜了出来。“关于教职是份好工作那些话?”
不会真的是因为这样吧!
再怎么好、怎么有保障性的教职,领铁饭碗的终身所得,依旧比不过宋嘉延扬名国际后拥有的身价,这点常识江未礼还有。
所以,那说法绝对是荒谬的。
“嘿,你没忘嘛!”宋嘉延微扬了俊朗的眉,真的有些感动。他可没真的敢期待十几年前所说的话,当年的小情人能牢牢不忘,照三餐复习。
“不会是真的吗?”“你别忘了我也说过,当老师并不妨碍我的创作。”能了解他的诧异,宋嘉延好笑地提醒,更自我解嘲:“当然,也不妨碍我继续靠画画赚‘外快’。”
只不过他口中的外快,比本职的薪水高出太多了。
回到校园,其实让他找回了不少灵感。
让他当老师,他的合伙兼经纪人可还是准备每年帮他在纽约办个展,要他教书别忘了继续累积展出的作品,哪肯让他这棵摇钱树轻易地在台湾的高中校园里逍遥。
“你真是……”望着宋嘉延的笑脸,江未礼突然有些好笑。
初恋的苦涩,似乎真的被时间冲淡了。
“怎么样?”
“一点也没变……”
“是吗?”那代表他依旧年轻 !宋嘉延含笑的眼神如是问,能感受到因为自己的努力,两人之间过去尴尬的距离正一点一滴融化。
“是的。”江未礼失笑点了头。
毕竟,待在同个学校里教书,想永远不碰头是不可能的事;他倒不是完全不能了解宋嘉延希望能和他化解陌生,解除彼此间那份尴尬气氛的心情。他想,或许这样发展下去,能和平相处也不错吧!
一个月来,第一次正视眼前清新爽朗的脸庞,除了有些面对初恋情人的不知所措,当年被甩掉的痛苦似乎已有些模糊,的确不再那般鲜明轻易惹人心酸。活着的人,何必计较太多。
不够坚强的人,才会选择愤怒疯狂,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