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贺兰擢秀的眉头几乎打成了死结,但事关人命,他暂时按下心头怪异之感,说道:“时三小姐身子似乎不大妥当。只叫着肚子疼,床褥上还有不少血迹。”
他是从时盛容那里来?
时吾君匆匆的步子极快地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调开目光,一路疾行至无心小筑。
时家凋敝,下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府中仆从寥寥无几,多是些挑水烧火的粗使仆从,又被荆王限制,不得近身伺候。姐妹俩身边这几日皆是厉晫的人守着,除了送些吃喝,其他一概不管,方才厉晫走时不知何故将人全部带走了,如今无心小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时吾君推门而入,已听得呻吟哭泣之声从锦帐中传出来,几步走到拔步床前,拨开层层幔帐,入眼是一片狼藉,钗环珠花、破碎的衣裙四处散落,未着寸缕的时盛容正蜷缩在藕色的锦被之中瑟瑟发抖,翻滚的罗衾之间露出凝脂一般的肩背和一段白皙无暇的小腿,之上点点青紫淤痕尤为惹眼,床褥间片片殷红如荼蘼之花,一丝极细的血线正顺着褶皱漫过床沿,一滴滴落在床凳之上。
乍然看去果然十分骇人。
“容儿不怕,二姐来了。”时吾君坐到床头,将时盛容的身子抱在怀里,看想思凰,“你快看看,容儿这是怎么了?”
待思凰上前,她这才转头看向贺兰擢秀,见他并未跟进内室来,而是背对着她,站在外堂之中。
那修长的身姿无论何时看去,都挺拔如寒松苍柏,因积沉了他满腔的心事与抱负,举手投足之间,都分外隽永。
方才乍然相见时的惊喜和担忧再次涌上心头,她放缓了表情,冷寂如冰山深湖一般的眸子乍然温暖如春,弹指之间似有繁花盛放,又似夜空中绽放的烟火,明媚而温存。
她就那样静静地、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她知君子如他,她不出言,他定然不会回转身来。
直到思凰笑着说道:“二小姐放心,三小姐不过是葵水来了罢了。”
霎那之间所有的山花凋谢,所有的烟火湮灭,眸中依旧清冷的神采,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恰到好处,时吾君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低声斥责道:“你个傻姑娘,来了葵水自己不知道么,竟这般浑浑噩噩赖在床上,不嫌脏的?”
仰起头,吩咐思凰道:“去把剩下那些下人聚聚,安排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
思凰应了一声,却一时未动,只拿眼看着外堂的贺兰擢秀。
时吾君微微摇头,“无妨,你自去便是。”
思凰略犹豫一下出去了,待她离开后,时吾君低声安抚了时盛容几句,将她扶回床上躺着,把散落在床上的首饰收拾起来,拉了被子盖好,放下床幔,起身行至贺兰擢秀身后三步之处,矮身一福,道:“长公子有礼。”
贺兰擢秀回过身,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子,方才只顾着瞧她的神情,此时方有机会细细打量。
她未施脂粉,姿容清致,一双丹凤眼眼稍微翘,像一笔水墨勾画,余韵深长,乌沉沉的眸子深邃旷远,仿佛藏了数不清的秘密,鼻骨直而挺秀,暗藏锋芒,海棠色的薄唇微微抿起,唇角自然勾起月牙般的弧度,似笑非笑。
她身着茶白色的孝服,淡而不冷,丰厚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小髻,其余皆自然垂落身后,有丝缕拂过消瘦的肩头,小髻上只斜簪了一朵白花,随着她的动作颤而不落,就将悬崖瀑布间滋长的一抹幽兰,看似在风袭浪卷之中摇摇欲坠,实则孤直而坚韧,就像她这个人,恰如一叶扁舟,纵然身处风雨飘摇之中,却依然可以逆流而上。
想到此处,他骤然收回视线,低头执手,“贺兰擢秀见过郡主,方才救人心切,种种无状之处,还请郡主海涵。”
“公子多礼。”时吾君摇头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此处不便,长公子来此必是有事,不如,我们客厅说话。”
第21章 用心良苦()
贺兰擢秀迟疑道:“时三小姐她”
时吾君举袖掩住有些尴尬的笑意,“方才我与思凰的对话,公子想必听得一清二楚。女儿家的事,也不便与公子多做解释。但公子放心,舍妹身子无恙。”
贺兰擢秀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尴尬之意,但仍追问道:“郡主果真可以确定时三小姐此状况并不是其他缘故?”
“思凰医术精湛,她的诊断我是相信的。”时吾君笑容不减,“公子不必担心,时家如今仅剩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她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会护她周全。”
贺兰擢秀缓缓点了点头,“郡主说的是,是擢秀逾矩了。”
“长公子也是关心舍妹。”时吾君再次道一声“请”,引着贺兰擢秀行至客厅,就坐之后,才带着歉意道:“家中落魄,仆从离散,怠慢之处,还请公子谅解。”
贺兰擢秀道:“郡主言重。”
时吾君深思地看着他,“公子报急之情吾君感激,只是有句话我也不得不说,公子也当知道,皇上已经将容儿赐婚荆王,公子却私入容儿闺房,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要遭人非议。”
显然,他方才是先到了时盛容的房中,见到她的异状之后才急忙找到自己的。
贺兰擢秀闻言起身道:“就是因为得知三小姐已另有婚配,急着将此物归还,才一时思虑不周,请郡主见谅。”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柄精致小巧的镶金匕首,双手递给时吾君。
时吾君眉尖一跳,也使双手接过,抚摸着上面刻着的名字,恻然道:“终究是时家连累了二公子”
一双匕首,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刻着“时盛容”的那柄现正在时吾君的手中,而刻着“贺兰扬颖”的那柄,刺在贺兰擢秀的身上。
物归原主,到底是没有缘分。
她没说什么道歉的话,人已死,道歉又能有几分安慰?不过是虚伪煽情罢了!
贺兰擢秀看着时吾君哀而不伤的神情,沉默片刻,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微微躬身道:“信物已经归还,擢秀告辞。”
时吾君也不虚情挽留,点点头,袖底的双手紧紧握着,尖锐的指甲已然抠入手心,神色却丝毫未变,温声道:“公子慢走。”
圣旨已下,贺兰擢秀将信物归还自然应该,但他未递帖子直接来找时盛容,显然还有别的目的,可他不提,她也不会主动询问。
那一夜的事,不论真相如何,死了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她欠了他的,也永远都还不清。
贺兰擢秀再次看了时吾君一眼,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复又停住,微微侧首,“郡主为舍弟被覆披风之恩情,擢秀铭记于心。”说完这句话,他再不停留,迈步离去。
锦衣荡荡,背影殇殇,看入眼中一片荒芜萧索。
时吾君摸索着扶住椅子的把手坐了下来,呆呆望着贺兰擢秀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
她其实在心中反复排演过许多许多次,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令他和她有命相守,安然偕老,答案是没有。
这一世,他与她是两个陌生人,她纵有千条妙计,也无法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让他爱上她,爱到肯为她抛下一切,远离庙堂,海角天涯;就算她可以,她又如何抛得下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要救人,就一定要说服厉晫帮忙才行;而要说服厉晫,就必须有所交换,她手里所能用的、最适宜的投名状,就只有贺兰扬颖而在这之后,就算她可以克服自己的歉意,接受厉晫那罕见的好意远离妙陵,但他能吗?放下胞弟未明的死因,放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父,放下他的亲人和家族他不能。
他不能走,她便也只有留。
她若留,就只有依附厉晫
没有缘分的,又何止是一世一双人。
不知过了多久,思凰寻了过来,被她失神的样子骇了一跳,身形一晃便到了近前,一手按在她的肩头,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轻轻拂开她的手,时吾君长长呼出一口气,放松身子摇头笑笑,“我没事。”
思凰上上下下瞧了她片刻,忽然拉起她的手,轻轻将她的手指掰开,之间上面是深深的指甲印,有几个已经渗出了血丝。
眼底顷刻间滑过一抹冷意,思凰从怀里取了一只白玉小盒,从里面挖了点药膏涂在她的手心上,“他对你做了什么?”语气中已然带了森然的杀意。
“你别担心,他什么都没做。”时吾君任她给自己涂药,闻言轻轻叹息,“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没有杀容儿?”
思凰脸色微变,沉了口气,道:“您的意思,他今日来是为了给二公子报仇?”想想又觉得疑惑,“那他方才为何不动手?反而见到三小姐身体有恙之后,急急忙忙来找我们施救?”
贺兰擢秀一身武功师出名门,她也不敢小看半分,便是时家盛极之时,他若是存心,只怕也做得到来去自如。如今府内空虚,宛如无人之境,他真要取时盛容的性命不止是易如反掌,甚至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这样有利的情况,他为什么放弃了?还很认真地在救人。
时吾君幽幽道:“因为,他开始怀疑我了。”
思凰皱了皱眉,“怎么突然就怀疑起您来了?从他的角度,这事无论怎么看,都与您没有关系。”
时吾君冷笑一声,“因为荆王关心则乱,聪明反被聪明误,做了一件蠢事。”
皇上下旨吊唁,灵堂便该抓紧布置起来了,且一正一侧两位王妃都居于此处,厉晫于公于私都要派人好好守护帮忙,可他却在明知时家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人手都带走了,这原因她也是在看见贺兰擢秀之时,才想明白,他是要用时盛容的命送做人情。
厉晫心中所想,不过是觉得贺兰擢秀霁月光风、玉壶冰心,希望他在手刃时盛容为胞弟报仇之后,能放下对自己的芥蒂。
这想法本来不错,贺兰擢秀悲恸之下,也差点就随了厉晫的心意。
只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思凰沉吟道:“他杀不杀三小姐,和怀疑您,又有什么关系?”
“荆王是不是真的好色,瞒得过别人,又怎么能瞒得过从小一同长大、识微见几的贺兰擢秀?”时吾君的声音平静如水,说得却是婉转诡谲的心思,“他既知晓荆王并不是不是真正好色之人,那么娶我们姐妹的原因自然也瞒不过他。狡兔死,走狗烹。如今荆王目的已经达到,为了拉拢贺兰擢秀而舍弃容儿,也没什么好奇怪。况容儿贪生怕死,出卖至亲,背弃情人,无论怎么看,都是死不足惜。”
一命换一命,时盛容一死,倒也是一了百了。
思凰想起时盛容刺向贺兰擢秀时毫不犹豫的样子,脸上闪过几分轻蔑,“既是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时吾君缓缓闭上眼,“因为他想到了,容儿一死,时家上下,除了与太子监禁在一处的太子侧妃,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思凰略有不解,“那又如何?”
“换了是你,不会觉得奇怪么?”时吾君唇畔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如此惊雷浩劫、满门无幸之后,我,一个与谋逆之人牵连甚深的罪臣孤女,竟可以全然无辜、独占好处,享亲王正妃之荣华?此等好事,旁人修了几辈子的福缘都未必能求得,怎能无缘无故落在我的头上。”
思凰淡淡道:“时也命也运也,该去的留不得,该来的也拦不住。这也能怪到你身上?”
时吾君轻笑一声,“你这话说的,你自己信么?世事皆有因果,朝堂之上从无侥幸。容儿至少还有天下第一的美貌,而我却一无所有,若荆王连容儿都舍得,又为何肯允我正妃之位?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死道友不死贫道,若死的是她,得到好处的却是你,所以你可能并不像看上去那般无辜。”思凰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低低道:“那么贺兰扬颖之死或许另有蹊跷。”
“所以我说荆王做了一件蠢事,若他不那么急于剖白自己的话,贺兰擢秀也不至于会察觉得这么快。”时吾君懊恼地摇了摇头,她本是想借着贺兰扬颖之死将他推得远远的,哪知荆王竟来了这么一出,反而将他牵扯进来,“只怕他已决定暂时观望,如今他心中笃定荆王并不在意容儿的命,那么以他和荆王之间的关系,他什么时候想要容儿的命,荆王都会拱手奉上,又何必急于一时。”
皇家薄幸,自来如此,只要对自己有用,莫说一个时盛容,便是千百条性命也没什么好吝惜的。
思凰重重拧了眉,“贺兰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