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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问我,您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阁下,别的人都说不清楚。吕日·旺帕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有一天我从弗朗蒂诺去阿拉特里,路上落到了他的手里,幸好他还念着我们以前的交情,不但不要赎金放我走了,而且还送给我一只非常漂亮的表,又给我讲了他的身世。”
“让我们看看那表。”阿尔贝说。
帕斯特里尼从裤腰的小钱袋里掏出一只非常华贵的布雷盖瑞士钟表世家。怀表,上面刻有制造者的名字,巴黎的冠冕图和一顶伯爵花冠。“这就是。”他说道。
“哟,”阿尔贝说,“我祝贺您,我也有一只几乎一样的表……”他从背心口袋掏出表,“花了我3000法郎。”
“讲讲这故事吧。”弗朗兹说,一面拉过一张椅子,一面示意请帕斯特里尼老板坐下。
“二位阁下让我坐吗?”老板问。
“坐吧!”阿尔贝说,“我亲爱的朋友,您又不是来传道的,非得站着讲。”
饭店老板向他们两人恭恭敬敬地一一行了个礼,然后坐下,这就表示他愿意向他们介绍他们所想知道的有关吕日·旺帕的情况。“对了,”帕斯特里尼老板正要开口,弗朗兹却抢先说道,“您刚才说,您认识吕日·旺帕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这么说,他还年轻?”
“怎么呢?我觉得他就是个年轻人嘛!他才22岁。噢,这家伙将来一定前程万里,二位放心好了。”
“您有何感想,阿尔贝?真是不错,22岁就出名了。”
“很不错,世界上有点名气的亚历山大、恺撒和拿破仑在他这个年龄,还都不如他。”
“嗯,”弗朗兹接着对老板说,“您要讲的这个故事的主角只有22岁。”
“刚满,我已经荣幸地告诉您了。”
“他是高个子还是小个子?”
“中等身材,和这位阁下的身材差不多。”老板指着阿尔贝说。
“谢谢您这么比。”阿尔贝鞠了一躬说道。
“说下去吧,帕斯特里尼先生,”弗朗兹对他朋友的多心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他是哪一类阶层的人?”
“他原先是圣费里斯伯爵庄园的一个牧童,庄园在帕雷斯特里纳和加布里湖之间。他出生在潘皮纳拉,五岁开始给伯爵干活。他父亲也是个牧羊人,在阿纳尼有一小群归他自己的羊,剪了羊毛,挤了羊奶,就拿到罗马来卖,以此为生。旺帕虽然小小年纪,但志气却不同凡响。他7岁那一年,有一天他去找帕雷斯特里纳的神甫,求神甫教他读书。这可不容易,因为他得放羊,不能离开羊群。可是这位好神甫天天都去一个又小又穷、连个教士都养不起的镇上做弥撒,这个镇也没有正经的名字,就叫小镇。神甫想了一个办法,每天他从小镇回来的时候,旺帕去路上候他,这样就能上点课,神甫还向旺帕说明白,每一课时间都不长,他得用功才学得会。那孩子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第57章 罗马强盗(2)()
“于是吕日每天把羊群赶到帕雷斯特里纳去小镇的路上吃草,神甫每天早上9点钟经过,他和孩子就坐在土沟背上,牧童拿神甫的《日课经》当书读。三个月以后,他已经能念得朗朗上口了。这还不够,他还想学写字。神甫请罗马的一个教书法的教师写了三种字体的字母,大中小三种字体都齐了。神甫又告诉孩子,他可以用铁做的带尖的东西在石板上照着字母学写字。当天晚上,小旺帕把羊群赶回庄园后就去帕雷斯特里纳的锁匠家,捡了一只大铁钉,放在火上烧红,然后又是敲又是磨的,终于做成了一枝像古代短剑一样的铁笔。第二天他又找来了许多片石板,开始练起字来。三个月以后,他学会写字了。神甫看他这样聪明好学,很是惊奇,就送给他好几本写字的本子,一盒笔和一把削笔刀。他又从头练起,但这跟第一次练字比已算不得什么了,一个星期后他拿羽笔写就像拿他那枝铁笔写一样熟练了。神甫把这奇事讲给圣费里斯伯爵听,伯爵想见见这牧童,又叫他当面读了几段书和写了一些字。伯爵吩咐管家让牧童跟仆人一块儿吃饭,还每月给他两个皮阿斯特。吕日拿这钱买了书和铅笔。这孩子做什么事模仿能力都很强,他又像乔托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雕塑家、建筑师1267—1337。小时候一样,也在石板上画起羊呀,树林呀,房屋呀来,后来又用那把削笔刀在木头上雕刻各种各样的东西,深受大众喜爱的雕刻家皮内里一开始也是这样练起来的。
“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也就是说比旺帕稍稍小一点,在帕雷斯特里纳旁边的一个庄园牧羊,这是个孤儿,出生在瓦尔蒙托内,名字叫泰蕾莎。两个孩子走到一起,并排坐下,让他们的羊群混在一起吃草,他们又说又笑一起玩,傍晚他们再把圣费里斯伯爵的羊同塞尔维特里男爵的羊分开,然后各人回到自己庄园,说好第二天早晨还在一起放羊。第二天他们果然都来了,就这样他们肩并肩地渐渐长大。旺帕长到12岁,泰蕾莎11岁。这时,他们的天性显露了。吕日酷爱艺术,常常独自一人捣鼓他的艺术,他爱生气听不得开玩笑的话,性情时冷时热,好发脾气,而且总想嘲弄人。潘皮纳拉、帕雷斯特里纳或者瓦尔蒙托内这几个地方的男孩没有一个支使得了他,甚至做他的同伴都够不上。他天性倔强,对人苛刻,自己从不肯作出任何让步,所以他也得不到什么友谊和同情。只有泰蕾莎可以用一个字,一个眼色或一个手势叫他服服帖帖,他这种性格在女人手里是百依百顺,可是碰上男人,不管是谁,都是不屈不挠。泰蕾莎正相反,活泼,机灵,总是乐陶陶的,但是太爱美。吕日每月从圣费里斯伯爵管家那儿得到的两个皮阿斯特,他做的木雕小玩艺儿在罗马赶集卖得的钱,都花在珍珠耳环、玻璃项链和金发针上去了,所以靠了这位小朋友的慷慨,泰蕾莎成了罗马近郊最美最俏的农家女。
“两个孩子一起渐渐长大,整天厮守在一起,各人由着自己性子,但他们不吵也不闹。在他们的谈话、希望和梦想中,旺帕总把自己想象成战舰的舰长,陆军将军或者是一省的总督,而泰蕾莎看到自己非常富裕,穿最华美的衣服,有许多穿号衣的仆役侍候她。就这样,他们想入非非,把这前程说得如花似锦,度过一天的时间,然后各人把羊赶回羊圈,自己也从美梦的顶峰一下跌回真实生活中的贱微地位。
“一天,牧羊小伙对伯爵的管家说,他看到萨比内山上下来了一条狼,就在他的羊群边上打转。管家给了他一枝枪,正合了他的心意。正巧,这枪的枪铳极好,是布雷西亚意大利地名。的产品,子弹打出去的射程像英国造的马枪打得一样远。只是有一天伯爵用这枪猛击一只受了伤的狐狸,把枪托摔坏了,于是枪就被扔在一边不用了。这对像旺帕这样会雕刻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他把原来的枪托仔细端量了一番,马上想出了哪些地方改一改,自己就可以用了。于是他又做了一个枪托,上面还刻了非常漂亮的花纹,假如他拿到罗马城里去卖,光是枪托就能换到15—20皮阿斯特。但是他舍不得卖,这小伙子早就梦想着有枝枪。在任何国家,只要独立取代了自由,凡是有着雄心壮志的人,凡是有势力的组织,都会觉得掌握武器是第一需要,有了武器既可进攻也可防御。有了枪,就可以威风凛凛,让人望而生畏。从此以后旺帕一有空就练习打枪,萨比内山坡上长着的灰蒙蒙、细小和青灰色的橄榄树呀,傍晚出洞开始夜间觅食的狐狸呀,天上翱翔的老鹰呀,一切东西都可能被他当做靶子。没有多久他就打得非常熟练,一开始怕听枪响的泰蕾莎后来也不怕了,而且饶有兴趣地看他随心所欲地射击,百发百中,简直像是直接用手把子弹扔过去似的。
“有一天傍晚,在这两个年轻人经常去玩的松林里果然窜出一只狼来,可那狼在旷野还没有走上10步就送了命。旺帕对他这一枪很得意,把死狼搭在肩膀上,扛着回到庄园。凡此种种,使吕日在庄园一带小有名气了。一个人只要本事高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一些人崇拜他。这一带的人都说,这牧羊的年轻人是方圆十里最精明、最强悍、最勇敢的田舍郎。然而泰蕾莎的名声传得更远,她是萨比内山下最美貌的姑娘,而且大家都知道她已被旺帕爱上,所以谁也不会冒冒失失地向她说什么爱字。可是这两个年轻人彼此从来没有流露过相爱的话。他们肩并肩地渐渐长大,仿佛并排一起的两棵树,地下根须盘旋交错,空中枝叶缠绕,天上花香交融。他们相会的愿望始终如一,而且成为一种需要,他们都觉得,倘若分离一天,倒不如让他们死了的好。
“说话到了泰蕾莎16岁,旺帕17岁的时候,当地纷纷传说勒皮尼山里出了强盗。其实罗马附近的匪徒从来没有真正肃清过,只是有的时候没有首领而已,可是只要有首领出现,手下的喽罗总会有的是。大名鼎鼎的古古梅托在阿布鲁泽斯被追得走投无路,他虽然把那不勒斯王国搞得烽火连天,这时也只好离开那里,像那曼弗雷特英国诗人拜伦同名诗剧中的主角。似的越过加里格里亚诺山,来到索尼诺和朱佩诺交界一带,在阿马齐纳河边找了个落脚地。他设法纠集了一队人马,干起德塞拉里斯和加斯帕罗内的营生,而且一心想超过这两个古人。帕雷斯特里纳、弗拉斯卡蒂和潘皮纳拉一带许多青年人失踪了。一开始闹得人心惶惶的,但不久大家全都明白起来,原来这些人都投奔到古古梅托门下了。又过了一些时候,古古梅托成为大家关注的人物,都在说这位强盗头子生性凶猛残忍。
“一天古古梅托劫持了一位姑娘,她是弗罗齐诺内一个土地丈量员的女儿。强盗有强盗的法规,掳到的姑娘首先归把她掳来的人享用,然后其余的人抽签轮流享用,一直到整帮强盗玩够玩腻,或者姑娘被蹂躏至死才罢休。假如她的父母有钱,出得起赎金,他们就派联系人去谈赎金。姑娘成为联系人安全的人质,要是赎金谈不成,姑娘就只有死路一条。古古梅托的这伙匪徒中有个青年正好是那个姑娘的恋人,叫卡尔里尼。姑娘认出了她的恋人,向他伸出双手,以为自己得救了。卡尔里尼很是可怜,他也认出了那姑娘,他的心都碎了,因为他清楚,姑娘的结果只能是凶多吉少。但这青年又是古古梅托的红人,三年来他跟着古古梅托出生入死,一次一个宪兵正举刀砍向古古梅托脑袋的时候,卡尔里尼一枪射倒宪兵救了古古梅托一命,现在他希望古古梅托会可怜他。在树林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姑娘靠着一棵高大的松树坐着,用头上戴的罗马农家女特有的美丽头饰把脸遮住,躲开了强盗们贪婪的眼光。这时,卡尔里尼把首领拉到一旁,把事情都向头领讲清楚了:他怎么爱那姑娘,他们怎么互誓忠贞,自从他们这一伙在这一带打家劫舍以来,他和姑娘又怎么在一幢坍塌的房子里相会。
“也正该他倒霉,那天傍晚古古梅托有事派卡尔里尼去了旁边另外一个村子,小伙子就没有能去找那姑娘,可是古古梅托碰巧——据他说——去了那里,于是把姑娘掳了过来。卡尔里尼恳求他的首领为他破例一次,千万不要把丽塔糟蹋了,说姑娘的父亲很有钱,可以付一大笔赎金。古古梅托像是为朋友的请求所打动,叫卡尔里尼自己去找个牧童,到弗罗齐诺内给姑娘父亲送信。卡尔里尼就高高兴兴地跑到姑娘那儿,告诉她没有危险了,叫她给她父亲写封信,把事情告诉老人,说明赎金定为300皮阿斯特。匪徒给姑娘父亲的期限是12个钟头,也就是说到第二天上午9点钟为止。
“信一写好,卡尔里尼就一把拿上,急急忙忙奔到山下找人送信。他找到了一个正放着一群羊的牧童。牧童是强盗的天然送信人,因为他们正好生活在城市和山林之间,文明生活和野蛮生活之间。牧童立刻上了路,答应一个钟头之内赶到弗罗齐诺内。卡尔里尼又高高兴兴赶回来找他相爱的姑娘,想把好消息告诉她。
“他发现一伙匪徒都在树林中的那块空地上,正兴高采烈地享用从农户那里勒索来的所谓的贡品,他向这帮大吃大喝的家伙望了一眼,唯独没有看到古古梅托和丽塔。他问那两人到哪里去了,强盗们的回答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卡尔里尼顿时一头冷汗,心里七上八下,头发都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