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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皇后淡淡瞥了他一眼扶着明兰的手离开了铭心殿。
回到钟萃宫蒋皇后依旧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明兰看着她坐在凤椅上只是出神，知道她心中必然是窝着火气，也就大气不敢出的在一旁安静侍立。
蒋皇后眯眼瞅着雕花格子窗歪的园子，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上戴的金护甲“嗤啦嗤啦”划着梨花木的桌面，留下淡淡的白色迹子。
忽然“笃”敲了一下桌面，冷冷道：“这么多年本宫如今总算看清楚了，皇上果真还是如此偏心许氏的这两个儿子，不仅册了这个病怏怏的皇长子做了太子，如今就连太子妃都要跟本宫抢！”
明兰低低觑了一眼蒋皇后的脸色道：“娘娘也不必太过动怒，事已至此总要像个法子应对才是，娘娘本欲将萧梨儿嫁给咱们建王，谁知如今横生出这许多枝节来！”
第118章 丞相府寂静初秋（）
“本宫能想到的皇上怎么会想不到，颜熙跟肃王之事注定她已经不能有成为太子妃的可能，而如今，除了左丞相自然是右丞相萧尚之女最有实力，皇上为了太子当真是筹谋周全！”蒋皇后语气恨恨的说道。
明兰眼珠转了转劝道：“即便没了这些个丞相之女，我们建王照样可以娶咱们自家的小姐为妃，一家人岂不更贴心！”
明兰此话一出蒋皇后却是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呵呵冷笑起来。
从别院回到丞相府的颜熙在闭门谢客，骤然变得异常安静，或者说是超常的安静。
远离了赵煜远离了季凌天远离了四皇子，远离了前朝江山，家族兴衰，她的心从未有过的安静。
日子，也如同与世隔绝了一般。
她只是每日里安静临摹他的那一句话，字迹渐渐已经有了三分相像。
待我了无牵挂，许你浪迹天涯。
守着这一句承诺，她愿意安心等候。
八月里，枫叶渐次红了，菊花也悄然绽放，北雁开始成群结队的南飞。
渐渐秋风也变得冷洌，肃杀之意独浓。
堂前园子里的海棠早已凋零落尽。颜丞相特意吩咐了花匠每日送来新鲜的菊花到她的烟玉轩。
颜熙瞅着庭院里开满的各色菊花，黄菊有金芍药，黄鹤翎，金孔雀，侧金盏，莺羽黄；白菊有月下白，玉牡丹，玉宝相，玉玲珑，一团雪，貂蝉拜月，太液莲。紫菊有碧江霞，双飞燕，剪霞绡，瑙盘，紫罗繖。红菊有美人红，海云红，绣芙蓉，胭脂香，锦荔枝，鹤顶红。淡红色的有佛见笑，红粉团，桃花菊，西施粉，玉楼春。如云似霞的菊花丛中，她淡然而立一身素衣。
“颜儿，你看谁来了？”身后有轻快的脚步声并着哥哥颜青的声音一道响起。
颜熙缓缓转身，却见是季凌天和哥哥正并肩朝这边来了。
走到近前颜熙抿唇微笑：“你们今日怎么有空闲逛园子！”
季凌天目光如同秋日穿过枝桠投下的日光一般，洋洋洒洒围拢在颜熙脸上：“约好去骑马，想着你也久不出门了，就来看看你！”
一旁的颜青笑着接口道：“以前你的性子在府里窝这么久早就呆不住了，如今竟也能坐住，走吧！我回过父亲了，换好男装一起去吧！”
颜熙淡笑着横了哥哥一眼：“以前去哪里都不肯带着我，嫌累赘，如今反倒又嫌安静过头，真真是进退两难！”
颜熙话刚说完三人皆是笑了起来。
本来说好的三人骑马，颜青却半路被叫去领差事了，颜熙已经跟着出来也不好立刻回去，只得跟季凌天一道绕着马场跑了几圈。
马场四周的树木皆已叶落稀疏，两人放慢马速缓缓行着。
“看你还可以这样安静的笑着，我也就放心了！即便你一时忘不了舍不下，但我说过，我愿意等！”季凌天幽幽说着目光瞅着远处的落叶。
颜熙听到他这番话却不由一怔，侧目转向他：“凌天，你……何出此言！”
第119章 季凌天无意泄密（）
季凌天勒马看着身旁的颜熙，半晌方才叹口气：“好吧！你若不愿意提及，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不管怎样，你能这样淡然的接受此事，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骤然有种极不好的感觉瞬间漫过颜熙的心里，心念一转，这些天平静的出奇的丞相府似乎哪里隐隐透着不对。
难道……
难道是他们在刻意对她隐瞒着什么？
她黑眸一闪面不改色的转眼看着身旁的季凌天道：“凌天，这件事究竟是怎样的，我至今仍不能完全明白，你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事情的始末吗？”
季凌天目光如水看着她：“想来颜大人也是估计你心中感受，所以才会不曾细说，何况圣旨已下，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就算知道始末，也只能让你徒增伤怀，左不过天家无情，本就是如此！”
一席话，颜熙的心陡然揪了起来。
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一般，直叫她有种窒息般的难过。
她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到底是为何会如此？我知道的清楚明白才能放心！父亲不肯跟我说明白，凌天，你来告诉我！”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借此稳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季凌天微微一愣，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肃王明日就要大婚，今日再问这些已然是无用了，你又何必自己伤自己！”
他的话生冷地一字一字的钻入颜熙耳中，像是无数只灰色的小虫杂乱地扑打着翅膀，在她耳中嗡嗡的嘈杂着，吵得她头昏眼花。
颜熙的面孔一瞬间失去了血色，她只觉得全身冰冷，愣愣转过头来，喝道：“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凄厉而破碎。
颜熙完全不能相信，再次质问道：“你说明日肃王大婚！他……要迎娶的是谁？”
季凌天被她如此的情态惊住了，乍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脸色突变：“颜儿……你……你是在套我的话？你……你根本不知道肃王赐婚一事对不对？”
肃王！赐婚！
颜熙怔怔地听他说着，很安静的听，只觉得身上像被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锉磨着，磨得血肉模糊，眼睁睁看它鲜血蜿蜒，疼到麻木。
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腥甜的汁液蔓延在口中齿间，胸腔的血气澎湃到无法抑制。
骤然，她松开季凌天的衣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直奔而去。
季凌天错愕的看着她的背影，不敢耽搁急忙策马追了上去。
丞相府的朱红门前，颜熙翻身跃下马背想也不想直奔父亲的书房而去。
“颜儿！……”身后的季凌天紧跟着她。
颜熙脚步匆忙又凌乱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径直进了颜丞相的书房。
颜丞相正蹙眉提笔书着一份折子，乍然抬头看着他们二人，不由先是一惊，随即眼中又掠过一丝无奈的了然。
他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朝季凌天挥了挥手：“凌天，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跟颜儿反赌讲！”
第120章 肃王大婚晓天下（）
季凌天一脸为难开口刚要解释，却被颜丞相摇头制止。
“凌天，此事与你无关，这是她自己的劫，迟早要她自己度过！”颜丞相说着已经转眼看向泪痕未干的女儿。
季凌天为难而又痛苦的看了颜熙一眼，转身离去。
静默中颜熙腿一软扑通跪倒在了父亲面前，尚未开口泪水再次不争气的溢了出来。
“爹！这是……是真的吗？”哽咽的话语让颜熙自己都觉得心口憋闷的生疼。
颜炳正转过身去背对着女儿，语气冷硬：“本来打算瞒着你，等到大婚之后再慢慢透给你，那时即便难过，终究慢慢也会平复，如今……唉！明日就要大婚了，你就死了心吧！”
“爹！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颜熙只觉得心中悲苦难言，仰头迫视着父亲一字一句的问道。
颜丞相凝滞片刻终究还是狠心开口道：“颜儿，你应该明白，他是当朝嫡亲的二皇子，是城府深藏不露的肃王，更是北军中勇气谋略胜过铁牧的镇北大将军，莫说是你，就是为父为官半生阅人无数都不能看透他心中的想法，太子身子有恙也已经与萧丞相的千金大婚，为表郑重，二皇子也是皇上亲赐的婚事，迎娶的正是当今蒋皇后的亲侄女，相国府的千金蒋淑蓉，三皇子那里也是一样，赐镇国公的大小姐为建王妃！太子已经大婚，明日就是二皇子大婚之日！这门婚事究竟如何，我不敢断定，但有一事我想你还不清楚！”
颜丞相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眼角余光瞥着女儿，一丝不忍难以掩盖。
颜熙怔怔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撑在地面，让自己不至于瘫软下去，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她喃喃道：“他……他的失忆症，究竟……究竟……”
说到最后，却是终究无法说出那最残忍的答案。
颜炳正双眸微微合上仰天长叹道：“果然，你也猜到了！不错！肃王的失忆症早已痊愈，只怕在别院的时候就已经记起了所有，他一直不肯言明就是想借此麻痹并引出那些隐在暗处的敌人，而如今，他对你已经完全记得，但他还是已经谢恩接旨，心甘情愿迎娶相国府的千金了！”
所有的真相，原本只是一些零碎而清晰的话语，而当这些话语真切落在这耳边时，那种心被灼痛的感觉却直教人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夜秋雨之后，空气中便有了寒冷的意味，一层秋雨一层凉，真正是深秋了。
细雨敲打着窗子，颜熙的梦境也如同这样的天气一般阴暗寒冷。
耳边有絮絮的低声对话传来，她犹自闭着眼睛只作未醒。
“唉！我可怜的颜儿，如今这样子可是如何是好！”这样痛心的语气不必问就知道是疼她如骨的母亲。
许久，另一个苍肃的声音才沉沉响起，带着无奈带着惋惜：“颜儿这般的姿色才情，我原本以为肃王殿下必然是轻易不会舍弃，即便不如季凌天那般爱重，老夫冷眼看着，他对颜儿也是极用心的了，没有想到……”
第121章 雨中苦守无归期（）
“自古天家无情，如今颜儿该如何是好！”颜夫人说着已经哽咽起来。
颜丞相只得无奈劝了几句，两人吩咐丫头仔细守着，方才离去让颜熙安静歇息。
泪水无声沁出，打湿了绣海棠花的钻花软枕，也****了一片冰凉。
颜熙睁开双眸缓缓起身，门外是青竹和凝霜安静矗立的身影。
她独自走下床榻，径直走向书案前，那里还铺着一摞厚厚的宣纸。
素白的纸上只有一句话：待我了无牵挂，许你浪迹天涯。
塞上牛羊空许约！她原来竟然错的这般无可救药。
窗外雨势渐渐变大，这样的雨直叫颜熙想起了那一日京城南门外的雨。
那场雨，淋湿了他们，淋病了她，可是，也是那场雨让他们坦诚相见，自从再无隐瞒。
交心自始，结局却是这般不堪。
手一松，独白的纸笺无声飘落在了地上。
她目光空洞洞的望着殿外的漫天雨慕，脚步跟着眼睛就这样径直走出了殿外。
衣袖裙裾皆是无声掠过，自此，他们再无关联。
原来，过客才是命里最大的痛！
颜熙面色苍白犹如一株豪无生气的一株玉兰。
门口的青竹和凝霜一见她如此走了出了，不由一愣，眼见她竟然直直进了雨中，方才急忙跑上前去拉住她。
“小姐！小姐您怎么能这样出来了，一会着凉了可怎么好！”青竹急忙撑起青花油纸伞追了上去拉住颜熙。
颜熙冷冷挣脱青竹和凝霜厉声道：“谁都不要碰我！”
她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两个丫头从未见过这样的颜熙不由都有些吓住了，眼见她静立在冰凉的雨中，却是也不敢再上前，只是一样的无奈为痛苦的面面相觑。
无边无际的雨，阴沉的天色难辨时辰，颜熙早已浑身湿透，整个身子只是发抖。
时间彷佛静止，似乎这雨就这样要下到地老天荒。
回忆的不远处，也曾有这样的大雨滂沱，她也曾这样淋湿在雨中，只是那一次，即便是再狼狈再冰凉，她却终究被拥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而如今。。
颜熙怔怔立着，眼睛再酸涩，终究被雨水掩盖了所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势未变，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打着天地万物。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天渐渐黑透，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就是哗啦啦的雨声，颜熙身形晃动，身子忽冷忽热，强撑着站着，意识逐渐恍惚，心里却是越发痛到茫然。
最后只有耳边越去越远的雨声，然后身子一软，一切陷入黑暗沉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