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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霖棐脸上顿生不悦之色,呵斥道:“没问题的人是你。擅自替别人作主,谁教你的?”
眼看温霖棐就要上手,令仪连忙上前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本也打算这么做,只是还未来得及告知燕姑娘。”
温霖棐瞪了谢怀风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账,快去收拾行李。”
谢怀风如蒙大赦,迎着凉爽的秋风擦去满头细汗,一溜烟儿跑了。
令仪看着谢怀风仓皇的背影,笑道:“谢公子好像很听温大夫的话。”
令仪一直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开始觉得两人是对爱斗嘴爱抬杠的冤家,毕竟打是亲骂是爱。然而从方才谢怀风对温霖棐依顺的程度看来,倒像是对姐弟。
多亏谢怀风时不时拐着几百道弯从她嘴里套话,温霖棐对这种试探性的问题极其敏感,当即听出了令仪话中深意。
“身为师姐,自然该多管教管教不成器的师弟,免得被他败坏了飞雁山庄的名声。”温霖棐拨开额前一缕碎发,瘪瘪嘴道,“比起大师姐,我已经温柔多了。但凡他能让人省点心,我也不必老妈子似的跟在他后头管东管西。”
温霖棐说的大师姐,是谢怀风的亲姐姐,谢家长女谢怀瑾。谢若先只收了四个徒弟,除了三个儿女,真正意义上的徒弟就只有温霖棐。
因为年纪的原因,谢怀风委委屈屈地排在了第三,凭着一身翻天覆地足以把整个飞雁山庄搅得鸡犬不宁的本事,从小没少挨两个姐姐的揍。
在教训谢怀风这件事上,谢若先唯一担心的就是谢怀瑾和温霖棐下手不够重,不然这个臭小子怎会屡教不改。
提起谢怀风,温霖棐的抱怨如同滚滚而来的江水,滔滔不绝。
类似于“分明是一样的年岁,陶少爷就比他稳重多了。”这些话,令仪听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她服过药出发时,温霖棐才暂且停了下来,大口往冒烟的嗓子里灌茶水。
除了暗暗腹诽陶珩衍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稳重之外,令仪不禁感慨:温霖棐看似冷冰冰,不笑时是生人勿近,半句话也懒得说。其实冰块下藏了一堆冒着火星的柴火,只等有人来点燃。
令仪今日有幸成了点燃烈火的人,见识到温霖棐的另一面。
马车载着陶珩衍一行人离开饮芳镇时,呼啸了几个时辰的狂风终于停下来,化作一场潇潇秋雨,飞扬的沙尘不消片刻便被拍回大地,泥泞了行路。
令仪从窗口缩回头,擦了擦偶然沾上脸的雨水。
“迟早要再见,怎的还哭了?”谢怀风张开双臂,在宽敞的马车里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
“是雨……”有些时候,令仪觉得谢怀风被温霖棐教训,实在是必然中的必然。
陶珩衍倒好最后一杯姜茶,往几人面前推了推:“姜茶,喝了祛寒。”
这样的天气本不适合赶路,何况天色已晚,除了潮湿阴冷外,更严重的是视线不清。
令仪虽不知为何一定要选在这个时候离开,但这也恰恰说明了此行的不得已,因此她并未多问。
令仪合眼小憩,眼前不断闪过黑衣人鬼魅般的身影以及那位把大街当马场一路绝尘而去的人,不知不觉间将两道柳眉皱成了八字。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覆上令仪的额头,她猛的睁开眼,正好对上陶珩衍探寻的目光。
不只是陶珩衍,另外两人的视线也都会聚在她身上。
“这么烫,是我的手太凉了吗?”温霖棐嘟囔着搓了搓手,放在额上试了试,又向令仪伸去。
“你方才看起来不大舒服的样子。”盯着女孩子看实是无礼之举,陶珩衍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
“想到白日里的事情,仍觉惊险万分。”令仪也抬手探了探额头,一片温热。
车外雨势似是更大了些,雨滴将马车拍得劈啪作响,整个世界似是只剩下雨声。
陶珩衍抬了抬眼皮,拿起令仪面前空置的茶杯,倒了半杯温姜茶进去,又推回原处,眼含笑意道:“黑衣人的身份我已派人去查了,先喝杯茶压压惊。”
“他们的武功路子,之前从未见过,近来也没听到过任何传言,这群人倒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温霖棐咬着嘴角,蹙紧了眉心。
谢怀风坐直身子,迫不及待补充道:“而且,这些杀手似乎都是女子,至少与我交手的那几个都是。”
温霖棐半讥笑半认真道:“他说是女子,那就一定是了。”
令仪抬起袖子掩住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她们是要将今日在场之人赶尽杀绝吗?”
陶珩衍微微颔首:“看她们的架势,或许是如此。”在确定这些横空而出的杀手的身份来历之前,陶珩衍暂不敢断言。
马车里一时陷入沉默,雨水打在车顶的声音愈加清晰。
陶珩衍愁眉不展,陷入深思。谢怀风翘着二郎腿重新躺了回去。温霖棐把银针摆了一排,执了块白布仔仔细细挨个擦拭。令仪左右望了望,垂首闭眼准备休息。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夜晚本该一直如此平静下去。
过了一炷香功夫,令仪半梦半醒间身子猛然向一侧倒去,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茫然打量过车里堪堪稳住身形的三人,狼狈地从温霖棐怀里直起身。
令仪揉着脑袋,后知后觉发现马车已停了下来。
陶珩衍起身至车门处,开了一条小缝,问车夫道:“何事?”
车夫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抬起斗笠的檐,垂首道:“少爷,前面有人。”
车里三人的神色立时变得警惕。
陶珩衍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倾泻如幕的大雨隐约勾勒出一个轮廓,至于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便不得而知了。
第24章 雨夜()
如此凄冷的雨夜里出现一个拦路者,着实有些诡异。
陶珩衍端详了那人影半晌,将车门又推开了些,飞快钻出去。
雨水迎着细风吹开车驾前的帘幕,打湿了陶珩衍鬓角的两绺头发,他一手夹住不断翻飞的帘幕,高声道:“前方是何人?”
人影晃动几下,没答话,向马车的方向移动而来。
陶珩衍暗暗捏紧了帘幕,一手向腰间伸去。车夫也绷紧身子,将手里的剑柄又握紧了几分。
关紧的车门“吱呀”开了一条小缝,很快又淹没在雨声里。温霖棐与谢怀风一左一右搭着车门,神色严峻。令仪不觉扣紧了手指,半长的指甲陷进肉里,疼得她龇牙咧嘴地捂着手。
温霖棐对令仪招招手,小声道:“小姑娘,过来一些,当心车后。”
雨声太大,掩盖了车外一切声音,温霖棐与谢怀风很难判断出车外究竟有多少人。且大路两边是成片的桦树林,藏于其间最合适不过,若是有人趁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陶珩衍只看得见人影在动,却听不见脚下半点声音。他的眉角又抬高了几分。走路没声音的,不是鬼就是轻功极好之人。此时此刻,显然后者更令人惊惧一些。
“阁下为何深夜拦车?”陶珩衍又问了一遍。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
陶珩衍当即抽出软剑,指向距马车仅有五步远的人影。
车夫“噌”的一声拔出剑,车里的人像是得了信号,银针与飞镖一齐从小缝里飞出。
陶珩衍轻轻一跃,在那人“哎呦”的同时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那人笑嘻嘻道:“陶公子,有话好好说,动手做什么?”
温霖棐刚从车里走出来,就听见那人扯着嗓子嬉皮笑脸的讨价还价声。雨水冲散了漫天沙尘,却没能冲散他喉咙里的一片沙漠。
温霖棐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地扔出一根银针。醉流霞脖子上还搭着陶珩衍的软剑,虽不知是否削铁如泥,不过割断他的脖子还是绰绰有余。
如果不算客栈柴房里逼供的那次,这是温霖棐的银针头一次准确无误扎上醉流霞,因此他浮夸的嚎叫声在温霖棐听起来分外悦耳。
看清来人是醉流霞,谢怀风不免惊讶:“你逃都逃了,又回来干什么?还装神弄鬼。”说着往他胸口捶了几下。
醉流霞吃痛地抚着胸口,眼睛斜斜瞟了一眼脖子上轻薄如纸的剑锋,好声好气道:“少爷小姐们,雨这么大,我们上车再说行不行?”
“我们上车,没有你。”温霖棐一跃上了马车,一面抖着衣服上的水,一面对探头探脑的令仪道,“进去,免得淋着雨。”
令仪听话地把头缩回去,从手边拿了块干帕子递给温霖棐:“他不是跑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醉流霞耳朵尖,试探着偏了偏头,发现陶珩衍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才越过他对令仪喊道:“小姑娘,我是去救人的,迫不得已脱身,不能算逃跑。”
温霖棐冷哼道:“狡辩。”
醉流霞急了:“我没有狡辩,人就在净业寺躺着,你们一看便知。”
陶珩衍神色一凛:“是谁?”
“陶公子,这剑……”醉流霞使了使眼色。
醉流霞只觉眼前一花,陶珩衍的剑就已背到了身后。
醉流霞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人,你们今日应当也见过。不过事先说清楚,他受伤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来是专门请温大夫赏脸……”
“人都受伤了,你的废话还那么多,是不是打算等他死了才告诉我们?”温霖棐不耐烦地打断醉流霞。
这也难怪,哪怕听醉流霞说半句话都是对耳朵的折磨,也不知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还是天生如此。
醉流霞嘴皮子上下一翻,说出一个足以令四人愣在原地的名字:“赵修盈。”
陶珩衍最快回过神,把剑收回腰间,说了句:“带路。”转身往车上走去。
醉流霞坐在车夫旁边拧着湿透的衣服,隔了帘幕指着前方道:“直走就行,走出这片林子,再穿过一个小镇子就差不多了。”
身后的车门被打开,陶珩衍走出来挨着醉流霞坐下,将手里的一块帕子递给他,随口问道:“前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按照醉流霞的说法和来向,他应当是从净业寺赶来才是,可若是如此,他又是如何准确无误且带有目的性的拦下了陶珩衍的马车?况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醉流霞掌握陶珩衍三人的行踪。
陶珩衍曾查过醉流霞的来历,虽不能说无迹可寻,但找到的都是些类似于“醉流霞某年某月某日曾在某地蹭饭被赶出来”的无用消息。至于他拜于何人门下,又是从何处习得一身好轻功,就像是被人刻意掩藏抹去一般,乃是一片空白。
醉流霞把乱糟糟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公子这一声前辈,令人甚是惶恐。我要说缘分使然,公子信吗?”
陶珩衍抬起手里的帕子默默擦去脸上的水珠:“不信。”
“你这就不对了,既唤我一声前辈,那前辈说的话,怎么能不信呢?你这是顶撞前辈!”前一刻还在惶恐,下一刻就倚老卖老。
陶珩衍似乎是被醉流霞变脸的速度以及没脸没皮的程度惊着了,沉寂半晌没言语。
大约是觉得此刻的寂静太过诡异,陶珩衍还是开口道:“从此处到净业寺,需要多久?”
“快的话,最多一个时辰。”醉流霞将手伸出帘幕,任由硕大的雨点打在手上,啧声道,“看这雨势,或许还得再多半个时辰。”
陶珩衍对车夫吩咐道:“稍微快一点。”
醉流霞眼疾手快拦下了车夫蓄力挥鞭的手,干笑道:“不必不必,雨天路难行,太快了不好。我看赵堂主还能撑个一时半刻,况且有那群和尚在,暂时死不了。”
车里传来一声低低咒骂:“乌鸦嘴。”
“温大夫是个直脾气。”醉流霞呵呵笑着,抓了抓鸟窝似的头发。
陶珩衍敷衍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对醉流霞这种全身上下写满了未知的人,陶珩衍始终心存戒备。
第25章 净业寺()
戒备归戒备,本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原则,陶珩衍不大好意思让一个老年人坐在车外吹风淋雨,沉默良久后,陶珩衍提议道:“不如进去坐?”
醉流霞沉吟半晌,侧着身子往里头瞧了瞧,迟疑道:“这……还是不要了吧。”
陶珩衍看着他畏首畏尾的模样,不禁失笑:“车里足够大,温大夫不会介意的。”
醉流霞慌忙往陶珩衍嘴上捂去,推辞道:“不必不必,我还要带路,进去多不方便。对了,小丫头的病如何了?”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进车里去,醉流霞索性岔开了话题。
陶珩衍微笑着答道:“前辈是说令姑娘吗?听温大夫说,似乎不大乐观。”那日从温霖棐的“严刑”逼供里,陶珩衍凭着只言片语大致了解了不少,其中一项,便是醉流霞与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