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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七天之后，张骏的脸色不好了。
因为他发现，这回逃不掉了，他真的被推到最前面去了，想躲在万剑城后面搞风搞雨也不行了。
原因是，万剑城居然重新整编了。
一部分不适宜再参战的人，被遣回了陇西种地，这样就剩下三万人，其中大部分人将负责他们在金锁关设立的兵器坊，掌管兵器的制造与分发。
还有一部分人，负责陇西到关中各地的粮草补给。
更小的一部分人，负责跟路青制作天雷弹一类的东西。
最后，只剩五千人，组成一个骑兵队，由玉明川带着，作为万剑城的主力军。
这什么意思？
傻子都能看出来，万剑城这是不打算继续做出头鸟了，要退居幕后了。
那么，他们凉州就要顶上，不然还怎么打石勒！
张骏将不开心挂在了脸上，赖在路青院子里不走了。
直到路青说了，他们万剑城的所有供应，主要是支持凉州，希望凉州能一路把整个北中原拿下，也不枉他们一番苦心了。
说是这样说，可谁不知道，冲在最前面的，死伤的肯定也最多。
不过，总要有人做这个人。
如果真的是万剑城带头把石勒打下，再转手把打下的领地全部送给凉州，其实凉州并没有什么脸面可言。
第592章回河东（）
所以，现在万剑城退居幕后，全力支持凉州，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打下石勒，凉州便能名正言顺的将中原握在手中了。
哪怕是晋国，想厚颜无耻的让他们归顺，他们也能挺直腰杆了。
想通了之后，张骏立马开始在路青左右转悠起来，一会要战甲，一会要兵器，还问千金饼能不能给他们一些，最后又把主意打到天火和天雷弹上。
路青便跟他说了个清楚。
“这些东西都可以给你，但是，你也不能白拿，最起码本钱是要给我们的，不然我们后继无力，倒霉的还是你们，你也别跟我哭穷，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你们跟西域通商赚了不少钱，良马比我们万剑城的还多，这点小钱你们可不缺……”
“路城主还是身在关中心系凉州，一走两年，居然还知道凉州现在的情况如何，佩服佩服。”
看着张骏一副谄媚的模样，路青伸手就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当我们万剑城是死的吗？不会通信吗？废话少说，这事就这么定了，现在关中的兵器坊，比万剑城的还要大许多，今年入夏之前，最起码可以给一半凉州军换上钢甲，武器则可以全部换掉，这样你可满意了？”
听到这个保证，张骏的脸立即放起了光，连连点头。
他可是羡慕万剑城的钢甲羡慕许久了，现在不光能给五万兵马换上钢甲，还能给所有将士换上精钢武器，再配合万剑城的天火和天雷弹，岂不是所向披靡？
这天开始，张骏那张脸上，几乎时刻都带着笑容，还涎着脸把牒云漠借去给他们用，牒云漠在征求了路青和玉明川的意见之后，暂时到了韩璞帐下。
公输亮也被路青灌了不少酒之后，色授魂与之下，跟路青签订了互惠互利条约，还答应尽快帮她把那两件银丝甲织出来，万剑城与公输家族的合作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有崔璟觉得自己没占到便宜，去找了王坚的麻烦，说如果拿不到应得的好处，就把崔雅接回娘家，孩子也跟他们姓崔。
崔雅临盆在即，王坚心里天天七上八下的。生孩子这事，不分高低贵贱，总都要过一场鬼门关的，他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万剑城，好好守着崔雅去。
现在被崔璟这样一说，王坚简直想哭了。
孩子姓啥都行，关键是要母子平安，至于崔璟要的这些东西，他们万剑城早准备好了。
为此，王坚又去找路青问了一遍，打算怎么跟崔家合作，路青只是耸了耸肩，“跟凉州一样啊，给个本钱，东西应有尽有。”
崔璟得了这个答复，不是特别满意，原因是，他们清河崔氏，身处石赵腹地，将来他们要打石勒，他们绝对是一把直捅石赵的利刃。
当然，要在路青给他们更多精良的武器和天雷弹的情况下。
对这个问题，路青自然想的很清楚，随即答应了崔璟，开战之前，会供应崔氏大量天雷弹，还有新式的弹射武器，比投石机更好用。
这是公输亮答应她的，帮她改良投石机，到时候应该用得上了。
直到这时，崔璟才算被摸顺毛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他要先回一趟清河郡，顺便联络一下其他几个士族大家，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入伙。
对此，路青求之不得，赶紧送了崔璟一堆好东西，新造出来的小巧安全的天雷弹，也给他塞了好几箱子，只希望青州冀州一带，能有更多人来里应外合。
如此过了两天，张骏终于收到了张茂的回信。
信中说，今后凉州要由张骏做主了，因此这件事，张骏自己定夺。
这权力放的厉害，张骏却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只是告诉路青，他叔父张茂，其实近来身体不太好，找了大夫看了，说是可能没两年可活了，所以才会派他来关中，不然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叔父也是领过兵做过将军的人，又怎么会不亲自过来？
说到这里，张骏有些黯然，张茂现在不过四十来岁，身体状况却突然急转直下，他从凉州过来时，见到张茂都有些不敢认。
一个人瞬间苍老，比什么都可怕。
他身为凉王世子，确实该将这个担子挑起来了，哪怕他只有十三岁。
如此，也坚定了张骏不再臣服于晋国的决心。
他要凉州在他手中，变成一个强大而繁华的帝国，让胡人再不敢侵犯，四海臣服，万国来朝。
就在张骏打算将司马绍接来长安这天，路青和玉明川走了。
他们带了一千精兵，沿着黄河，一路北上，略过河东，直去平阳。
这些人里，多数都是当年跟着玉明川去了玉门关的人。
原本公输亮也有意跟过来的，后来一看随行的都是玉明川的老部下，而且去的是玉明川老家，他跟去的话岂不是自找没趣。
况且他最近很忙，一边要帮路青织银丝甲，一边还要帮万剑城改造兵器和攻城设备，以及参加公输家的机关比试的东西，也在准备。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这回只能忍痛放过路青，让她跟玉明川逍遥自在去了。
路青觉着，现在并州到平阳郡、河东郡一带，都算是他们的地盘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不招呼公输亮一道了，却是让公输亮把那根碧玉萧里再次装满了毒针。
一行人一路上不言不语，心中却是激动万分。
终于要回到他们长大的地方，哪怕物是人非，可这种归乡的酸楚之情，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们的亲人多在玉家的那场浩劫中没了。
玉明川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方继明，以及死去的霍荆，好在其他人都在。
原先玉明川是打算把霍荆的尸骨带到河东安葬的，可路青说，他的家已经不在河东，而是万剑城。
应该让他回去，跟他的妻儿团聚。
于是，霍荆以及其他万剑城兄弟的尸骨，交给了陇西过来送粮草的辅兵，让他们一路护送兄弟们回家。
第593章平阳城外美人骨（）
这回叶秋也跟着辅兵去了陇西，说是去调动药材，可谁不知道，她想方继明都快想疯了。
叶秋临行前把给路青平时吃的药都包成了小包，让路青去河东也带着，以防万一怀了孩子，到时候又麻烦。
路青深以为然，现在石勒还没打掉，她可别拖了后腿。
将平日里用的东西装了十几箱子，放在大车上，由驮马拉着，一行人很低调的出发了。
这几车箱子中，有一个特别大，专门由一辆大车拉着。
箱子里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吃食或者武器，而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刘曜。
不得不说，刘曜还真是非常能撑。
自从霍荆死了之后，路青就没去见过刘曜，因为哪怕想起他，眼前都会浮现霍荆惨死的情形，因此，折磨刘曜这件事，路青交给了雷隐。
雷隐不光给刘曜上了叶秋特制的毒药，还每天定时给刘曜几个巴掌。
这是他家大美人交待的，必须将刘曜当初打路青的那一巴掌还回来。
于是，雷隐特地找了一副铁手套，毕竟他的手劲可远不如刘曜，打起巴掌来威力也没那么大，用了铁手套之后，顺手多了，刘曜的下巴每天都会被打落一回，脸上的骨头估计也碎了不少。
不过，就算这样，刘曜还是不会死的，因为每天都有人把千金饼泡碎了给他灌进去，营养丰富，想死都死不了。
这一回，雷隐忍住了动刀的冲动，耐心的给刘曜喝酒，虽然每次只有几滴。
刘曜本就嗜酒如命，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天天浑身痒的简直如万蚁钻心，可想死却死不了。
咬舌自尽也没有机会，因为他的舌头已经被割了，还被叶秋特地治疗了一番，甚至血都没流多少。
就这样，刘曜已经被折磨了一个多月，说不上活的好好的，就是标准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玉明川的意思是，将他带到玉家的祖坟前，杀了以慰死去的亲人。
哪怕玉家四百多口人不是刘曜杀的，可刘曜却在之前河东的数次战斗中，杀过大量河东将士，早年还跟玉明川的父亲数度交手，同样是他们的头号敌人。
不止玉家，还是河东无数百姓的仇人。
如果说石虎是石勒的刀，那刘曜就是当初刘聪的刀，一样用来屠杀汉人百姓。
一行人走的不紧不慢，到了蒲坂对面时，发现薛彦已经等在了那里。
现在黄河水流比较缓，薛彦已经准备了数条渡船，众人便横穿黄河，到了蒲坂城中过了一夜。
未做耽搁，第二天一早，众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平阳了。
他们走的不算快，沿着黄沙滚滚的黄河，远远的能看到他们长大的地方，汾阴就在南面，可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平阳有他们要取的东西。
平阳城外，有明月的坟冢。
黄河边上的春意，似乎比关中来的还要慢一些。
路边的野草，依然一片枯黄，偶尔才能见到草下冒出点嫩绿，不过就这一点点鲜艳的颜色，也让路青的心情多了几分平静满足。
花了三天多时间，他们来到平阳城外，玉明川连城都没进，直接到了城西一座小山旁，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坟冢。
坟前连个碑都没有。
薛彦只是静静的蹲在坟前，看着坟头，这里埋葬的人，曾经是他的未婚妻，他少年时最心动的那个女子。
曹洪昌等人，也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玉明川抓着坟上的枯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当初刨出这个坟，玉明川的命险些也送在了这个坟坑里。
因为那时他受了重伤，本就需要救治，可明月的死，让玉明川发了疯，他不顾自己的伤势，拼命挖坑，拦都拦不住。
而那时薛彦也是一身伤，根本无法阻止玉明川。
好在其他几个亲兵见阻止玉明川不得，只好也帮着挖，等把明月下葬了，玉明川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
匆匆将这个坟埋好，方继明和霍荆他们就背着玉明川一路逃回了玉门关。
一路上，石虎的人紧追不舍，玉明川数次性命危急，他们身上没几个钱买伤药，就去偷，去抢，什么礼义廉耻也顾不上了，他们只要玉明川活着。
好在张茂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庇护了他们，做掉了一路追来的刺客，还给了他们养伤的地方，提供了不少药物。
只是，玉明川年少气盛时，跟凉州有不少摩擦，不想欠张茂的人情而后被张寔拿捏，伤势稍有好转，就赶回了玉门关。
却没想到，伤势再度恶化，被碰巧逃避仇杀过来的尉迟红叶钻了空子。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可这些人依然记得很清楚。
那是他们最黑暗的日子，痛苦，绝望，不知未来如何，想要报仇，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那段时间，也是玉明川的性情最糟糕的时期，有如困兽，徒自挣扎。
直到听说石虎被杀，而杀了石虎的那个女子，还来了玉门关。
那是一抹最灿烂的阳光，刺破黑暗，将他们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路青站在玉明川身后，没有去打扰这群人。与他们相关的过往，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太残酷，太血腥，让人不忍触及。
只希望那天早点到来，让这个噩梦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