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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说：“舅舅别乱说话，等下他们还要给你捧场，而你居然背后损他们。”
磨华生说：“我不是在损他们，而是向斤木介绍他们的发迹成功。凭什么是他们成名，而不是我成名。同样的年龄，同样的水平，怎么说也该我得到也该我扬名也该我获利。奇怪的是，现时的他们，居然还搞起什么桃源江画派，自立门户，要与岭南画派一比高低。这是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现。岭南画派古已有之，画派人物在国内数一数二，就凭他们二人之力再组织几个不成气候的画家加了进去，搞了几次画展活动，就号称桃源江画派，简单是自取其辱。可笑的是，他们还搞起桃源江画派促进会，要求入会的人是出生在桃源江两岸的画家，作品要以桃源江为主，自封自己为会长、副会长。我出生在郁郁江，是不是也要搞个郁郁江画派促进会，自封为会长？旮旯江是全省的母亲河，要不要也搞个旮旯江画派促进会，或把原先的省画家协会改为旮旯江画派协会算了。划地为派的艺术氛围，划地为名的画家，视野只会越走越狭，艺术生命越来越短暂。”
看得出，磨华生似乎受了很长时间的压抑了，对艺术、对人生对画坛上的人与事。此时的他，居然对着一个年轻仔倾诉着心中的不满。斤木耐心听着，但他也有诸多不解。按理说，像磨华生召开这么高规格的新闻发布会，明天所有参加的媒体都会发布这条消息，可能也有记者要做他的个人专访文章，图文并茂，他理应满脸笑容，或要给老祖宗上三柱香感谢天地之间那种冥冥神灵，是神灵让他走向光明的前途，明天天下人就会知道他是个“著名”的画家，而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冷冰冰的，就像谁欠了他五元钱不归还一样准备要跟人家拼命了。也许他不高兴的原因是，记者把太多的镜头对准着朱自流和杨其华。
凌云说：“舅舅，该准备了，时间快到了。”
磨华生说：“发布会早已开过了。”
凌云愕然；斤木也愕然。
磨华生说：“来参加的人都发过红包了，开不开早成定局。领导拿了钱，难道他们敢不给我说好话？记者拿了红包，难道他们敢对我的画作乱写一通？那些新闻通稿，我早已拟好并打印成资料分发下去，他们拿回去发了就是了。我认为这发布会就是发钱会，开与不开意义不大。我的绘画水平就摆在这里，纵使各级领导和记者不给我面子，我也不会在意，反正好坏也由不得他们去评价了。”
斤木笑笑道：“磨舅舅这话真逗。”
凌云说：“舅舅您一直没得志，所以我一直劝你花钱办事，一鸣惊人。这百米牡丹图，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作。”
磨华生怒瞪凌云：“你真是浅薄。类似的东西，早就有人弄过了，我是看不惯才用一两年时间去创作的。”
斤木说：“磨舅舅说得没错，此前已有朱自流创作了百米桃源江图。据我所知，朱院长就是靠这百米巨幅轰动一时。水平如何，我不敢说而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我是门外汉，对画画一窍不通。”
磨华生瞪着斤木，说：“对，朱自流是创作了百米桃源江图。不过行内人士不怎么看好，认为他浪得虚名。也有人质问我，你为何创作百米牡丹图，为何不创作千米牡丹图。你这么做，不是步人后尘么？市花并不是牡丹，为何不以市花——红木棉来着墨来创意呢？牡丹是北方城市洛阳市的市花，自古以来，那儿就以牡丹出名，画牡丹的高手也不少，你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牡丹花开花落多少次的画家，能画得过人家么？我可以骄傲地告诉你们，我就是去画自己所不熟悉的花卉，以突破自我的画技，就是让朱自流之流的人物知道，百米宣纸如何淋漓尽致地发挥，没有加入协会的民间画家技能如何，那些没有加入协会的人也不是孬种。”
斤木故意吹捧说：“舅舅创意高。”
磨华生似乎知道斤木言不由衷，狠盯着斤木一分钟，然后说：“画作完成后，我上网查询过了，发现国内有人创作过百米牡丹图，那人就在牡丹花城洛阳市，但那百米牡丹图却是由一百名画匠去创作后连缀而成的，各人风格呈现在画布上，水平参差不齐。像我单人这般创作完成的131。8米牡丹图，争奇斗艳，至今还没有，算是首创吧。光是毛笔，我就画断了几百支，所用的染料，就是上百公斤。从构思到着笔，我反复权衡，反复修改。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把自己关在画室里静思冥想，泼墨挥毫，完全沉浸在创作的激情之中这样的能耐，我认为无人能比，无人可比。”
斤木说：“百米画卷，百米牡丹，可以参加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磨华生说：“人有自知之明，这百米牡丹图仍未达到那种境地。但绝对堪称得上国内画牡丹的上乘之作或第一人，如果有机会，我绝对搞个万人签名活动，让它当作向2008年北京奥运会献礼。”
斤木说：“可以搞呀。现在的很多个人活动，拉个协办单位或主办单位再冠上北京奥运会的名堂，就堂而皇之出笼了。”
磨华生说：“我早有这种想法，想想又觉得这样做也太玷污了艺术的圣洁与高尚了。”
凌云说：“舅舅，班部长挥手叫你过去了。”
磨华生回头一看，见到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班一琦坐在主席台上叫喊着他的名字。在班一琦的左右两旁，坐满了各级领导，中间的位置就空着，他知道那是留给自己的，桌子上面的台签也写着他的名字。看来，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
磨华生挤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朝班一琦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马上就到。然后，他面对斤木说：“老班他们也不算什么东西，如果这发布会我既不出巨资也不准备大红包，他们会来么？很多年以前，我就在电视上见过这些领导了，他们也知道我这个埋头苦干的画家，实力雄厚，可他们从来没有给我作过任何评价。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们从没吃过你一口饭也不喝过你一口酒，凭什么要给你说话。他们宁愿表扬天天陪他们喝酒请他们喝茶请他们泡妞的庸才，也不愿意在公众场合承认我们这种有创新、有奉献精神的人。唉，默默无闻且乐于奉献的人，最终也会冷死于名利场。如果不是外甥点拨我，一心一意要我做个文化商人，说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光说不做，光做不说，说做要互得益彰，并拿‘酒香也怕巷子深’的观念刺激我，我恐怕也懒得到这种场合上来展示自己的实力了。”
斤木险些笑了起来，磨华生是个什么人，他比凌云还清楚。他没有笑出来，而是显得很有耐心地听着对方说话，并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在大学上公关心理学时，老师就说过，如果你要想让对方知道你在倾听他的牢骚或建议，最好就是平视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这样，就很容易把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磨华生继续说：“有一点让我高兴的是，朱自流看过我的百米牡丹图后，表情异于往常。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卵仔有料，比我画得有水平。作为一方‘画圣’，他当然不肯公正地表态了，毕竟他也知道我在气他，在超越他的百米桃源江图。和谐花开，富贵满园。有没有水平，由不得你朱自流评判了，也由不得来参加新闻发布会的领导、嘉宾来评说了。”
凌云说：“舅舅，仪式开始了，领导在等着你呢。再不去，就是不给面子了，他们就会暗屌你的。”
磨华生骂道：“急个鸟！我就不相信他们拿了我的钱后，话也不说一两句就跑单了？阿木，明天你和凌云一起到我家来吃饭，我让你看看我这些年来创作的书法与国画作品。那些珍品我都没有拿出来让别人看过，你们看后绝对惊叹！”
见磨华生朝主席台走去，斤木便退出会议室。该获得的东西他已经从凌云的嘴上得到了，这样的新闻发布会，他虽说也想听听、看看，从中学些东西，想想又觉得意义不大。磨华生对他所说的一席话，让他对其为人与作品已有了一定的认识与了解。再说，他手上就拿着新闻通稿和百米牡丹图的资料。他想留下来的目的，无非想看看那百米牡丹图是否如磨华生所说的那样，颇有气势、颇有艺术天分、颇有巧夺天工之美。
看眼前这一架势，斤木知道，大小领导要作一番讲话，等打开百米牡丹图，至少还得等上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他没有参加类似的发布会，但他知道这种仪式，就像领导参加重大项目的剪彩仪式一样，先是由领导来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领导才拿着金剪刀剪彩。
斤木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已有人把一个偌大的木箱抬到主席前——那是磨华生早已准备好的百米牡丹图，只要领导“表扬”或评价完他的为人或作品，他就会叫人把箱子打开，拉开那连接在一起的百米牡丹图，让在场的记者拍照、领导观赏。
3。
斤木走到电梯前，准备下楼。等了半天，三四部电梯都没有一部停在28楼。他异常纳闷，难道有很多人在使用电梯，或是有人把东西搬到楼上，正在按着电梯，一件一件地搬着东西。以往他也乘坐地王国际的电梯，从未遇到如此情况。无聊之际，他拿起百米牡丹图的宣传资料及磨华生的个人简介，不禁失声而笑。
斤木想，磨华生真是迂腐，个人简介居然把他自幼就拿毛笔学画、现时身份是什么、曾在什么单位待过又怎么入录世界文化名人大全之类用钱就可以买来的封号等等一字不漏全写了出来，而且特别标名自己是著名的画家。看来，著名或知名这两个字特别值钱。
可笑的是，磨华生居然还把桃源江都市报刊登他的一则只有一两百字的义卖消息也融进简介中，甚至还把这则消息影印到宣传资料中，并配以他在现场拍卖的图片。这则消息说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寒门学子无钱上学，有关部门便组织企业家现场募捐，电视台作了现场报道，同时还搞了一起文化艺术品拍卖会，磨华生也在现场拍卖一幅牡丹图，以1500元成交，他当场用这钱捐助给学子。
斤木想，记者写这消息，惜墨如金，在这短短一两百字的文章里，只介绍了现场募捐、拍卖、受资助的20名寒门学子以及来的是哪些企业，并一笔带过地“点”了磨华生拍卖的作品；文章说，这是拍卖会卖得最高的一幅作品。记者所报道的东西，只有文字，并无图片。
在宣传资料上出现磨华生现场拍卖的图片，斤木猜想是他事后找来的。当时现场肯定有很多人进行拍摄，为了突出那次拍卖会的效果，磨华生弄到相片后，再经过加工处理，他便放进这本宣传资料里，配上记者的那篇消息。
斤木想，这可能是磨华生从艺多年来第一次在媒体上公开露相了，他因此把这消息当作宝贝，突出处理在宣传资料上。也许这不是用钱买来的新闻，也许这是对他从艺多年的认可——毕竟嘛，有企业家买了他的作品，他做了一回义举，把拍卖所得的钱款捐给贫困学子。
斤木又想，磨华生毕竟也是个一企业家，经营一家广告公司，对于炒作之类的东西当然也很在行了。他成功拍卖的牡丹图，会不会由几个“托儿”完成的。这年头，什么样的“托儿”都有，药托、婚托、医托、酒托、工程招投标的“标托”、拍卖会上的“拍托”，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为了让自己的收藏作品或艺术品备受注目，也有人在拍卖会上布下“托儿”，步步抬价。就算自己的东西没能如愿地拍卖出“天价”，就算到了最后是让自己人“买”走了那件拍卖的作品，他们也要让世人知道他们收藏的东西就是一个宝，值这个价，籍此提升自己的名气。磨华生是不是这种人呢？
第91章 会场闯进陌生人 大鱼浮头正当时（3）（shukeba）
磨华生看来不是这种人吧。看他的宣传资料介绍，他早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进京举办过画展，当时的国家领导人还亲临他的画展现场给予指导。参展中，一幅作品还被盗走，两个犯罪分子因此吃了五年的牢饭。
电梯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同时停到这个楼层的就有三四部。斤木正想走进其中一个电梯，却见从另外一个电梯里走出几个看起来是来参加新闻发布会的客人。他瞟了那些人一眼，觉得似曾相识，再看了看他们的口袋，里面胀鼓鼓的，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那几个人也看了斤木一眼，其中一个戴着硕大金戒指的男子一直盯着他数秒，之后便带着其他人若无其事地朝会议室走去。电梯门关上后，斤木猛然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