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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香呀,最近怎么回事,做事变得冒冒失失,以前的伶俐样呢?”幸好赵公公闪得快,但脚背还是被扶香踩上了一脚,力道不小,痛得赵公公直抽气。
兰御谡冷眸一记打在扶香的脸上,吩咐,“随朕来!”
扶香躬身应声是后,紧紧拎着包袱,忐忑不安地跟在了赵公公的身后,心里暗暗叫苦,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在满是水渍的抽屉里翻出药,发现未受潮,一出来却遇到皇帝。
众人奇怪,兰御谡不回承恩殿,却往自已的承义殿的寝宫走去。
赵公公推开帝王寝室殿门时,飘出香雾之气。步进进,清淡悠远的香味弥漫每处角落缝隙,丝丝渗入纱帐垂幔。
火势虽没能漫延到此,初时那些烟灰也把这里弄得混乱不堪。此时已清洗干净恢复到原状,也没留下一滴的水渍。
“传洪太医!”兰御谡吩吩身边的小太监一句,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对扶香指了指前面的地板。
扶香一时没会意过来,赵公公忙推了她一把,小声提点,“皇上,让你跪下,有话要问!”说完一把从扶香手里抓过包袱,站到帝王身边候着。
殿中的宁神香非但没有舒缓她的紧张情绪,那丝丝缕缕钻进她的心肺时,倒象是轻轻的撩着她的心,痒痒地,让她更加寒瑟。她不知不觉地抹了一把额上泌出的汗,连头也不敢抬,急忙奔到帝王的身前,跪了下来,磕首道,“请皇上训斥!”
“你在朕身边有多久了?”既使一夜无眠,帝王的脸上依然找不出丝毫的缺陷狼狈。他有些累,便抬了脚整个人靠在了贵妃椅上,清清淡淡口吻极象道家常,而帝王的坐姿看上去没那么威严,让扶香感到压力稍解,便大着胆子抬起头笑道,“皇上,奴婢自十一岁在您的身边,算一算,如今也有三十个年头了。”
“你没听清楚朕的问话,想清楚了再回答!”兰御谡语声不紧不慢,却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道一道抽在扶香身上。
她刚想应没错,是三十年了!突然一个激醒,眼前帝王的神色,说话的口气,太象彼时在鞍都镇的三殿下兰亭。戏谑中带着杀机……瞬时,身体传来骨裂般的恐惧,她的唇抖了一抖,盘旋在口中的话一时说不出来了。
“嗯?”兰御谡托着腮闭着眼,拉长的尾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尤其碜人。
“奴婢来……来有些时日了!”扶香面目扭曲起来,泛着一层青白,她挣扎着,用磨糊不清的口吻回了一句。
“朕——已经没有耐性和你玩这个游戏了!”兰御谡似婉似叹,他闭了眼,两指在眉峰间轻轻摁捻着,“岐暗,吩咐收网吧!”
空气中似乎略有略无地传来一声,“属下遵旨!”
收网?扶香打了个冷噤!难道自已一进宫便落了皇帝的网中?
扶香越想心越知必是瞒不住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绝望、凉透!一眼看到赵公公手里提的那包袱,里头藏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瞬间袭来的恐惧猛然将她的神智唤回,她立即狠狠头点地,嗑首求饶,“皇上,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奴婢被六皇子折磨得半死后,被他关在六皇子府里的后院中。那里极隐蔽。关在那,随时都有可能被活埋。就算能活下来,一生都休想逃脱。奴婢心里有天大的冤仇,奴婢不能死。所以,也是无计可施,才应了六皇子的要求进宫。”
兰御谡既使眉眼不动,依然让她心惊肉跳,她一边极力搜索着腹词,一边拼命地磕头,“奴婢自进宫后,寝食难安,一边不敢违抗六皇子,一边又惧天危不敢行动。皇上,奴婢自知死罪,只是可怜奴婢一身的仇再也无法沉冤得雪了!”
兰御谡听了心里烦燥,双眉遽沉,两指朝着赵公公勾了一下,赵公公马上会意,一步跨上前,扬起手臂,掌中带风朝着扶香就是狠狠两个巴掌。赵公公一改平日温和无害的笑脸,神情透着股阴狠,“在皇上面前,不要闪闪躲躲想投机取巧,挑要紧的说,不然,你想开口,也没机会!”
扶香忍住嘴角溢出的腥甜,生生地吞了下去,也不敢去摸自已脸上的伤,她一时也不知道赵公公说的投机取巧是何意,迷惑中一抬眼,恰巧撞上兰御谡睁开的眼眸,只见帝王瞳孔内如覆冰霜,嘴角却挂着泓似有似无的浅笑,冷冷地瞅着她。她心中一凛,本能地四肢伏地,颤声道,“民女申柔佳,原是淮南郡王兰御风的义妹,父亲是申敬业,因为被户部尚书之女沈千染屡次迫害,以致父亲入了大狱,民女的姑姑被害致残在农庄中痛苦煎熬,民女的表妹沈千雪更是被逼发了疯,民女亦流落民间,吃尽辛酸苦辣。求皇上给民女作主,民女要告沈家二小姐,沈千染……”
揭开往事()
申柔佳一边淘淘不绝地控诉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注视着帝王的神色,却发现兰御谡托着腮的右手,食指轻击着自已的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象是给她的声音拍打着节奏。
她一下就全懵了,鞍都镇那一夜的恐惧一波一波地潮涌而来,她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已全数含在了咽处。
这时洪太医匆匆而来,跪在了申柔佳的一尺之外,“微臣洪学士恭请圣安!”
兰御谡这才睁开眼眸,“药配出来了?”
洪太医脸上露出喜色,“是的,臣不负圣上嘱托,终于把药配出。”洪太医从肩上放下药箱,打开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瓷瓶,呈上。
赵公公上前一步接过,双手呈上。
“可曾试用过?”兰御谡并不接过,微蹙眉峰。
“皇上放心,微臣让典狱史提了十个死囚,试后后,发病的周期及所需的药的份量与皇上交给微臣的一模一样,臣敢拿项上脑袋担保。”
“很好,朕心甚悦,赵公公,给洪太医赏黄金五百两!”
“微臣谢主隆恩!”洪太医大喜过望,连连叩谢。兰御谡算是个刻薄寡恩的帝王,对臣下罚多奖赏少,这次居然赏出黄金五百两,足够他在京城里另买一个宽大的宅院,再养上几个小妾。
洪太医退下后,兰御谡方将眸光投向申柔佳,冷声问,“秦之遥的本事你学了几分?”
申柔佳神情冰裂开来,她茫茫然转向赵公公得到的是一记冷眼。
她吞了一下口水,压抑住心魂颤栗之感,再也不敢胡诌半句,如实回答道,“主要是学模仿,比如声音、神态、举止之类。还教了奴婢一些宫庭礼仪,也简单教了奴婢如何易容,但教的不深,象眼睛,奴婢每个星期都得设法出宫去她那修补。”此地,申柔佳用了自已原来的声音,显得有些软糯娇柔。
兰御谡嘴角微微一扯,“把脸给朕摘了!”
“摘了?”申柔佳吓得魂飞魄散,一口气噎在胸口,磕着首颤声求道,“请……请皇上饶了奴婢!”
赵公公摇首直叹,提点,“皇上是让你把脸上洗了,你那张脸连咱家看了都不舒服!”
申柔佳再笨,也知道自已逃过了一劫,她喜极而泣,颤颤地朝着帝王重重地嗑了个响头,泣声道,“民女谢皇上不杀之恩!”
申柔佳再次出现在帝王面前时,不仅一张脸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便是连身段也变得阿娜多姿,她袅袅而来,透过低低地缭绕在幽暗寂静的承义殿里,美目却勾勒勒直盯着前方半靠在贵妃椅上的兰御谡。
“民女申柔佳给皇上请安!”她自信地轻启着低柔魅惑的嗓音,美目流转,欲语还休地等着帝王抬眸看她一眼。
兰御谡睁眼见申柔佳水润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已,满脸是期盼。
这民间的女子倒底与宫中的嫔妃不同,少了几分矜持,添了几分胆气,倒更显得朝气可爱。他轻轻地笑起来,大而斜飞的丹凤目里隐隐带了丝捉狭,“申柔佳,你可知,你与沈千染最大的不同在哪?”
申柔佳眨了眨眼,半仰着头娇声问道,“民女不知,求皇上赐教!”
兰御谡起身,步至她的面前,微微俯了身,两指轻扣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宫灯下,她肌肤细润如脂,莹白如新,笼罩周身的光芒都变得黯然。
兰御谡食指沿着下巴蜿蜒而上,冰凉地手指抚过她的眉眼,黑眸越发了沉涸下去,用着近乎婉叹语气道:“可惜了你这一张脸……”
申柔佳不明圣意,转着流光溢彩的美目轻扫在帝王的脸上,轻启朱唇,“皇上,柔佳的脸怎么啦?”
“你象是一只孔雀!站在百花丛中!而沈千染是一株静莲独放!”
孔雀是除了凤凰外最美的一种动物,申柔佳大喜,这是在赞她是美人么?她的粉脸变得更深。这样寂静的夜晚,如此近的距离,甚至她可以闻到帝王身上传来淡淡的龙涎气息。那是皇者独尊的味道。
此时,他一改方才的凌历,毫不吝啬地赞美自已。是不是寓喻了什么呢?她的心飞快地跳着,但也不敢造次,就这样冒冒然扑进帝王的怀中。百般犹豫中,最后只含羞带燥地回了句,“柔佳多谢皇上赞赏。其实,在沈家夜宴时,柔佳就开始仰慕皇上,愿意把一切交给皇上……可惜……”她轻轻柔柔地一声婉叹,眸中露出相见恨往的失落。
她此时的心里有些懊悔,当初真不该听秦之遥扮成那丑宫女,进宫也有些时日,只能在皇上身边做些奴才做的事。她虽自持美貌,但也知女子韶华易逝,何况自已已经十九岁了。
赵公公看到申柔佳拼命地在摆首弄姿,心里开始渗出汗,心想,秦之遥竟教出这种蠢货。
“可惜什么呢?”兰御谡返身坐回,对她的幽怨并不生恼意,反倒带着几分纵容地看着她。
“皇上,民女虽然那夜被六皇子带走,可是民女依然是……女儿之身,所以,民女愿……”双颊生粉,柔和的宫灯下衬得她的眼睛更明亮。
兰御谡低低地笑开,眸色变得更暗,瞳孔中蕴藏着毫不隐藏的厌憎,让她陡然一颤,一股深重的寒意莫名地顺着背脊蔓延开来。她低下首,再不敢轻易与帝王目光接触。
“孔雀,看到雄性时,必会张开翅膀,向异性张开她羽毛后生殖器,她百般在张扬自已的美丽,想着如何获得交配!而静莲,开在一处,迎风而动,谁想观赏到她的美,必须靠近她,从各个角度去接近、品味!”兰御谡再一次挑起她的下巴,他的话字字句句吐得极慢,“申柔佳,你的皮相属上乘,可为什么活得如此下贱,便是连老六也瞧不上你。现在,明白了?”
申柔佳倒吸一口气,因太过于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口气一直回旋在胸腔中,直直涨得感觉心快崩裂,被沉痛压得几欲窒息,她双臂抱着自已,控制不住的阵阵发抖,羞辱的泪控不住地簌簌而下——
申柔佳这些年遭遇过各种的屈辱,但象帝王这种以极端的言辞直接揪出她心底深处埋得最深的自卑,还是首次。尤其,兰御谡一针见血地指出她与沈千染的不同。
她对沈千染多年沉积的怨恨中,有九成以上是妒忌,虽然她一直将这种情感封闭在心里,可今天浓疮被兰御谡无情地、狠狠地撕开,连她自已也看到了,那深黄带着黑血的溃烂,是如此的恶心!
兰御谡丝毫不为她的泪所动,猛地捏住她的下颌,黑眸微眯,“记得,朕仅提醒一次,以后千万别在朕面前卖弄,你虽有一层膜,可你的后面已让老六玩残,你当朕养的一干龙卫是废物?”
兰御谡眸色狠戾,语气冰寒,申柔佳浑身乱震,虽然她极善于在危难中挖掘出一条生路,此时亦被他凶狠的眸光震慑住,大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成了木石钝得连一丝的念想也没有。
这帝王太霸,太强,早已对她了如指掌却一直不动声色,而自已象个小丑一样,战战兢兢地在他的面前表演着一个忠仆。
她跪得全身脱力,但颌部被帝王死死扣住,倒撑住了下滑的身子。
泪水沿着她的脸滑落,有一滴眼看就要沾到帝王的指尖时,他冷冷一笑,既刻憎恶甩了她。申柔佳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那泪,滴在了冰冷的青玉板上。
兰御谡回身坐下,朝着赵公公递了一个眼色,赵公公马上会意,上前一步将洪太医的药递到申柔佳的眼前,尖细地嗓门带着严历,“服下!”
申柔佳像被雪水浇入心窝,又冷又咧她并不敢违抗,颤着手接过,她不敢问兰御谡,只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赵公公。
赵公公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地站回到帝王身边!
申柔佳神思悲切,缓缓打开瓷瓶上的塞子,凑近唇边时,本能地轻轻闻了一下,感到没有任何的味道。
她抬首,带着最后的绝望的眼光看向帝王,还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