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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华摇头道:“林子归可是被逐出林府的,怎麽能入得了祖坟。”
姚二听罢顿时苦了脸,道:“要把这尸体放在我这里多久?”
卓华笑了一声,道:“什麽你这里?这里本就是衙门里暂时停放尸体的地方,是你霸了去,怎能抱怨他人。”
姚二道:“放这里总觉得怪怪的。”
卓华眯了眼,道:“怎麽?怕了,平日里也没见你这麽胆小过。”
姚二苦笑了一声,道:“林子归不同,每每看见,总觉得仿佛马上就要活过来似的。”他说著伸手一指一旁自林子归尸体上取下的桃枝:“开得很盛不是麽?这桃花诡异的很,像是吸走了林子归的性命一般不衰不败,如火似荼,指不定那陶夭便是这桃花精那。”
卓华替姚二重新斟满了酒,道:“喝你的酒吧,那些传言也是可信的?”
姚二已经略有醉意,闻到酒香更是迷离,他笑了笑不再言语,端起碗,大口大口灌著。卓华见状道:“你别喝醉了。”姚二一抹嘴道:“小醉怡情。”说著他伸手弹了弹桃瓣,戏道:“桃妖桃妖,你可陪我哥俩喝上几盅?”
一阵冷风吹过,蚕豆大的昏黄灯光闪了闪,姚二僵了动作,含著一口热辣辣的烈酒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觉得寒气一股股地往身体里窜。卓华见他一副惶恐模样笑道:“怎麽,不过一阵风就被吓著了?”
姚二缓缓摇了摇头,道:“总觉得……”他的话未完,整个人石头一般栽在桌子上。卓华一惊,忙上前去查看。
姚二呼吸平稳,看样子只是醉了过去,卓华提著的心微微放松下来,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姚二酒量不差,哪里会因区区两碗烧刀子就醉得不醒人事。
卓华觉得有些发冷,他向外看去透过未关的房门,可以看见衙门里的火把依旧燃著,三三两两的衙役正在巡逻,卓华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去搬姚二,将他扶向不远处的床榻。
那一截桃枝的颜色似乎越发的红豔起来。
卓华刚安顿好姚二便听得帘内传来细微的簌簌声,卓华的动作顿在半空中。一声脆响,有什麽东西掀翻在地。
卓华起身,屏气凝神的在帘子前站定,停了顷刻,猛然一掀。
一只碧眼黑猫,正立在林子归的尸体上,它见有人进来,阴惨惨的叫了一声,舒展开柔软的肢体从窗户窜了出去,盖在林子归身上的白布,被它这麽一拨拉,滑落下来,露出林子归那张苍白但不失贵气的面孔。
卓华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上前将未合拢的窗户关严,扫视了一遍内室,又走到尸体面前,拾起地上的白布,重新盖上,拉至林子归颜面的一瞬,卓华似乎看见他的睫毛动了动,仿佛要睁开眼一般。卓华的手一抖,险些将裹尸布甩了出去。
卓华不敢再逗留,匆忙掀帘而出。
下一刻,卓华整个人僵住了,他的手定在帘子上,踏出的脚步久久落不下去。
一身天青色秋衣的林子归正坐在卓华方才坐过的椅子上,他微微低著头,几缕散发垂在耳畔,手中拈著一枝含苞的桃花。卓华觉得有些腿软,想要回头去看帘内的那具尸体却不能动分毫。
林子归抬首,含笑看著卓华,黑亮的瞳直直望进他的眼。
卓华想要出声,喉头却只是无声的动了动。
林子归拈著桃枝的手一松,卓华以为桃枝会落在地上,哪知它却就那麽浮在半空中,含苞的花瓣怒放开来,绽放出摄人心魄的桃红。卓华就近铮的一下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闪著泠泠寒光的剑身映出对面的影像,唯独没有林子归的身影。
“你……到底是什麽?”
林子归眉眼微弯,笑得愈发的深邃。桃枝笔直的向卓华飞去。
卓华握紧剑柄直刺了过去,林子归没有动,长剑破开桃枝,直逼林子归的眉心,在接触的霎那,林子归的身体碎裂成千片,化为桃瓣,四下飞舞。
前所未有的浓郁香气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卓华胸口一窒,险些背过气去,他挣扎著,向不知何时关闭的大门处跑去,不过迈了两步,卓华便倒在地上,痛苦的抓挠著颈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於归,宜其室家。……”
隐隐的,卓华似是听到有人在吟唱,慵懒略低的男子声音,转调时微微拉长的尾音中有著说不出的妩媚之态。花香随著那淡淡清唱竟消去了不少。卓华大口大口吸著这难得的新鲜空气,挣著爬起,拉开门闩,寻著歌声向外走去。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於归,宜其家室。……”
门外一片漆黑,只有一轮冷月,清清冷冷的挂在天幕上。三三两两的衙役也不知去向。卓华心知不妥,偏偏那吟唱之声渐渐清晰起来,偶尔夹杂了几声不经意的轻笑,比那二月春风还要撩人心痒。卓华禁不住挪动步子,寻著声音一路城南的清水河走去。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於归,宜其家人。……”
清水河畔,石桥附近,一身淡黄的林芷就那麽静静的半泡在水中,如烟的裙裾随波飘荡,比那黄昏天边的晚霞还要柔美上几分;散乱的鸦色长发,一半与河泥纠结著,一半飘在水中。她的下腹部被利器剖开,内脏翻了出来,一缕缕的血丝被水流牵拉成一道道缠绵柔软的红线,渐淡渐远的向下流飘去。
一团粉色的嫩肉扔在林芷的身边,一条白玉似的管状物延伸至林芷的腹部,将它与林芷连在一起,其上包裹著布满青色脉络透明的筋膜,仔细看去隐约可以分辨出细小的四肢头颅,正是刚成形的胎儿。
吟唱声不知何时止了,卓华手足冰凉的看著地上的尸体。
天空飘起了小雨,冷冷的扫在卓华的脸孔上,卓华伸手一抹,触到一片柔软之物,凑到面前,只觉得芬芳扑鼻,满手皆是细碎的桃瓣,抬头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深深浅浅的红,妖媚的红。
“先是长子林子归甘愿雌伏死於隐园桃花树下,後有尚未出阁的林芷被人剖腹取胎弃尸於清水河畔,林府当真是要败了!”姚二避开周围的家仆,悄声对卓华道。
卓华唯有苦笑,昨夜他追了出去,本想会遇见陶夭,却没料到看见那番情景。
今日再次来到林府,林夫人与蓝复信都没有现身,出来迎接的是林二公子林宏。他身旁的绿衣丫鬟卓华见过,上回便是她搀了林芷回房,想是林芷的贴身丫鬟。
林宏一欠身,向卓华等人行了一礼,道:“家母伤心过度卧病在床,父亲在旁照顾,无暇分身,还请见谅。柳叶儿是芷儿贴身丫鬟,芷儿的事她最清楚不过。”
柳叶儿听闻上前一步,哽咽著向众人道了声万福,卓华见她红肿著眼,不断揩著眼泪,显然是哭了许久。
柳叶儿甚是乖巧,未等卓华等人询问便开了口将那日之事细细道了一遍:“昨天夜里小姐伤的厉害,杨大夫为她诊脉治伤……”
卓华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杨大夫可曾说了她有孕一事?”
柳叶儿咬了咬唇,没有作声。z
林宏则略显不自在道:“芷儿家教甚严,怎会做出此事。”
卓华斟酌了一番,道:“二公子可知林芷怎麽死在清水河畔?”
林宏迟疑道:“今早不是有人来报说芷儿被歹人溺在河中?”
姚二嗤的一声笑道:“那不过是衙门为保林家体面对外宣称而已,林芷可是被人剖腹取胎弃尸於清水河畔的。”
林宏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y
卓华道:“还请柳姑娘不要隐瞒,如实道来,衙门决不会随意向外声张。”
柳叶儿看了一眼林宏,见他没有出声阻止,这才道:“杨大夫确实查出小姐有孕,夫人一气之下便将她锁在屋内,不许她外出。自那时起,便一直没在见过小姐。”
卓华点了点头,试探道:“那孩子是谁的?”
柳叶儿窘了一下,道:“是陶夭陶公子的。”
卓华微微一愣,他没料林芷竟与陶夭暗结珠胎,仔细想来,那日他离开林府时,林夫人曾向他询问陶夭一事,看来林夫人早已知晓。
卓华轻巧巧的转了话题,道:“昨日夜里可曾有什麽人来见过林芷。”
柳叶儿缓缓摇了摇头。z
卓华想了想又道:“可有人偷偷进了林府却没被你们察觉?”
柳叶儿蹙了眉似是不知该如何应答。z
林宏道:“府里有不少身手不错的护院,想要毫无声息的潜入,怕是不易。”
柳叶儿再次咬了咬唇,偷瞄了一眼林宏,突然跪倒在地,膝行至林宏面前,哽咽起来,道:“二少爷莫怪我,昨天夜里我端了宵夜给小姐送去,见到陶公子来在小姐房中,我也不知他是如何进去的,小姐房门上和窗户上的锁都没打开,我以为陶公子是要带小姐离开,就没声张,今晨见她不在物内只是当陶公子带她走了,哪知……哪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柳叶儿一面哭一面微微抖著。林宏气得脸色发青,怒道:“你怎麽不早说,你……”
该问的已经问了,现下又是这般情形,姚二知道不宜在留,於是拉了拉卓华,示意他离去。卓华自是明白,他看了一眼哭得泪人儿般的柳叶儿,却又怕林宏一怒之下做出什麽。姚二见他犹豫不决,颇有些不耐,上前一步,道:“林公子,就此打扰了,改日还请这位柳姑娘到衙门细细说话。”
林宏点了点头,吩咐下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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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二离了林府,便不再做那规矩模样,伸了个懒腰,道:“想不到那陶夭竟是这般人,本以为他不过是始乱终弃,受不住林子归纠缠,才出手杀了他,现下看来,倒像是与林芷熟识,谋杀林子归在前,灭口林芷在後。”
卓华道:“你怎知他是人?”
姚二一呆,随即笑起:“我昨日的话你还当真?”
卓华不答,只是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姚二眼珠一转,道:“莫不是昨晚你遇到了什麽?除了林芷的尸身,你还看见了什麽?”
卓华扫了一眼姚二,道:“你不觉得昨日你醉的奇怪麽?只那麽一点酒,况且平日里你酒品如何,我自是清楚,每次醉了不闹上半宿哪里肯安然入睡?”
姚二本想反驳,可是卓华所言非虚,他沈默了一会儿,才要开口,便听卓华道:“昨夜,我见著林子归了,活生生的林子归……”
姚二听卓华说完,只觉得悚然,他勉强一笑,道:“你别吓我,那林子归的尸体与我的住处可就一帘之隔。”
卓华想起那张苍白瑰丽的脸,指尖渐渐冰凉起来。
姚二道:“罢了,林子归的尸身你与卓楼也验过了,今日便著人将他葬了去,俗话说‘入土为安’。听你方才所言,他也没怎麽著你我。林子归想是为了亲生妹子,才有此举。”
姚二说著便加快了步伐,道:“我先行去棺材铺,好歹让林子归葬的体面些。”
卓华在他身後,听得渐渐远去的姚二道:“陶夭陶夭,若他是妖,这名字起的倒是再贴切不过。”
姚二办事极为利落,等卓华回到衙门,姚二找来的挖坟人已经抬了棺材在门口侯著,另有两人先行一步,将蒙著白布的林子归抬了出来,装殓入棺。待林子归入棺,一人便扯去了他身上的白布。卓华看的分明,林子归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有著一道伤口,像是什麽利器划出来的,暗色的血在其上凝成一片桃瓣的模样。
昨夜林子归那含笑化为飞花的景象便在卓华眼前不断翻腾。
众人忙著盖棺钉钉,卓华在一旁瞧著,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麽,停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众人正要离去,卓华却拎了些祭祀用的黄纸、线香、水酒等物跟了过来,随著一行人一起上了清风山,看他们将林子归落了葬,立了碑,填了土。
卓华将那黄纸与线香燃了,又端起水酒摆在墓前,卓华刚刚离手,便见一滴清亮水珠儿落於碗中,扰得酒水泛起一层层漪涟。卓华一怔,待反应过来时已是细雨漫天。
柔柔细细的雨丝落在地上,溅起一层薄烟,卓华本不在意,只是起身欲走,想著趁雨不大赶回家,哪知不过转身的功夫,那丝丝缕缕的烟气却越聚越浓,像是瘴气一般遮掩得连山路都看不分明。
卓华走了数步,便见一模糊身影,撑著一把四十二股的青花竹伞,向这边走来。待近到卓华可以看见他的脸时,卓华却渐渐变了神色。
陶夭身著一阔袖朱红绣桃深衣,衬得探在外面握著伞的手越发的纤白,一把竹伞不仅挡去了细雨,也将他的容貌遮去大半,仅能见到卷曲的发端松软的垂下。陶夭与卓华擦身而过,似是没有瞧见他一般径自行至林子归的墓前。
卓华立在原地,只觉得有什麽牢牢禁锢住他的四肢,动弹不得,呆得久了,额头渐渐渗出些冷汗。直到身後转来一声轻响,那无形的压力陡然一松,卓华下意识的转身看去,却是陶夭松了手,青伞直直跌在泥水里,滚了两圈,溅了陶夭一身泥点,才安静下来。
陶夭回首,漫不经心的扫了卓华一眼,烟波闪耀的黑色瞳中隐隐透出几分暗红。卓华见他勾了勾唇角,一丝浅浅的笑就慢慢自眉梢眼角荡漾开来,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