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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唉。”
系统没再劝他。
它想周舶这个角色真的是太丰满,也太强大了。宿主能写出这样的人设,又能这样好地把角色扮演出来,宿主当兵的那几年,人生阅历肯定很丰富。
没有一定的阅历,仅凭演技,绝对是无法这样刚刚好地迎合周舶此刻的心理。
周舶的胃癌是一年前才发现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
有这个一年的时间缓冲,才有如今的这样平静的周舶——除了周舶,又有谁能在面临死亡时,这么平静,这么坦然呢?
至少系统监控医院里的其他重症病人,没一个能像周舶这样的。
系统还在感慨着,就感到轮椅停了下来。
它仰头一看,旁边有条长椅,许笙正坐在上面,一双眼温柔又深情地望着它宿主。
系统愣是在那温柔和深情底下看出一股子难过。
然后就听他对它宿主说:“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您身体不好?”
江衍“嗯”了一声。
他又说:“那上次在家的时候,医生说您胃溃疡,是故意瞒着我的吗?”
江衍说:“不是,他误诊了。胃癌的一些症状本来就像胃溃疡,他不知道我得的是癌症。”
整个周家里,也就他自己和周端知道。
许笙沉默了。
他想起刚到老宅那会儿,江衍在喝酒时的表现,在吃饭时的表现;还有江衍有时候胃病发作,疼得连水都喝不下去的样子。
明明
明明很久以前他就该发现不对劲的。
为什么偏偏等到现在才发现?
要是能早一点发现,就能早一点接受治疗,治愈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许笙想了半天要是。
然而事实是他真的没有提早发现,他拿到的世界资料里也没说周舶得了癌症。
——等等。
世界资料,世界资料
教父简介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而我这一生,踽踽独行,直到最后,我终将成为你。
踽踽独行?
终将成为你?
许笙背后陡的溢出冷汗。
是了,其实周舶的结局,早在简介里就已经点出来了。
许笙的一生踽踽独行,最后成为新一代教父。
而许笙的这一生里,没有周舶。
周舶死了。
周舶没有和许笙在一起。
周舶在许笙接任他的位置之前,就已经死了。
巨大的痛苦瞬间充斥胸腔,疼得呼吸都在发颤,身体也要发抖。许笙沉默着使劲掐了掐掌心,掐得快要出血,才强行平静下来,说:“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衍说:“多一个人担心吗?没那个必要。”
许笙说:“怎么没必要”
江衍淡淡道:“我身体具体什么情况,我自己心里清楚。难道跟你说了,我的病就能立即好起来?”
许笙不说话了。
江衍又说:“迟早要死的,就看是个什么死法。”
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把“死”字说出口,听得许笙几乎是咬紧牙关,才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失态。
他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许笙努力安慰自己,他早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所以对待死亡也就和别的人不同,自己不能在他面前生气——
就算真的生气了,也不可能改变他任何一个决定。
包括如何死亡。
努力说服自己放平心态,许笙深吸一口气,说:“教父,快中午了,有些热,我们回去。”
江衍说好。
回了病房,有医生和护士正等着,准备给江衍做例行检查。检查过程非常冗长繁琐,好不容易结束,江衍感到有些累,也没接着走之前的事继续看笔记本,半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神态安然到极点。
病房里暂时没什么事,周端就去食堂吃午饭了。守在门口的保镖也换了一批,门关着,屋子里只剩江衍和许笙两个人。
许笙在切水果。
胃癌患者能吃的水果不多,零零总总也就那几样,香蕉,苹果,猕猴桃。许笙一样样地剥皮,先尝尝是酸是甜,酸的放一旁,甜的就切开,一小块一小块,堆在透明的玻璃碗里,果香浓郁,很能触动人的食欲。
因为之前特意问了医师能不能喝酸奶,等切了满满一碗水果,许笙拆了盒酸奶,乳白的液体淋上水果,他拿叉子叉了块苹果,往江衍嘴边送去。
江衍还是不想吃东西。但仍张开了嘴,吃下了那块苹果。
苹果很甜,酸奶略酸,酸酸甜甜的综合在一起,好吃。
许笙又叉了块香蕉,慢慢喂他。
不过还是只吃了小半碗,江衍就没再继续吃了。许笙把他嘴角沾到的酸奶拿指腹抹掉,舌头一舔,干净了。
江衍瞥了眼,想幸好刷过牙了。
许笙把剩下的水果解决掉,又把碗洗了,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江衍说好,许笙就上了病床,坐在他旁边,把笔记本搁小桌子上,点开一部最近刚上映的片子,两人头挨头地看。
片头刚过,房门无声地打开,周端吃完饭回来了。
见两人在看电影,周端没出声打扰,拿了个手机在沙发上坐下,铃声调成静音,自顾自地打发时间。
两个小时后,电影放完,许笙没动,示意周端过来把笔记本和桌子撤了,因为江衍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呼吸均匀,睡着了。
周端拿开笔记本,桌子推回去,又给调了病床高度,好让两人不再是坐的,而是躺着的,这才退回沙发上,继续看手机,中间还时不时地抬头,时刻注意着江衍的情况。
许笙熬了两天没睡,眼里满是血丝。这会儿他转头看江衍,看着看着,也睡着了。
周端的动作更轻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随之渐渐变得倾斜。很快,夕阳西下,江衍醒了,他才睁开眼,还没动上一动,颊边的呼吸一变,许笙也醒了。
睡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许笙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他没起来,只借着便利的位置亲了亲江衍的脸,问他要不要上厕所,想不想吃东西,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江衍说想喝水。
周端立即倒了热水,又兑了凉白开,试好温度才递过去。
许笙坐起来接了水杯,半搂半抱着江衍,慢慢喂他喝水。
江衍喝了半杯就停了。他看周端和许笙都把自己当成易碎的瓷器那样认真而小心地对待,不由道:“我没什么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要是不舒服了,我自己会喊医生。”
周端没说话。
许笙则说:“公司和家里都没事。换别的人来照顾你,我也不放心。”
江衍说:“怎么会没事,我不是刚吩咐过?”
他指的是去小花园之前安排下去的那些事。
许笙说:“那些交给其他人来做就行了。”年轻的教子语气坚定,“我得留在这里照顾你,不然我睡不着。”
江衍说:“那随你。”
许笙陪床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病房是里外间的,里头除了特别宽敞的病床,还有另一张小床,外头也有一张床。周端自然是睡在外头,许笙陪着江衍睡在里头。
不过里头那张小床没人动。晚上洗完澡,许笙靠在江衍身边,两人小声说着话,一起刷网页玩游戏,亲密地接吻,仿佛江衍根本没有生病,他们两个只是把亲热的地方从家里换到医院,体验别样的感受与刺激。
白天睡得太多,临近半夜的时候,江衍才睡着。
看他睡着,短时间内是不会醒了,许笙躺了会儿,起身下床。走到外间,周端也还没睡,两人坐在一起,面对面地无声抽烟。
一根烟抽完,许笙把烟蒂捻了捻,放进烟灰缸里,低声道:“辛苦你了。”
江衍住院两天,外面到现在都还没什么消息,全凭周端一手把控着,才能连周家的元老们都不知道当家人病重住院,至今没闹出什么事来。
周端摇摇头,没说什么。
许笙又说:“他白天的话没说完。他住院的事,我们要找个合适的时机传出去,在暗处做好安排,才是他想要的。”
周端说:“我明白,周少放心好了。”
两人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了。
抽完第二根烟,许笙进了里间,嚼了口香糖,又刷了今晚第二遍牙,确定嘴里没有烟味了,才重新躺在江衍身边,搂着人睡了。
周端也睡了。
保镖们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五天后。
得知罗家旗下的公司有不少被周家成功收购,剩下的公司不是宣布破产,就是被别的家族势力给分了个七七八八,罗家再成不了气候,江衍想开瓶红酒庆祝,但许笙连半滴酒都不让他碰,他只能选择喝杯果汁来表达内心的畅快。
罗家终于解决了。
他想,还剩一个甘比家族——
又过了几天,江衍正在午睡,隐约听到从外间传进来的声音。
有人对许笙说:“henry最看重的一个女儿被轮了。”
许笙说:“那个私生女吗?”
那人说:“是的,henry想把她培养起来,让她接替blanche的位置。”
许笙说:“怎么会被轮?我们又没动手。”
那人说:“据我查到的,好像是周昀动的手。”
许笙:“周昀?”
“好像是她,我也不清楚,她藏得太深了,我的人查不出来。”
“应该就是她了。除了她,没什么人会用这样的手段。”
“是的,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肯定是她。”
许笙沉吟着,没说话。
那人又说:“henry也没查出来。他以为是周爷让人做的,想和周爷见一面。”
许笙说:“让他来医院。”
那人应下,然后开门声响起,离开了。
人走后,许笙在外面呆了会儿,才推门进来。
见江衍半睁着眼看自己,许笙没有惊,也没有慌张,只说:“您都听到了。”
江衍:“嗯。”然后说,“不用再查了,是周昀做的。”
许笙说:“您知道?”
江衍说:“嗯。她现在已经不正常了,能做出这样的事,对她来说还算正常了。”
许笙说:“我让人去疗养院看看。”
江衍没有拒绝,道:“henry来了,记得叫我。”
许笙说好。
henry当天晚上就来了。
来的时候,江衍正在吃晚饭。
临近最后的阶段,江衍胃口不仅没再继续差下去,反而还越变越好。加上他不同意化疗,也不同意手术,都知道他是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了,医师们也没说什么,只让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让许笙太拘着他。
所以今天的晚饭还挺丰盛的,北京烤鸭,麻婆豆腐,西湖醋鱼,醉蟹,还有一道开口汤。henry来之前才吃过东西,可看着江衍面前卖相精美气味香浓的中餐,他居然觉得又饿了。
江衍抬头看了看他,让周端再拿双筷子和碗来:“坐。”
henry搬了个椅子坐过来,拿筷子的动作挺熟练,显然也是经常出入中餐厅。
几人默不作声地吃着,没人说话。
henry原想趁中国人喜欢在吃饭时说事的习惯来问江衍,为什么要对他的女儿下手,可看人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他喉头动了动,还是闭上了嘴。
江衍已经近两个星期没有露面了。
henry大致知道他是病了,否则许笙不会让他来医院。可他没有想到,江衍得的居然是癌症,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情绪。
上次见周先生,人还是冷冷淡淡,稳坐钓鱼台。不料这一转眼,就是个快要死的人了。
世事无常,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吃完饭,周端又让人送来饭后甜点。等甜点吃得差不多了,江衍才问:“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henry动了动唇,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请周先生手下留情,不要再对我的女儿做那种事了。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我的女儿还小,希望周先生能放过她。”
江衍淡淡地说:“周端的妹妹也还小,刚上高中,我当初也希望你能放过她。”
henry面色一变。
江衍继续说:“我们都是一路人,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抬眼看过去,银丝边眼镜下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和冷静,令henry恍惚觉得他根本没有得癌症,坐在这个病房只是个障眼法,“我们中国还有句老话,叫‘自家人管自家事’,我和罗震窝里斗归窝里斗,总不能让外人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