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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书-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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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狐族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仍是清清脆脆地道:“传中东华帝君高高在上威仪无二,又严正端肃不近女色。二哥哥也不近女色,所以身边全是厮侍童,可我瞧着此时为帝君他收拾水注茶碗的分明是个貌美姑娘,”她顿了顿,俏皮地叹了一口气:“可见,传是胡了,你若我……”

    沉稳声儿忽然紧张,罔顾礼仪急切地打断道:“公主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得不到口中公主的回应,越发着急道:“据臣下的探听,那位白衣姑娘能随侍帝君左右,皆因她非一般人,那位姑娘两百多年前落难到比翼鸟一族做乐师,而帝君他来梵音谷讲学正是随后的第二年。这么多年帝君来此讲学也不过这位姑娘能跟随服侍罢了,公主聪明伶俐,自然推算得出此是为何,倘若要对那位姑娘无礼,后果绝非我灵狐族能够独担,公主行事前还望三思……”

    一阵幽霭风过,一地红花延绵似一床红丝毯斜斜扬起,灵狐族的公主在沉稳声儿这番有条有理的话后头静了一阵。被迫听到这个墙角的凤九也随之静了一阵。她弄明白了三件事。第一,这两个恕不相识的声音,原来就是昨日里听机缘巧合得了女君令,要来宗学旁听一两堂课的灵狐族七公主和她的侍从。第二,人家东华隔了大半年特地来梵音谷原来不是特意救她,人家是趁着这个时机来同姬蘅幽会。第三,灵狐族七公主的这个侍从是一个人才,情急时刻讲话也能讲得如此有条理,可以挖回青丘做个殿前文书。

    凤九想了一阵,呆了一阵,听见脚步声窸窣似乎是二人离去,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东华此次来梵音谷竟是这个理由。其实这才符合他历来行事,他一向的确是不大管他人死活。但重逢时她竟然厚颜地以为他是来救自己。凤九内心中忽然感到一丝丢脸:他一定觉得她那时同他置气的情态很可笑罢。一个人有资格同另一人置气,退一万步至少后者将前者当做了一回事,放在心中有那么一米米的分量。但东华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能十年一度地看看姬蘅,同她凤九并没有什么关系。其实这个很正常,他原本就不大可能将她凤九当一回事。她侧身调整了一下睡姿,愣了一时半刻,脑中有阵子一片空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许久回过神来后,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开始学着折颜教给她的,数着桃子慢慢入睡。

    凤九觉得自己似乎睡得很沉,但有几个时刻又清醒,茶课没侯着她在她睡意沉沉时开了,她在将醒中偶听得几个离她近的学生热火朝地讨论一些高深的玄学和茶学问题,念得她在半醒中迅速地又折返梦乡。她不知睡了多久,梦中有三两各色脚步声渐远消失,远去的碎步中传来一个同窗声的抱怨:“好不容易见到十里白露林春意浓浓,帝君他老人家就不能高抬贵手将它们延些时日么?”凤九暗叹这个姑娘的真,不晓得帝君他老人家喜欢的是落井下石对高抬贵手从来没有什么兴趣。

    须臾,一些软如鹅羽的冰凉东西拂上凤九的脸,但,这仅是个前奏,一直笼在花间的薰软清风忽然不见踪影,雪风在顷刻间嗖地钻进她的袖子,长衣底下也立刻渗进一些雪水。她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连打了几个喷嚏却始终无力睁开眼睛,寒意沿着背脊一寸一寸向上攀爬,冻得她像个蚕蛹一样蜷缩成一团,昏昏沉沉的脑中悲愤地漂浮出一行字:“白凤九你是个二百五吗你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鬼地方睡觉不晓得曼殊沙一旦遇雪就会将置身其间的人梦魇住啊?”然后她的脑中又落寞地自问自答了一行字:“是的,我是个二百五,货真价实的。”她在瑟瑟发抖中谴责着自己的愚蠢,半个时辰后干脆地冻晕了过去。

    相传凤九有一个毛病,一生病,她就很容易变得幼chi,且幼chi得别有风味。据证实七十年前,织越山的沧夷神君对凤九情根深种一发不可收拾;正是因有幸见过一次她病中的风采。可见这并非是一种虚传。

    凤九今次在冰雪地中生生冻了多半个时辰,虽然承蒙好心人搭救,将她抱回去在暖被中捂了半日捂得回暖,但毕竟伤寒颇重,且摩诃曼殊沙余毒犹在。沉梦中她脑子里一团稀里糊涂,感觉自己此时是一头幼年的狐狸,躺在床头上病得奄奄一息的原因,乃是同隔壁山头的灰狼比赛谁在往生海中抓鱼抓得多,不幸呛水溺住了。

    有一只手在她微有意识知觉时探上她的额头,她感到有些凉,怕冷地往后头缩了缩,整颗头都捂进了被子里。那只手顿了一顿,掀开被沿将她埋入被中的鼻子和嘴巴露出来,又将被子往她巧玲珑的下巴底下拓实,她感到舒服些,脸颊往那只凉悠悠的手上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时候就很懂得讨好卖乖,于这一途是他们白家的翘楚,此时稀里糊涂不自觉就流露出本性。但她昏沉中感觉这只手受了她的卖乖与讨好,竟然没有慈爱地回应她摸摸她的头,这很不正常。她立刻在梦中进行了自省,觉得应该是对方嫌自己讨好的诚意不够,想通了她从被子中伸出手来握住那只手固定好,很有诚意地将脸颊挨上去又往手背上蹭了几蹭。

第三章 (四)() 
她握着那只手,感到它骨节分明又很修长,方才还凉悠悠的握久了竟然也开始暖和。爪讥书屋 wW。zhuaJi。这种特点同她的阿娘很像,她用一团浆糊的脑子艰难思考,觉得将她服侍得这么温柔又细致的手法应该就是自己的娘亲。虽然这个手吧,感觉上它要比娘亲的要大些也没有那么柔软,可能是气太冷了将阿娘的一双手冻僵了也未可知。她感到有些心疼,瞥了瞥嘴咕哝了几句什么,靠近手指很珍惜地呵了几口热气,抓着就往胸前怀中带,想着要帮阿娘她暖和暖和。但那只手却在她即将要将它带进被中时不知用什么方法躲开,独留她箍在锦被中,有一些窸窣声近在耳边,像是那只手又在拓实床舷的那一溜被沿。

    凤九觉得娘亲的这个举动,乃是不肯受她卖的乖不肯领她的情,那么照她的性子,一定是气她不听话坠进往生海中溺了水,十成九动了真怒罢。虽然娘亲现在照顾她照姑这么仔细,但等她病好了,保不住要请给她一顿鞭子。

    想到此她一阵哆嗦,就听到娘亲问她:“还冷?”这个声音听着不那么真切,虚虚晃晃的似乎从极遥处传来,是个男声还是个女声她都分不清楚。她觉得看来自己病得不轻。但心中又松了一口气,娘亲肯这么问她一句,明此事还有回转余地,她装一装可怜再撒一撒娇,兴许还能逃过这顿打。

    她重重地在被子中点了一个头,应景地打了两个刁钻喷嚏,喷嚏后她委委屈屈地咬了咬嘴唇:“我不是故意要掉进海里的,一个人睡好冷好冷好冷,你陪我睡嘛~~~~”话尾带了浓浓的鼻音,像无数把勾子,下只要有一幅慈母心肠的都能被瞬间放倒。凤九在心中钦佩地对自己一点头,这个娇撒得到位。

    但她娘亲今竟然不出的坚贞,一阵细微响动中似乎拎起个什么盆之类的就要出门去,脚步中仿佛还自言自语了一句:“已经开始胡话了,看来病得不轻。”因声音听来飘飘渺渺的,凤九拿不稳她这句话中有没有含着她想象中的心疼,这几分心疼又敌不敌得过病后的那顿鞭子。她思索未果,感觉很是茫然,又着实畏惧荆条抽在身上的痛楚,走投无路中,赶着推门声响起之前使出珍藏许久的杀手锏,嘤嘤嘤地贴着被角假哭起来。

    脚步声果然在哭泣中停下,她觉得有戏,趁势哭得再大声些,那个声音却徐徐地道:“哭也没用。”她一边哭一边在心中不屑地想,半刻后你还能清醒冷静地出这句话我白凤九就敬阿娘你是个巾帼女豪杰,杀手锏之所以被称为杀手锏,并非白白担一个拉风扎耳的名头。

    方才还只是嘤嘤泣,如今她振奋起精神立刻拔高足三个调嚎啕大哭起来,还哭得抑扬顿挫颇有节奏,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你拔高三个调哭也没用,我又不是……”她立刻又拔高了三个调,自己听着这个哭声都觉得头晕,对方后头那几个字理所当然没有落进她的耳郑

    她认认真真地哭了两轮,发现对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出声。她深深感到阿娘今日的定力未免太好,寻思再哭一轮她若依然不动声色怎么办,或者暂且鸣金收兵罢,再哭嗓子就要废了,还头疼!

    她哭到最后一轮,眼看阿娘依然没有服软,头皮发麻地觉得最近这个娘亲真是太难搞,一心二用间不留神哭岔了气,呛在嗓子里好一阵翻覆地的巨咳,但总算将远远站着的娘亲引了过来,掼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哭得一抽一抽地十分难受,握住像是袖子的东西就往上头蹭鼻涕。朦胧中对方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她觉得撑住她的手很凉,下意识地躲来躲去,还蹬鼻子上脸地负气抽噎:“你不用管我,让我哭死好了~~~”但对方此时却像是突然有了百般耐心,捉住她的手按住她:“乖一点。”她觉得这三个字有一些熟悉,又有一些温馨,也就不再那么闹腾,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就把脸颊和哭肿的眼睛露出来,让对方有机会拧根毛巾将她哭花的脸打整干净。

    这么一通闹腾,她感觉虽然同预想略有不同,但应该还是达到了效果,自己坠海的事娘亲多半不会计较了,不禁松了口长气。呼气中却听到那个方才还一径温柔着的声音突然响起道:“其实我有点好奇,你最高能拔高到什么音调哭出来,病着时果然很影响发挥罢?”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倒气出了两颗真眼泪,感到方才哭得那么有诚意真是白哭了。她挣扎着边抹不争气掉下的眼泪边往床角缩:“你一点不心疼我,我冻死了也活该,哭死了也活该,病好了被你绑起来抽鞭子也活该!”

    一只手将她重新拽回来拿锦被裹成一个蚕茧,她感到一股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我觉得,对于把你绑起来抽鞭子这种事,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抽泣地想这也是没有准头的,眼睛难受得睁不开,一边考虑娘亲最近变得这么狠心怎么办,一边琢磨这顿鞭子无论如何躲不过,病好了果然还是要去折颜的桃林处躲一躲才是上策罢。那么到时候要同叔的毕方鸟打好关系让他送一送自己才校

    她这么暗暗地计较打算着,感到身上的被子又紧了紧,一阵脚步声远去一会儿又折回来,锦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热乎乎的汤婆被推进她的怀中,她搂着汤婆又轻轻地抽泣两声,沉入了梦乡。

    一觉睡足睁开眼睛,凤九的额头上唰地冒出来一排冷汗。她在病中有时候神志不清会是个什么德行她很清楚,但眼前的冲击依然超过了接受范围。她此时正衣衫不整地趴在一个饶腿上死死搂定对方的腰,二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张豪华不可言语的大床,白纱帐绕床围了好几围,账中置了两扇落地屏风,屏风脚下的丝毯上镇着一个麒麟香炉,助眠的安息香正从麒麟嘴里缓缓溢出。不过是睡觉的地方也能这么闲情逸致地耗时间布置,这种人凤九这辈子就认识两个,一个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一个太晨宫中的东华帝君。

    两页翻书声在她头顶上响起,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瞧见书皮上镶的是佛经的金印,几缕银发垂下来正落在她眼前。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更密了一层,其中一颗滴下来之前,书后头先响起一个声音:“不用紧张,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自己睡中沾了上来,中途又嫌热动手松了领口。”佛经顺势拿开,果然是近日最不想招惹的东华帝君。

    凤九木然地趴在他身上哦了一声,哦完后手脚僵硬地从他身上挪下去。此时装死是下下策,东华的耐心她早有领教。这么件尴尬事,大大方方认栽或许还能挽回几分面子。虽然她要是清醒着绝不希望救她的人是东华,又欠他这么一份大恩,但人昏迷时也没有资格选择到底谁当自己的救命恩人,欠这个恩只得白欠了。她抱着锦被挪到对面的床角,估摸这个距离比较合适谈话,想了片刻,琢磨着道:“你这回又救了我我发自肺腑地觉得很感激,否则交代在这个山谷中也未可知,你算是又救了我一条命,当然若半年前你不将我强带来符禹山我也不至于落到今这个境地,但终归,终归这次还是你救了我么,大恩不言谢,这两件事我们就算扯平,帝君你看如何?”

    帝君的脑子显然很清醒,屈腿撑着手臂看着她:“那你一直很介意的我隔了半年没来救你以及变成丝帕骗你的事呢?”

    凤九心道你还敢专门提出这两件事真是太有胆色了,咳了一声道:“这两件事么,”这两件事在她心中存的疙瘩自然不可能一时半刻内就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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