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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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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再一次被挡回去后,韦弦低声对宗承道:“我看朝廷那边就是要背约!先前分明说好了不限制您的自由的。大人何必顺着他们的意,山东近海还有数万海寇待命,随时听候您的差遣,您想脱身”

    韦弦后头的话未完,便被宗承冷冷睨了一眼。

    “我现在若是与他们动武,朝廷正能逮住由头寻我麻烦,他们巴不得我来硬的。你以为皇帝当真愿意这样轻巧地放过我?而今行事需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跟外面那群人起冲突。”

    韦弦诺诺应声。

    宗承正预备回房打谱子,忽见拏云大步而来。

    拏云张口便让他随他走一趟。宗承问及缘由,拏云道:“你进献的火器里面,有一门后装炮,在试验开火时,母铳筒炸膛,险些伤了陛下,陛下震怒,令我押你赴京。”

    韦弦等人都是惊诧不已,唯宗承面色不改。他跟拏云再三交涉,希望能让太子重回一趟山东面谈,但拏云表示皇命难违,太子殿下也吩咐过,一切等他回京再说。

    宗承这回却是不肯妥协,坚持不愿跟拏云赴京。拏云欲强行将他带走,宗承便以近海数万海寇相威胁,态度坚决。

    拏云一时难办,暂且退走,转去修书请示桓澈。

    韦弦不明白,为何大人先前还说不能跟朝廷起冲突,如今却不愿配合太子的手下回京。

    宗承回房后,面色仍是阴沉如水。

    没想到皇帝的后手来得这么快,他交上的货尚未焐热,就急急对他下手。他根本不能跟拏云回去,一旦回京,等着他的就是百口莫辩、身陷囹圄。京师远海,他无论是寻求外援还是筹谋斡旋,都会艰之又艰。

    他不想下狱。

    他先前就想到了皇帝可能会转回头打压他,但仍未离境。

    因为他一走,他前面与朝廷的交涉都会毁于一旦,他这两年为自己所做的一应筹谋也都会付诸东流。

    但若是朝廷那边执意为难,冲突怕是在所难免的。

    桓澈的回应很快便至,信上指示说让拏云务必拿下宗承。

    两厢无法达成共识,抵牾一朝爆发。一夕之间,数万海寇蜂拥而至,威逼朝廷放了宗承大人。

    贞元帝闻讯,自南方调水师增援山东守军,下命捉拿寇王宗承赴京。

    顾云容听说这件事时,已是仲冬时节。她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想起了先前收到的那封疑似周学理写的匿名信。

    那封信上所说的“协助”,便是让她手书一封劝降信,暗递于宗承,让宗承放弃抵抗,依旨回京,以免两边相持,局面失控。

    但是她并没有那样做。

    一来她并不完全明了眼下局势,二来她不认为宗承就会听她劝言。宗承骨子里是个十分执拗的人,连孔氏的话都不肯听,凭甚听她的。

    桓澈自山东回京后,她也试着询问过山东那边的状况,但他不愿多言。如今战火重燃,却是不知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一仗一打就是三个月。转年二月,已经脱身的宗承率部盘桓近海,要求面见太子。

    贞元帝命桓澈再赴山东,押宗承回京问罪。

    桓澈出发前夕与顾云容话别时,她却是听着听着,忽道:“阿澈,你能否带我一道赶赴山东?”

    桓澈立时沉容,严词拒绝。

    顾云容撒娇半晌也无甚效用,正容道:“我说不得能帮上你的忙的,你现在往山东去,就是打算硬来的对不对?”

    桓澈道:“什么叫硬来,宗承抗旨不遵,原就该拿下。”

    顾云容沉默一下,道:“这根本就是你跟陛下设的局对不对?你们从来也没打算放过宗承,只想拿到他手里的货,然后将他捉拿,对么?先前说什么交涉达成共识,不过都是诓人的。”

    桓澈凝睇着她:“我只问容容一句,宗承是不是海寇出身?该不该受惩?”

    “若是从大是大非上说,自然是的。但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们对付宗承,绝非因此,对吧?”

    桓澈一顿,本不欲多言,但禁不住顾云容再三追问,又气又无奈,扣住她手腕,在她耳垂上不轻不重咬了一下。

    这小妖精真是越发不好对付了。

    “你说的不错。其实说来也简单,”他指尖慢慢摩挲她手腕内侧柔嫩娇滑的肌肤,“宗承在这场交涉中过于强势,并且,他手下那些不计其数的海寇始终都是个祸患,所以父皇需要打压他、敲打他,灭一灭他的气焰,不然他回头会越发狂妄难驯。”

    “这一点,宗承自己应当也能想到,但他还是选择与朝廷对抗,你说他这般态度,父皇焉能饶他?”

    顾云容道:“但他如今即便可以一走了之,也仍旧徘徊不去,要求与你觌面,这不正表明他是真心诚意想要跟朝廷敦睦相处么?你难道不怕把他逼急了,将他彻底推到倭人那边?届时不知会添多少麻烦。”

    桓澈拧眉,道他自有法子擒住宗承。顾云容即刻提出,擒住宗承会导致大批海寇激变,他届时又当如何。

    桓澈转眸看顾云容。其实纵然海寇激变,朝廷这边也并非招架不住,只是他这几日也一直在想,为了弹压宗承,究竟是否有必要以此为代价。

    他眸光微动:“容容欲如何?”

    又是韶光融和三月天,桓澈抵达山东后,便即刻安排与宗承会面。

    宗承表示他献上的那些火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若是贞元帝当真觉得他以次充好,他可以再补一批火器,但他不会回京受审。

    两厢商榷三日,桓澈同意宗承的提议,也允许宗承离境,但提出宗承在往后的海贸中,不得轻用武力。朝廷对他本就是宽大为怀,他若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朝廷对他的容忍,那便休怪朝廷治他。

    宗承容色矜庄:“我平生最是讲求一个‘信’字,许诺之事必定履行。我倒觉得殿下说反了,是朝廷一再挑战我的容忍力。其实殿下也很清楚,倘若我不往国朝这边来,你们根本奈何不得我。”

    桓澈冷笑:“如今所受磋磨,难道不是由你此前作孽所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白了,你的海寇身份,就是最大的把柄。先前在海上搅风搅雨,如今想要回归故土了,就开始将功折罪,行善抵恶,那你先前的罪责又如何算?”

    宗承缄默少顷,道:“殿下之言我不多论。我从不否认自己有错,这些年来,我也在尽力弥补。但陛下意欲捉拿我,究竟是因着什么,你我都清楚,总拿我的海寇出身作筏子,也没多大意思。”

    桓澈满面霜寒。

    他忽然觉得,父皇都是白费气力,宗承这样的人,无论何时皆是宁折不弯,哪怕是将他下狱十年,也不能磨去他这通身的锐气。

    宗承离境当日,桓澈亲往观状。

    他正辞严色厉警告宗承,宗石忽来,再度询问宗承能否带他一道离境回倭。

    宗承很有些不耐,转头命人将他拽走。

    正在他回头的空当,宗石突然掏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直朝宗承心口处刺去。

    作小厮打扮的顾云容来给桓澈送披风时,正瞧见这惊悚一幕,才要张口,就被桓澈一把捂住嘴。

    宗承几乎是出于本能,侧身一避,顺势攥住宗石执刀的手臂。

    叔侄两个缠斗在一起。但宗石的剑道修为尚不及宗承的十分之一,两个也不过短暂交手,不待旁侧侍从出手襄助,宗承便夺了刀,将侄儿死死按在地上。

    “我当初不该救你。”宗承低头看着地上尚愤愤呼喝的侄儿道。他说话时神容寡淡,但目光却是幽若暗夜。

    待宗石被人拖下去,宗承转向桓澈,问他可是买通了宗石。桓澈道:“我要买通也当买通个耳聪目明、头脑灵光的,何必买通你那个侄儿。”

    宗承与桓澈对话之际,目光往他身侧一扫,掠过顾云容时,顿了一下。

    桓澈的手在袖底捏了捏顾云容的小指。顾云容回捏他一下,眼角余光瞥他一眼。

    两人的小动作皆收入宗承眼中。他的目光迟迟未曾收回,凝注顾云容时,顾云容转眸,正撞上他的视线。

    宗承忽道:“我还有话要与殿下说。”又补上一句,“烦请殿下将身侧小厮也一并带上。”

    桓澈瞄了顾云容一眼,竟然点头应下。

    宗承一路行去,捡了一处僻静船坞停下,回首道:“我只问殿下一件事,殿下能做得了圣上的主么?”

    “你认为我会为你而致自己受罚么?我这样做,便自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究竟是有应对之法,还是另有计较,殿下心里应当最是清楚。不过我倒是好奇,殿下为何会允云容随你过来?”

    桓澈笑道:“我是想让你好生看看,云容与我究竟是假恩爱还是真恩爱,以及,我们才是最般配的。”

    宗承的目光在顾云容面上流转,出神半日,道:“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一期一会’么?眼下也是一般,今日船坞之会,往后皆不会再有。或许”

    顾云容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不再往下说。

    宗承心中苦笑,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前路如何,谁知道呢。

    他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个此前未能送出的蝶恋花缠枝纹青花釉里红小瓷罐,垂眸缄默,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

    先前在卢师山断崖边时,其实他是希望顾云容松手的,非但希望她松手,他甚至还希望她能果决地亲手将他推下去。

    狠狠推下去。

    下面虽不是真正的深渊,但只要她推他下去,就能让他的心落入沉渊之中。

    虽非葬身之地,但倘成葬心之处,亦可算是求仁得仁。

    他想求一个解脱,但眼前的迷障却始终将他缠绕,他看不到出路,也不知如何破除迷局。本以为能借顾云容之手亲手了结,但阴差阳错的,她非但没有松手,还竭力将他拉了上去。

    他就好似一个孤独的夜行者,分明满心挂碍,却始终只能独身前行。回过头去,想要回归初始,却发现脚下的路不可逆。

    也没甚悲欢恚愤可言,当初的路毕竟也是自己选的。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后悔当年抉择,他而今只觉许多事大抵都是命数,不可违逆,也无有因由。

    宗承临行前,回头深深看了顾云容一眼,转身欲走,却听她在身后道:“人若是久惯骄傲,自然是很难低头。但也并非说身负傲骨就是一桩坏事,人活着总是要争一口气的。只凡事过满则溢,有时候并非性情使然,而是执念过甚。”

    宗承回眸望她。

    “我说这些,并非是在劝说你向朝廷低头。而是想跟你说,或许你可以试着放开心结。你觉得对故国有所亏欠,就尽力弥补,弥补到你安心。你若觉得自己当年也深受其害,就为还梓乡一个迩安远至的清明世界尽心出力,让那些罔利生民的污吏付出代价,让那些和曾经的你一样的乡亲过上安稳日子,就是这样简单。”

    “我当年也听闻过你的些许事迹,但那日浴佛节还是忍不住骂你。你的遭遇并不是你择极端、走歧路的理由,何况是在当时倭寇肆虐的状况下,敌与我,本就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顾云容缓了一缓,道:“我也不指望我这几句话便能起到什么效用,只是诚如你所言,一期一会,说不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我先前得过你的恩惠,总是希望把能说的都道出。”

    宗承望她迂久,忽笑道:“那不能说的是什么?不如我们寻个地方,背着他说点不能说的?”

    顾云容懵住。

    桓澈见他一步步往近前来,当即挡在顾云容面前,冷声催他作速离开。

    顾云容却是遽然想起一个被延宕了许久的问题,出声问他当初在崇明岛上时,是如何认出她的。

    宗承撞上桓澈阴冷的目光,不躲不闪,从容自若。他看向顾云容,浅笑道:“你的眼眸,你的语气,你的意态,每一样都能成为认出你的标识。即便你缠了胸,我也一样能认出你的体态。”

    “心里装着一个人时,就是这样,哪怕是只看到她的手,也能辨出她的人来。”

    桓澈冷笑:“辨出又如何?她的人不是你的,心更不是你的。”

    宗承默然不语,须臾,凝睇顾云容少刻,作辞离开。

    待到估量着已走出后头两人的视线时,他才慢慢止步,取出那个小瓷罐。

    他缓缓打开封口,将内里积年的樱花倾倒入海。

    海风拂煦,吹得伶仃干花四处扬散。

    不知会飘往何方,更不知终途归宿是何处。

    宗承将罐子托在掌心,长指几番收拢又松开,最终还是没有将罐子投入海中。

    他把瓷罐小心纳入随身茄袋中,举动极轻,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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