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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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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容归家之后,将今日所见大致跟母亲和阿姐说了一说,只是略去了她认得桓澈那一节。

    徐氏神色沉凝,掩好门窗,忧心道:“纵然那位王爷是来查案的,也不可确保就能秉公处置。”

    在徐氏看来,贵为龙子的亲王殿下大老远跑来是不会办什么实事的,而且很可能跟万良他们是一伙的。

    顾淑郁也作此想,沉容附和:“若是那李钦差倒还好办些,咱们可去擂鼓鸣冤。但眼下,咱们一来不知这位王爷来此有何公干,二来兴许咱们还没跑到王爷跟前喊冤,就被万良他们说成是惊扰亲王大驾的刁民,被拿去牢里也是有的。”

    徐氏被长女说得更愁了:“这可怎生是好?兜兜说那王爷极是年轻,这回敢怕是借着公干下江南游玩来了?”

    顾云容直按脑袋。若非她知桓澈的性子,听着这俩人一人一段,她也愁。

    不过桓澈此行目的她确实不知,还要想法子去打探一下。

    然而她很快发现,衙署那边如今守备森严,铁桶一样,连门口的衙役嘴巴都严实得紧,拿银子也撬不开。

    不知是陈翰他们为了护卫亲王大驾,还是桓澈为公务保密下了什么命令。

    就在她安慰自己父亲过几日应当就会无罪释放,见天盯着县衙那边的小厮传了个消息回来——父亲被从县大牢转到了巡抚衙门的大狱里。

    顾云容由此越发确定桓澈此番来是代李博远来查案的。她本以为桓澈这是要将于思贤跟父亲的案子并案调查,但她足足又等了一个月,关于案情进展却迟迟没有动静,

    反倒是桓澈出了两次门,似乎是检阅水师去了。

    顾云容想想父亲还关在大牢里,就禁不住想到父亲前世在牢里遭的罪,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此时,谢家的表舅谢高又带着夫人杨氏来解除婚约了。

    顾云容重生之后迎头便碰上了父亲这桩事,这一月多来栖栖遑遑的,几乎将她的这门婚事抛到了脑后。

    谢家与顾家向来交好,早在她总角之年,两家长辈便给她和表兄谢景立了婚约。虽然两家只是互换了信物,但已将对方视为亲家。

    而这都是她来之前的事。

    因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土著,起先是排斥这种父母之命的婚姻的,但她必须适应这里的生活,谢景人品样貌也瞧着没挑头,她似乎是应该接受的。

    只是那么些年过去,她始终也无法喜欢上谢景。亦且,她发现她跟谢景可能性情不和。

    后来就在她以为她要在及笄之后按照婚约跟谢景成亲、就此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时,变故陡生。父亲入狱后,谢家解除了婚约,顾家境况也越发淹蹇。再之后,她就嫁给了桓澈。

    徐氏正因丈夫之事蹀躞不下,听了谢家夫妇的来意,火气蹭的一下窜上来,冷笑道:“果真日久见人心,你们这等亲家我们也不稀罕,这亲不做也罢!”

    杨氏好面子,并不想担上背信弃义的名头,但顾同甫都入狱一月有余了还没个说法,大约是要定罪了。她可不想跟通倭犯做亲家,她夫妇两个纵不要脸面,她景哥儿可还要进学科考的,若真顶个通倭犯女婿的声名,前程不是要受阻?

    这可万万不成。不如趁早退掉,跟顾家撇清关系。

    只景哥儿心心念念要娶容姐儿,他们此番是背着他来退婚的。回头若是被他知晓了,还指不定要如何闹。

    杨氏思及此便觉太阳穴跳着疼,起身道:“你们也休要怨怼,我们也是不得已实在对不住,还望夫人谅解。”

    徐氏已经气得懒怠多言,径直示意丫鬟送客。

    送走了谢家夫妇,徐氏转身对一直默立一旁的长女道:“此事暂不要告与兜兜。”

    顾淑郁笑了一笑:“她迟早要知道,早知晚知并无分别。”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就见春砂匆匆进来禀道:“太太,姑奶奶,外头来了一帮官差,说是要传太太、姑奶奶并姑娘去衙门里问话。”

    谢家夫妇的话都被顾云容的丫鬟秋棠听了去,秋棠犹豫之后也觉着应当告诉姑娘。她正跟顾云容学话说着谢家人来退亲的事,就有一个小丫头来报了官差来传人的事。

    顾云容一惊。

    谢家夫妻才出门坐上马车,就听到了顾家门口的动静,掀帘一看,竟是一群衙差齐齐围了上去,瞧着倒像是来拿人的。

    杨氏直拍胸口:“这亲退对了。看这架势,说不得顾家满门都要受牵累。”

    谢高也舒了口气,旋又道:“亲是退了,可景哥儿那头,怕是有的闹。”

    杨氏的太阳穴又开始疼:“倒是不怕他在自家闹,怕就怕他舍不下容丫头,背地里跑来顾家。”

    谢高蓦地沉了脸:“其实今年正旦来顾家走动时,我就生出些悔意。当年也未往深了想,见今那容姐儿生得越发惹眼,将来那容貌怕更是了不得。咱们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娶个美貌太过的媳妇,可未见得是好事。”

    莫说谢家夫妇,就连顾云容也觉着官差是来捉拿她们的。但待到忐忑地出了门,才知对方是奉命来带她们去听上头问话的。至于这个“上头”具体指的是谁,官差并不肯多加透露。

    等母女三人到得巡抚衙门签押房外的阶下,将她们领来的长班做了个噤声止步的手势,随即示意顾云容随他一道入内。

    签押房外雪刃林立,守卫严密,廊上阶下遍布甲胄分明的兵士,严整庄肃。

    顾云容一怔,环视一眼,低声道:“只我一人?”

    长班颔首:“正是。”

    顾云容轻轻吸气,理了裙钗,拾阶而上。

第四章() 
徐氏与顾淑郁又惊又疑,不由就要跟去,却被一衙役拦住。

    “你二人且去那边候着,”衙役指了指一侧的廊庑,“切记肃静,不可喧哗。”

    徐氏忙问:“敢问里面的大人唤小女入内所为何事?”

    那衙役皱眉道:“问那许多作甚,随我去便是。”

    顾淑郁回头望了一眼门卫森严的签押房,实在摸不着头脑,暗暗为妹妹捻一把汗。

    妹妹素性机灵,希望能随机应变。

    顾云容在正式入内之前,还被一个嬷嬷搜了一回身。那嬷嬷神情肃穆,言行一板一眼。

    这般郑而重之,对于自己即将见到何人,顾云容心里倒是越发有了数。

    于是在听嬷嬷告诉她说签押房里坐着的贵人是衡王殿下时,她并不意外。只是对于桓澈传她来此的目的,她着实捉摸不透。

    她步入槅扇时,借着转身的空当,飞快扫视一圈,发现内中只有三人,桓澈端坐上首,左右立着握雾与拏云。

    桓澈此时方十六,眉眼尚青涩,但这无损于他身上那近乎天成的凛冽威压,更无损于那惊人眼目的无上仪采。

    青衿之年,风神世载。

    她前世在桓澈面前几未行过跪拜大礼,素常都是行叉手福礼的,因而眼下她出于习惯,屈身就要道万福,但临了又突然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面对亲王是当跪下行大礼的。

    虽则顾云容动作极快,但还是被桓澈看出她临时换了行礼姿势。

    福礼原本就是女子的常用礼,这姑娘瞧着年纪不大,怯场行错礼不足为怪,但她应变极快,行礼时又仪态端方,神情不见慌乱,行动举止与她的出身和年龄似乎不符,这倒有些出人意表。

    他多睃了她一眼。

    顾云容保持着以首顿地的姿势,一丝不动。桓澈未发话,她不能起身。

    她能感受到他在打量她,虽然那打量极快。

    因着前世经历,礼仪规矩于她而言几成习惯,跪拜大礼她也能做得十分标准。但她而今不能照着宫里那一套来,否则桓澈见了不知要作何想。所以她适才只是力求端正。

    因着紧张,即便跪的时候并不长,顾云容也觉格外煎熬。因此等桓澈道了“平身”,她起身时,面上情态便与来时殊异。

    双颊潮红,眼波潋滟,白腻如脂的玉肌上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竟有几分绮艳意味。

    因未至及笄之年,美人眉眼之间蕴着些许稚气,但明丽娇冶之态已显现无疑。

    一旁的拏云看得直抽气。

    殿下莫不是故意的吧?

    桓澈翻阅着手里的关文案卷,淡漠道:“拏云问她。”

    桓澈的嗓音冽冽清润,悦耳非常,令人闻之如见霁月光风。顾云容再度听见他这把嗓音,不免恍惚,心中喟叹不已。

    拏云整肃了神色,转向顾云容:“姑娘来说说,殿下来京那日,你为何会领着几个家下人躲在岸边樱花林里远观?”

    顾云容一愣,原是为着这事?那他为何要等过了一个月再传问?

    她不能说出实情,只答说头先听闻朝廷会派一个钦差来查案,便想在钦差大人抵达时前去鸣冤。

    拏云道:“照你这般说,你父亲是被构陷了么?”

    顾云容忙道:“正是!万望殿下明察,还家父一个公道!”说话间又诚心诚意朝桓澈一礼。

    晕色愈艳,眸如含水。

    桓澈倏而道:“你可有凭证?”

    顾云容一僵,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通倭大罪是钱塘知县强加于家父身上的,为的不过是给自己脱罪!知县万良兴许已捏造了一干证据,以坐实家父罪名。事出突然,民女实难拿出凭据来证家父清白。”

    “孤今日才开始审阅卷宗,对顾同甫一案始末所知不多,你先将来龙去脉讲上一讲也无妨。只切记,不可道一句虚言。”

    顾云容额头青筋直跳。

    才才开始审阅卷宗?那之前的一个月做什么去了?真看景去了?父亲的案子是跟于思贤的案子绑在一起的,而于思贤之事关乎抗倭,倭寇不知何时就会卷土重来,查案应当迫在眉睫才是。

    她有时真想撬开桓澈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顾云容沉了沉气,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嘉兴、平望大战的前后一五一十地道给桓澈。

    桓澈听她讲罢,沉吟一回,道:“你父亲也参与了那场抗倭大战?”

    顾云容点头:“是,家父是万良身边书办,当时随万良去的。”

    “你阖家是世代居于杭州府么?”

    “是。”

    “你还有个兄长,是个正在进学的士子,是么?”

    顾云容一怔,这是调查她家成分来了?

    她兄长顾嘉彦在府学念书,父亲出事后母亲本不想叫他回来,横竖他回来也不顶什么用,还让他白白分心。但是阿姐说这事得知会他,不然家里连个支应的男丁都没有。

    于是姐夫前儿去接他去了,大约明儿就能回。

    桓澈见顾云容应是,又翻开一份关文:“你兄长归家后,让他来巡抚衙门一趟。”

    顾云容听得一懵:“为何?”

    桓澈仿佛不耐解释,朝握雾瞥了一眼。握雾躬身应是,字正腔圆道:“殿下欲微服往钱塘四处体察民情,欲让你兄长随驾左右,为殿下介绍本地风尚习俗。”

    他转头瞥见拏云给他使眼色使到抽筋,恍然想起自己漏了一条,忙补充道:“还有你。”

    顾云容彻底傻眼了。

    桓澈不在衙署里待着好好查案,出来溜达什么?还让他们兄妹跟着,这不是胡闹么?

    握雾等了片刻,见顾云容迟迟不应声,催促道:“怎不谢恩?”

    顾云容倒抽一口气,略作踟蹰,行礼应下。

    她虽觉着这事有些怪异,但不能违拗一个亲王的意思。她爹的命还在他手里捏着,她顾不了那么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顾云容礼毕,捏了捏衣角,壮起胆子向桓澈询问她父亲如今的境况。

    吴语与官话不同,临来时那嬷嬷还问顾云容可会说官话,若是不会,她还要一道入殿做翻译。顾云容点头说会,嬷嬷才放她入内。

    顾云容嗓音娇软,一口官话也说得轻柔细润,尤其她眼下满心忐忑,声音更是细细缓缓,听来如羽毛拂耳廓,酥酥…痒痒。

    桓澈未曾抬头,翻阅案卷的动作愈来愈快:“顾同甫今和于思贤同押于巡抚衙门大牢,无人为难。”

    得他这么一句,顾云容长舒一声。拏云交代她不可将今日听到的话外泄,便示意此间无她事了。

    顾云容行礼告退。起身之际,她眼角余光瞥见一侧的窗牖是半敞的,念头一闪,忽又想起了她前世死前沈碧梧问她的问题。

    桓澈那个不可说的软肋若是被太子知晓,他的境地就十分被动了。不过听沈碧梧话中之意,太子顶多只是查到了他的一些异样,不至于猜到肯綮上。

    不过,纵无她的提醒,桓澈大约也能够应对,他这般揣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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