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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枕酒-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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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曜、覃疏和游龙见状,自觉地退到了铸刀铺外,隐于他们视线之外,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顾姑娘见身后几人走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直视前方,喏喏地唤了一声:“苏姑娘。”

    “呵,苏……姑娘?”苏七轻笑,她的声音有些抖,“真是生疏得很。”语气里掺着郁结,与不甘心。

    此时的顾姑娘抛开了往日的不正经,凛然道:“顾彦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怨气,可以往我身上撒,但请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苏七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一面说:“死了?顾公子可是在说笑?无辜的人?莳花馆里的青楼女子么?你的老相好绿袖姑娘?”

    顾姑娘觉得头疼,扶了扶额,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顾彦确实是死了,而我并不是顾彦。我只是,受了他的恩,得了他的眼,而诞生的稻草人。”她弃了平日里揣着的粗嗓子,这番话出,是女儿家的清软嗓音。

    苏七觉得不对,随即敛了笑,莲步轻移,向她靠近。顾姑娘见势便退了几步,神色惊慌,急道:“姑娘不可过来,你忘了我身上有孕气么?”

    苏七神色一沉,滞步,右手几经翻转,苦难石仅在须臾之间出现在她的手间。她速速捏了个诀,苦难石上的纹路泛起了五彩的波澜。

    只见顾姑娘的身上传出好几道浓浓稠稠的雾光,尔后通通吸附在了苦难石上。

    那方的游龙嘴唇喃喃:“孕气!果然,是她偷走了苦难石!”

    苏七这才靠近了顾姑娘,伸出手轻柔地抚摩她的脸颊,尔后缓缓向下,触到颈,最后,落到胸前。

    顾姑娘感到□□,被人随意抚摸,心头自然不快,却是锁紧了眉,按耐不动。

    少焉,苏七颓了手,有源源不断的水花从她清盈的眸子里溢出。

    下一瞬,顾姑娘扶住了险些站不稳的苏七,附耳低语:“他从未想过,要辜负。”

    原来,是她误会了他。他从未,从未想过要辜负。

    苏七对游龙的来历有所耳闻,她知道游龙是为了掩盖孕气而来的魔界,于是想借孕气之手来报复负心人顾彦。

    她在一个阳光充裕的午后,躲在铸刀铺的院墙外,偷听到游龙和唐棠的谈话。他们似乎是在寻找至阳的肉身,而四时镇并没有,同时,她也知道了苦难石在游龙手中。

    苏七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将孕气和苦难石凑到了一起。

    她特意走了一趟人世,在牛妖族里拐来了那个孩子。尔后在四时镇乔装成寡妇,等着游龙盯上她,将应应的魂注在那牛妖体内,然后游龙会满心愧疚地安顿好她。她借此接近游龙,偷来苦难石,吸走潜藏在游龙体内的孕气,然后再用苦难石强加到顾彦身上。

    顾彦有了孕气之身,哪家的姑娘还敢嫁给他?由此,达到她的目的。

    苏七虽有所耳闻,顾彦曾在莳花馆有个相好,名唤绿袖。但与他在一起后,他向她保证过,再不去那些个风月场子。只是没想到,顾彦抛弃她后,竟再次去了莳花馆,更没料到,孕气会害得八位姑娘挺大了肚子。

    不过,她的目的总算是达成,一切进行的百般顺利,她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

    现在这位与顾彦面容一模一样的姑娘居然告诉她,顾彦已经死了!

    山野的苍翠屏障已开始泛黄,将近了草木摇落的秋时,萧瑟的山风呼啸而耳,吹得脸颊略微地疼。苏七衣裳素白,跪在一方墓前,掩着面,哭得不成样子。

    她身后站着覃曜和覃疏,而游龙在半个时辰前,带着苦难石赶去了莳花馆,解决掉那八个姑娘身上的孕气。

    一隅的顾姑娘踱步到苏七的身侧,伸出皓月般的娇手,递给她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丝帕。那丝帕之上,细细地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蝴蝶,它们轻嗅着桃花之香。

    “他很珍爱你赠给他的丝帕,夜里也舍不得放下,还揣着睡呢!”顾姑娘的尾句带了笑意,话却说得有些艰难。

    苏七泪眼模糊,颤巍巍地接过丝帕,尔后攥在手心,捂住了胸口,哭得声嘶力竭。

    闪电过眼,接连而至的,是一声又一声的轰轰响雷,这场骤雨似乎是如约而至,不过片刻便淋湿了苏七单薄的衣衫,她嘴唇翕动,发出声来:“顾彦,你为何要如此的狠心?徒留我一人?”

    仿佛是天地间的黯然,最后,只余得,她一人。

    一人而已。

    。

    苏七神情麻木地收拾好了衣物,拖着疲钝的身子离开了铸刀铺。她卸掉了杨寡妇的身份,回了自己原本的住处,继续用她的绣艺在四时镇谋生。至于那个牛妖,应应用了他的身体,唐棠和游龙自不会亏待他。

    游龙出了莳花馆后,带着顾姑娘回了顾府,这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又从里头行了出来。

    年迈的管家将二人送到门外后,紧皱着眉眼,深深地看了顾姑娘一眼,却并无他话,随即“砰”地一声,合上了顾府的厚重大门。

    顾姑娘玉容憔悴,手里抱着装了她衣物的包袱,单薄的身形立在顾府门前,仰着头,望了望那块刻着岁月之痕的牌匾。

    “你害死了顾彦,顾府再留不得你!”顾老爷充满愤气的话在她的耳侧响起,其间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烧个白骨不剩。

    她与顾家的最后一丝联系,被这道关门声无情地斩断了。她终究,不属于顾家了。

    顾姑娘颓然地垂了头,往人烟繁华的道上行去,哪里够喧哗,她的脚风便往哪里赶。

    游龙看着她羸弱的背影,有些不放心,便急步跟了上去,迟疑了半晌,才蹙眉道:“姑娘今后打算怎么办?”

    顾姑娘不见了往日的神气,面容凄怆,说:“老爷子看到你帮顾家推掉了与荷华的亲事,自然也不想再留我,他方才,还道我是个灾星。”

    见游龙不说话,皱着俊朗的剑眉,顾姑娘卸了口气,反笑着安慰他:“好了,天大地大,难道还愁小爷我找不着的容身之所?”

    游龙默了一默,才作辑道:“那好,姑娘多多保重,在下先告辞了。”

    顾姑娘咬着干渴的唇,点了点头,抱拳以回礼,尔后目送游龙的转身离去。

    她听着周遭的人声鼎沸,再低头瞅瞅孑然一身的自己,她啊,连个名字都没有,如今又被顾家扫地出门,只觉一阵沁凉。埋着头,步伐缓慢,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覃疏家的院子门前。

第57章() 
有人看到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得极为吃力,当下便唤住了她。看到声音,顾姑娘诧异抬头,将白衣胜雪的那人看尽眼里。

    覃曜看到顾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已然猜出了她此时的艰难处境,便对她招了招手,说:“进来一起吃饭吧。”

    心头寒石般的凄凉,只因一句话的温暖而融化,仿佛是冰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迎来了暖春的第一束阳光。

    前些日子酿的弱水债,已到了成熟的时候。覃疏抱来了酒,穆临归炒了几个家常菜,四人围在一桌用晚膳。

    月爬枝头,暮夏的夜晚透着丝丝凉意,再过几日,四时镇便会迎来飒飒的金风,倒是个喝酒的好时节呢!

    覃曜给顾姑娘的杯子里斟满了酒,思及她给苏七绣帕时说的那番话,便发问道:“你对苏七说,那块丝帕,顾彦很是喜欢?”

    顾姑娘的娇脸被醉意醺得通红,她毫不拘束地打了个酒隔,说:“事实上,丝帕一直在我这里,而顾彦从未见过它。我原本以为,我这么说,苏七心里会舒服一些,可没想到,她好像更难过了。”

    语气中透着不解与失望,她瘪了嘴,眼里涌现的泪花,衬着烛光,明明灭灭,犹如碎了一眸子的星光。

    再敛了心神,一杯酒下肚,喉间辛辣染开的暖意驱走了夜晚的清寒。

    又是几口酒,几筷菜,尔后一碗米饭,这些暖融融的东西,热得了身子,温得了心么?

    有人膳间说话:“贫道喝了这酒,怎么觉得心慌得很啊?”

    穆临归皱着清圣的眉,揉了揉胸口,狐疑道:“覃曜,你这酒没问题吧?”

    身侧的覃疏一把抽过他手里的酒杯,幽幽开口:“你别喝了。”

    穆临归看着自个儿空掉的手,再将不解的眼神斜送过去,待覃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才冷言道:“这酒,不适合你。”

    穆临归默了一会儿,突然黄连一笑:“哦,原来是不适合啊!”言罢,他心不在焉地起了身,想要回房。这过程中,他险些跌倒,幸而覃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待穆临归走了,覃疏与覃曜互望了一眼。

    众人皆歇下后,覃曜躺在床上,又想到之前穆临归提到渐越去昆仑山的事,辗转反侧,一时间竟睡不着。她掀被起身,推开房门,却看到顾姑娘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那人裹着宽大的旧袍,漫天月华浸于她单薄的身子,远远望去,犹如一个冰冰凉的瓷器,甚是孤独。

    覃曜回身拿了件墨绿斗篷,踱步过去,替她披上,并肩而坐。

    “夜里冷。”

    “多谢。”顾姑娘吐了一口气,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顾彦也怕冷。”

    自从顾府有了顾姑娘的存在,顾彦便一直很护着她,像兄长照顾小妹一般。

    他在冬日里烤暖炭的时候,会唤来在院里贪耍的她,让她坐在炭旁,暖和暖和身子。还总是教导她,说女儿家不宜泡在冰天雪地里玩雪仗,每当这个时候,顾姑娘总会递上一个白眼。

    有时候,她觉得他婆婆妈妈的,真像她亲娘。转念一想,他似乎,还真是她亲娘呢!

    澄钩浮天,清辉之下,二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顾姑娘笑道:“顾彦以前同我说,我就像另一个他,那个潜藏在他内心里的小魔鬼。”

    覃曜觉得她一定是太久没和人说心里话,于是在这样凄凄冷冷的天儿,顾姑娘想起了那个时候的顾彦。

    顾彦面上看着闷,而顾姑娘却是个爽朗性子。她想说的,想做的,通通皆说了,通通均做了。

    两人的性子可以说是大相径庭,而在顾彦的内心深处,却是羡慕着顾姑娘,羡慕得不得了。他羡慕她的无拘无束,羡慕她的肆意洒脱,那是他不曾拥有,却极其渴望的东西。

    他窝在屋内看春宫图的时候,顾姑娘却在莳花馆看活春宫,这,便是他们之前的最明显的差异。

    而这些顾彦的小心思,逃不出顾姑娘的法眼,她早已将他的内心摸得通透。所以,顾姑娘感叹,顾彦终其一生,也没能成为他想要的样子。

    她很想他,尤其是在今夜,被赶出顾府大门的今夜。

    穆临归的房里突然亮起了烛火,暗影摇曳,映出他消瘦的身形。下一瞬,他的房门被拉开,穆临归走了出来,待细看,他背上竟挂了一个补丁包袱。

    覃曜起身凑上前去,不解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不动声色地回道:“弱水。”

    闻言,覃曜怔愣在原地,随即见他要走,立即脚风一移,挡在他身前,“你……”

    “我想起来了,通通想起来了。”穆临归不再自称贫道,只是眉眼淡淡地说,他想起来了。

    那个名唤澈嫣的小姑娘,她明眸善睐,用一颗琥珀糖以及一颗真心的代价,换取了在弱水之底的无尽生命,换取了他的长久忘记。

    是今夜那杯弱水酿制的酒,唤醒了潜藏在他灵魂深处的记忆。

    穆临归神色凄凄,嘴唇翕动,喃喃道:“我要去弱水,去找澈嫣。”

    言罢,他似发了疯般抽身要走,覃曜见状立即拽住他的手腕,劝道:“弱水三千,鸿毛不浮,试问,你一个凡人之躯,有什么能耐寻得到她?”

    穆临归发急,语气激动:“我可以去找魔君,问他要避水珠。”

    覃曜一顿,她意外,她没想到一向软弱怕事的穆临归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居然会想用避水珠的力量潜下水底。但下一瞬,她便说:“即使他渐越愿意给,你又能在弱水之底呆上几日?不要说几日,怕是只消一盏茶的功夫,你便一命呜呼了!”

    穆临归甩开她的手,恼怒道:“我不管!总之,我要去弱水。”

    一旁的顾姑娘摸不清局面,只得呆在一旁不做声。覃疏许是听到了动静,寻了出来,却是人未到声先至:“小穆,澈嫣姑娘为你牺牲到此番境地,只望你能好生珍惜自己这条命,万不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穆临归见了来人,沉吟了片刻,冷静下来后,轻声道:“即便我不能下水,那我可以待在岸上啊!我在岸上陪着她,与她说说话,这便,足矣了。”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覃疏望着穆临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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