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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霜子见她问及此处,知覃曜并不是个爱管闲事之辈,于是觉着不妨与她一说。毕竟心下凄凉,说说话权当打发了这茫茫长夜。
银霜子眉眼淡淡,无奈道:“祭发之事,的确与我无关,不过倒确实是我那位树妖朋友整出的幺蛾子。”
覃曜沉默,似乎不打算再言,只要无关银霜子,她对别人的事是没什么兴趣的。而一直默然的覃疏却突然发问:“何出此言?”
银霜子嘴角稍勾,轻声道:“他整祭发那一出,全是为了一个女子。”
这桩事,还得从十二年前说起。
第40章 草木歌(四)()
与外隔绝的深深庭院里,立着一棵盛茂挺拔的红豆杉树,翠叶朱豆,迎风抖动,有郁郁坠落之感。
据府里的老人说,这棵树应是活了上千年。当年建府的时候,风水先生瞧见这棵树时,说是长得极为灵秀,留下它必生财富。
红豆杉树下坐着一名豆蔻之龄的少女,她身穿嫣红襦裙,梳着灵俏的丱发,目不斜视地品着手中的《孝经》。
“阿诺。”她的头顶传来男子的温润嗓音,是他在唤她。
被唤作阿诺的少女笑吟吟地合上书,抬头望向红豆杉树的树尖。她的眼角眉梢均染上了浓浓的笑意,一股子的旖旎柔软。
九潭镇有户做酿酒生意的人家,姓秋。
秋府的老爷秋崇膝下无子,独有两个闺女,分别为妻妾所生。长女为嫡所出,名唤秋璧。幺女为庶所出,名唤秋诺。
秋老爷对秋璧这个女儿极为宠爱,正应了那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而秋璧也相当争气,而今已是及笄之年,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说。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人生八雅,无一不通。
而秋诺是庶女,她的娘亲在生她不久后便病故了,这般的秋诺本就不受秋崇的重视,六岁那年更是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的秋诺竟成了个哑巴。这样一来,便相当于半个废人。
日月升沉,光岁渐过。秋崇几乎快忘了秋诺的存在,而秋府上下的丫鬟小厮们也慢慢地对秋诺视而不见。
秋诺总是一个人待在虚籁的院里,仰头望着着那棵风度无双的红豆杉树来打发时间,抑或坐于树下捧着各种书册细细地看,体味其间。
她知道,在这个世上,即便是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但他不会的。
这个他,便是那棵红豆杉树。他有着玉润腔圆的好听嗓音,是雅山软水般的温存,陪着她度过了秋冬又一春夏。
秋璧比秋诺大上两岁,那个总在秋崇面前端作温柔娇俏的好闺女,其实却是个刁蛮霸道的角儿。秋诺本就不受宠,秋璧则更是喜欢欺负她。
这日,秋璧穿了一身上好的新蚕丝襦裙,故意晃荡到了秋诺的院里。看到秋诺坐在红豆杉树下静静地看书,也不知是哪点惹怒了她,只见秋璧趾高气扬地行了过去,毫不客气地踹了秋诺一脚,尔后扶着自个儿的发髻,说:“妹妹怎地这般刻苦啊?”话毕,她更是掸了掸衣袖,作势让秋诺瞧见她这身新衣裳。
听到秋璧娇滴滴的声音,秋诺只觉反胃得慌,就差没吐出隔夜饭了。秋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瞪了秋璧一眼,并不打算理她,欲转步回房。
秋璧身后那位粉嫩的丫鬟见了,竟冲上前去,一把抢过秋诺手中的《孝经》,尔后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秋诺看着泥土混在书页上,以及被她踩烂的缺洞,强压着满腔的怒火,真是有口骂不出!
那丫鬟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得意极了。而秋璧见秋诺气呼呼的样子,也是舒畅得紧。
秋璧故作恍然道:“呀!我还得忙着去看我的新胭脂呢!走了,妹妹。”尔后,她带着刺耳的轻笑,出了秋诺的院子。
“阿诺,我会帮你收拾她们的。”红豆杉树在秋诺的身后如是说道。他看不到秋诺此时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
他的秋诺,他绝不会让她就这么一直被欺负,不会让她过着这种被人压得连头也抬不起的生活。
翌日,秋诺听路过她院子的端茶小厮说,秋璧和她的贴身丫鬟病倒了。
秋璧和那丫鬟满口胡话,说是昨个儿夜里撞见了鬼。秋崇却是个不信鬼神论的,想着可能是近日让秋璧学琴太过劳累,所以她想偷懒才故意编了这一出,便也没太当回事。
秋诺满目凝重地望着红豆杉树,指了指那小厮,又指了指红豆杉树,意思是问他,这件事是不是他干的?
这么多年过来,红豆杉树算是看着秋诺长大的,自然是当即便明了她的意思,他说:“谁让她们欺负你。”
秋诺愣了一愣,尔后柔柔地笑开,她真的是很喜欢他呢!
红豆杉树昨夜去秋璧的院子,是他第一次离开他的树身。他不适应行走,不过是一个回廊,拐两次弯儿这样短短的路程,他却跌倒了数十次。他摔得青疼,回到树身后休养了半月才将疼痛感褪去。
而这些,秋诺并不知道,红豆杉树想,她也不需要知道。
这棵红豆杉树发现自己有意识的时候,约莫是在五百年前。
彼时的他伫立于此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见过所谓的世人,他伶伶而立,任斜阳照孤影,静候花开花落,度过了无数个的轮回。
随着时间的更移,周遭的景象也开始有了改变。而他极为钟爱睡觉,只要无人来招惹他的树身,他对这些变化皆是不闻不顾的。
后来有了秋府,有了秋诺,他才渐渐打量起这世间的一切来。
他发现,原来世间诸般奇妙,而秋诺这个小丫头就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他的心间,尔后抽出嫰芽儿来,发出绚花儿来,从此根深蒂固。
红豆杉树头一回让秋诺听到他的声音,是在秋诺六岁那年,当她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的时候。
其实那一次,红豆杉树见秋诺因以后都无法说话而蹲在屋内偷哭时,他只是想安慰她,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话。他想看到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秋诺,而不是悄悄哀哭的她。
于是,他沉缄多年终于开口:“阿诺,你不要难过。”
是生涩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关心话语,却让房里的秋诺立即收了泪水。她站起身来,透过龟背锦窗棂望向那棵高耸云天的红豆杉树。
树身挺拔而不失雅致,一个个红艳艳的果子更是粲人心目。
秋诺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载着惊讶,载着探究,载着许多红豆杉树看不懂的世人情绪,却独独没有本该产生的害怕。
后来的秋诺也一直觉得,红豆杉树是个比世人善良太多的树妖。至少,她这么认为。
秋家世代经营酿酒生意,有一本家传的酿酒谱,秋崇无子,便想着将这酿酒谱传给秋璧。
而秋璧对这方面并不上心,她自从喜欢上了陈家的公子,便屡屡让丫鬟去打听那位公子的喜好与行踪,整日整日地念着那位陈公子,根本无暇顾及什么酿酒,什么家业。
而秋诺却是一直想学酿酒之道的,她曾悄悄跑到酒窖里去看那些人酿酒,试图偷学个一两招。结果被秋崇给逮住了,将她遣了回去。
秋家是酿酒世家,她虽姓秋,却无一技之长,此番看来,她倒像个外人。
第41章 草木歌(五)()
秋诺十六岁那年,秋府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
秋诺怎么也没想到,秋家世代相传的家业败在了她老爹秋崇的手上。秋诺更没想到的是,秋崇为了躲避追债的人竟收拾好了所有家当,连夜便逃了。
而秋府上下的女眷、丫鬟小厮在发现自家老爷不见之后,也各自逃离。那个时候的秋璧早已嫁到陈家,而秋崇也早已将他烂背于心的酿酒谱交到秋璧手中。
彼时的红豆杉树已经可以离开树身,熟练掌握了行走的秘诀,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带走了秋诺。
在一个星罗棋布的夜里,红豆杉和秋诺以天为媒,以地为凭,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疑。他们并没有离开九潭镇,而是暂且住在了一家客栈里。
那段时间,秋诺常常立于客栈二楼的窗户旁,她向下望去,那方景象正巧可以看到红豆杉树的树身。只不过,那方府邸已然换姓,曾经的秋府成为了孙府的地盘,酿酒之业亦不复存在。
秋诺的父亲虽向来待她不好,但她仍想要将秋家的酿酒业发扬光大。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秋家的一员。
她思量着,那本酿酒谱落在秋璧那里也没什么意义,秋璧自从嫁到了陈家便没再过问秋府的酿酒生意。是以,秋诺决定去趟陈家,让秋璧将那本酿酒谱给她。
秋诺去了陈家,秋璧并没有为难她,而是直接将那本酿酒谱甩给了她,如同施舍沿街的乞丐一般。秋璧没有想要念及这份情谊,她与秋诺就此成为陌路人。
四年后,九潭镇的一条小巷里,一家本默默无名的酒肆日渐红火起来,以一种名为草木歌的酒著称。
路过那条小巷的世人,皆会看到酒肆的外头迎风而扬的酒字旗子,酒字上方规规矩矩的映着两个小字——秋豆。
秋诺和红豆杉树,便是这家酒肆的老板,而酒肆名则取自他二人的名字。
这四年来,秋诺拿着那本酿酒谱,苦心孤诣地钻研,心里念着要将秋家的酿酒业发扬,不能就此断送。另一原因也是因为她和红豆杉总要生活,酿酒便是她选择的生存之道。
秋诺近一年出现了掉发的毛病,她觉着许是经营生意,太过劳累的缘故。
其实红豆杉再清楚不过,秋诺掉发,归他所赐。他始终是妖,与秋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会让秋诺的身子发生变化,愈发羸弱。
红豆杉心中过意不去,开始不动声色地疏远她。甚至夜里待秋诺睡着了,他会起身到房外去,他想尽可能地离她远一些。
秋诺虽不会说话,但红豆杉可以通过心语与秋诺交谈。秋诺在他们成亲后不久与红豆杉说:“我想和你生成群的儿女,然后我们在一旁看着他们玩耍,这大抵是一生中再快乐不过的事。”秋诺言罢,撇过头去,不敢看红豆杉。因为她此时的小脸已羞成了粉桃样。
红豆杉听到这话,心下却是沉郁。他忘了告诉秋诺,他们树妖一族是不能够生育的。
秋意深深的夜里,红豆杉独坐于房外,望着明明灭灭的星点。他想,是不是因着当初一时的决定,他就这般耽误了她一辈子,还害她掉发,害她自卑。是他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便娶了她,思及此,他突然有些后悔。
后来,秋诺的掉发越发严重,每当她看到那些女子拥有柔亮的秀发时,她皆免不了暗暗地自卑。但她从来不说,不过她的情绪早已透露在了那双水灵的眸子里,而这些,红豆杉都看在眼底,痛在心里。
红豆杉可以用法术为秋诺生新发,他也试过这样做,但秋诺发现他这样做会难受,且太消耗修为,故而拒绝了他的这般心意。
红豆杉决定用其他女子的头发为秋诺结发,以术而结。但发无滋,一个月后便会干枯无泽。红豆杉懒得每个月去寻新的头发,取来给秋诺用。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法子,从而整出了祭发这端事。
他暗暗念决,施法让全镇人皆陷入了掉发的恐慌,尔后他又化成了个和尚模样,脖子上挂着一串质地上好的大佛珠,作势要去解决此事。镇上的里长听了这位高僧的话,信以为真,认为神明不可得罪,于是亲手操办了祭发之事。
红豆杉之所以要求为十二个姑娘,是因为秋诺的发需一月一换,十二撮头发刚巧撑上一年的十二个月。待第二年又会举办祭发仪式,他到时再来取便是。
他从湖心塔取来的那些秀发皆存于一个箱子里,设好结界,用特制的药水细细滋润着。红豆杉心头十分欢喜,他想,这些头发,够秋诺用上一年了。
而秋诺说,她不想用别人的头发,她觉得这样虽是满足了自己的私心,却让那些可怜的姑娘遭了罪,毕竟她们是无辜的。
红豆杉并不听她的劝阻,因为当秋诺再次拥有了茂密且柔顺的青丝之时,他分明看到了她脸上久违的暗喜。
就这般,一晃过了五年,祭发日也持续了五年。
银霜子来探访红豆杉的那日,是秋诺的生辰。
秋诺曾问过红豆杉有没有什么朋友,当时的红豆杉第一个想到了银霜子。银霜子和红豆杉已相识多年,他们相识的时候,还没有秋诺。
只是一只雪怪恰巧路过荒野,瞧见了那棵红豆杉树,突然感到饥饿,便一把摘了好几个果子通通送入口中。
在银霜子看来,他只不过轻而易举地一摘,却疼着红豆杉树不行,这便喊出了声。这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