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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临归顶着醉醺醺的脑袋回了房,现下只余二人坐在月华下,望着梨花发愣。
浓浓月色里,覃曜想起约莫在三四百年前,也有许多个这样的夜晚,同样的景,同样的人,只是地方从笑妄谷换成了魔界的四时镇。
那时的她,放不下对凌家的成见,抹不去其中的隔阂,对方敞着一颗真心,她却是不敢从容相待。如今这般的景况,只愿能长存。
覃疏倚在覃曜的颈间,右手提着青花酒壶,露出一抹清澈而纯良的笑容,声音夹着醉意:“酒之醇厚,不及你体香诱人。”
覃曜撇了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酒壶放在石桌上,淡淡道:“别喝了。”
覃疏突然坐起身来,眸中却并无一分醉意,他笑:“瞧你吓的,怕我把你给吃了啊?”
覃曜沉思了片刻,轻笑道:“你胆子壮了?”
闻言,覃疏倾身搂住她,他的唇贴在她耳边,说:“要不要试试我的胆子?”
覃疏说罢,开始轻咬她的耳垂,温酥的呼吸浮在她的耳间颈上。他环住她的手突然发力,将她扑倒,压至身下。覃曜不动声色地扯过他垂在她颈间的发丝,于食指上绕了几圈。
覃疏俯身,辗转拥吻下来,他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她也明显感受到了他腰间的炽热。尔后,覃疏像是想了什么似的,眸子霎时黯沉,紧紧趴在她的身上,他糯糯道:“阿曜,我困了,让我睡会儿。”
覃曜没有说话,轻轻环住他,而此时覃疏的眼角有一滴泪悄然滑落。他闭了眼,再睁开时,仍是那双清澈动人的桃花眸。
素月,玉梨,风不定,人初静。
第50章 稻草人(一)()
到了知相的百岁宴这日,渐越已处在闭关之中。据说渐越每隔一年会进密室,闭关一次,以此提升自身的修为。而这场帝姬的百岁宴摆在万诡殿内,由斯荼和乔松负责。
百岁宴开始之前,覃曜、覃疏以及穆临归在殿前的绿荫小径间,遇到了知相。
魔界的阳光虽素来不烈,但今日却是暖得不似渡寒时节。想必是帝姬生辰,这天儿也是给足了她面子。
知相今日心情甚佳,穿了一件金丝留仙裙,两条系着红绳的大辫子垂在肩侧。她眼眸澄净,笑容纯粹,只是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火焰纹为其添了一股淡淡的邪气。
知相,还真是随了她父君,随着年龄的增长,火焰纹亦会愈发明显。
覃曜见知相行了过来,便凌空取出孔雀长刀,尔后递给知相,说:“那日在游护法的铸刀铺里,你说喜欢这把刀,今日便将它赠给你。”话到临了,还补了一句:“其实我,不习惯用刀的。”
知相银瞳浮动,不解道:“既然姐姐不习惯用刀,又为何在那日,因着这把刀,不惜与游护法起了冲突?”
“孔雀长刀于我而言,是往事,亦是执念。我细想过了,也不过尔尔。”言罢,覃曜的眸子探着知相身后的那棵碧瑶树。
湛蓝如绘的花瓣上似乎是被朝旭镀了一层金,泛着潋滟的光晕。时过小风,碧瑶花轻柔摇曳,生机无限。
世间许多事,无非为执念。渐越对她娘是执念,才会在万诡殿种下这棵碧瑶树,而她,对这把刀又何尝不是因孟不语而起的执念呢?
孟不语曾对覃曜说,若她没法活着回来,兴许,还有再见的机会。思到此言,覃曜心绪不平,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这刀,便归你了。万物有灵,如今它有了新的主人,也愿你能好好待它。”
知相虽不大了悟她的意思,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尔后接过孔雀长刀。她的手触碰到刀柄的那一刻,也不知怎地,无端地鼻子发酸,竟险些掉下泪来。
宴始,斯荼携着知相走到主位的时候,覃曜一眼便认出了斯荼是在荼蘼宫那夜的女子。尔后,覃曜瞥了一眼覃疏,后者颔首示意他已看到了。
斯荼和知相分别言辞,无非是些严谨的面儿上话,尔后众魔叩拜行礼,朗声祝贺帝姬满百岁。看样子,众魔对渐越的不到场似乎并不感到意外。魔君对她们母女的疏离,原来已是魔界众所周知的事,倒是她覃曜有些见怪了。
众妖魔把酒言欢,好不热闹。覃疏抓了一把瓜子,默默嗑了半晌,才嘟囔了一句:“桂花味的,不好吃。”
覃曜没理他,将目光放在了对面的乔松身上。
乔松一袭深褐衣,坐于席间,垂着眼眸,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他竹骨般的手提着白光酒壶,斟满一杯又一杯,烈酒陆续过喉,他似乎是感觉不到辣,面上无一丝波澜。
本正与他人言笑的游龙在下一个转眸时,瞧见了乔松脸色不大好,便凑到他身侧,闲扯了几句,而乔松抵着疲惫,时不时地回以一个笑容。
在覃曜看来,那分明是皮笑肉不笑!
覃曜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尔后伸手去拿菡萏酥,余光瞥见一抹嫣红闪到了桌前,映下一片阴影盖住了香脆的菡萏酥。
覃曜将到手的菡萏酥送入口中,尔后抬眸一看,原是着了嫣红曲裾的荷华姑娘。覃曜当初第一眼见到荷华,便觉得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荷华之前在石崖洞时,对覃曜、覃疏很是照应,如今许久未见,也免不去一番闲谈畅饮。其间,荷华提到了她的婚事,说是她父亲定的,日子就在十日后。就连穆临归之前也从未听闻此事,不由发问:“这么快?”
荷华点点头,道:“我爹说,老这么拖着也不事儿,时候到了,早晚也得嫁。对方是顾家大少爷,在四时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是,不吃亏的。”
荷华言辞之间,眸波流转,那颗盈盈欲坠的泪痣更是彰显了她的愁绪。覃曜觉得她并不喜欢这个顾家少爷,于是直言不讳道:“你喜欢他么?”
荷华无奈一笑:“面都没见过,又怎谈得上喜欢?我听闻顾家少爷曾是瞳生双眸,后来啊,又好了。”
穆临归喟然长叹道:“这样啊,就这么嫁了,不会不甘心么?”
荷华打趣道:“你个假道士懂什么?我啊,孤身惯了,嫁不嫁人皆是无碍,对方是谁,也没那么重要的。我爹呢,既然盼着我嫁人,我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图他个心里快活。”
覃曜思忖,该不会荷华和琉渡一般,天性凉薄,无爱之人,便问道:“荷华姑娘,你有喜欢的人么?”
谁知荷华一听这话便收了笑意,尔后咬了咬唇,淡淡道:“有又如何?我和他啊,永远都不可能。”说罢,她一举饮尽杯中的酒,不再多言,覃曜也很默契地没有多问。
穆临归不会看脸色,眨巴眨巴眼,继续道:“那个他,是谁啊?”
默然了许久的覃疏突然噗嗤地笑出声来,引得覃曜和荷华的一笑,气氛瞬时欢快起来,不再因为穆临归的追问而尴尬。
这场百岁宴足足办了三天三夜,才算彻底结束。
众妖魔各回各家,而穆临归仍是随着覃曜二人去了四时镇。不过这次的理由换了,穆临归说,他不想待在乔松那里。他强调,仅是不想罢了。
是夜,层云闭月,凛风阵阵。
四时镇的花街柳巷亮起了盏盏灯火,明了整个长长的道。七日后便是顾家大少爷顾彦的婚期,现下,他仍留连于烟花之地,在莳花馆内,坐拥莺莺燕燕。
亥时,莳花馆。
一个香肩半露的鹿耳女子从一间房内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只见她的腹部迅速隆起,不过片霎,竟成了怀胎十月的模样。
她拖着凌乱的步伐行在二楼的走廊上,薄薄的轻纱衫披在她柔软无骨的身子上,她神情惊慌,且透出一股强烈的无助感。
不过一个时辰,莳花馆内竟有八名这样的女子,瞬时膨大了肚子。
游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熄灯入眠。
他得知此事后,立即披上深衣,急忙往莳花馆赶。被吵醒的唐棠虽不乐意让他去,却也无法,毕竟他除了是她丈夫,亦是魔界的护法,而四时镇是他的管辖范围,他岂能坐视不管?
一路上,游龙思绪万千,此事十分诡异,难不成是孕气在作祟?除了孕气,他想不到更好地可以解释此事的缘由。但四时镇一向安逸清闲,又是哪里来的孕气?
第51章 稻草人(二)()
游龙去莳花馆的途中,免不了要经过覃疏他们的小院。穆临归抵着困意如厕,尔后反屋时,见游龙途径院前,便朗声唤住了他。
“游护法。”穆临归只着了中衣,提着幽微的灯,慢吞吞地行近了,才道:“这大半夜,你着急忙慌的,是要往何处赶?”
游龙即便是心里再急,该有的礼数定然不会抛掉,这便停下脚步,谦谦回道:“小穆,莳花馆出了点事儿,我正要赶去处理。”
穆临归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云淡风轻道:“风月场子能出何事?”言出,见游龙锁着眉头,可见事态有些严重,又故作神秘地用手別着嘴,问道:“该不是哪两家的公子为个姑娘相争,打得伤了真气,魂飞魄散?”
“那倒没有。”游龙摇了摇头,尔后见穆临归并无后话,便作了一辑:“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穆临归却扯住游龙的手臂,将他给拽了回来。他手下的提灯也随着这一晃而摇曳起来,幽火明灭。
“你倒是说说啊,是何事?”
游龙这才将此事道来,话刚过一半,覃曜、覃疏听到动静也随了出来。听闻此事后,覃曜说,她也要去莳花馆凑凑热闹,随便瞄一眼荷华提到的顾公子。
游龙不禁劝道:“倘若真是孕气作怪,莳花馆里的姑娘非魔既妖,她们除不去这种发生在她们身上的孕气,这便显然与当年我身上的孕气是不同,甚至要厉害得多。覃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别去了。”
覃曜活了上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不信这个邪,偏生要去。游龙拦她不住,便懒得多言,微怒而离。
覃曜、覃疏以及穆临归尾随游龙抵达莳花馆之后,只见粉花青叶墙,地铺白玉砖的大堂内,顾彦穿着一件镶金华服,玉冠束发。他慵懒地翘着二郎腿坐在玫瑰椅上,悠闲自在地啃着手里的鲜桃。下嘴时溅出的一两滴汁液,看得人肚子喊饿,嘴里发酸。
而他的左侧站了八名挺着大肚子的姑娘,个个娥眉轻锁,愁容苦面。
年近半百的鸨儿梨花带雨地向游龙凑了过来,游龙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那鸨儿扑了个空,倒也不急,先是抬袖抹了泪,这才哀道:“游护法,您得给姑娘们做主啊!”
游龙拧着眉,问:“是怎么回事?”
鸨儿却道:“姑娘们成了这副摸样,还如何开门做生意啊?”
那鸨儿没有回答游龙的话,只顾得发牢骚,游龙有些不耐烦,再次询问:“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们说,她们什么也没做啊!只是,顾公子碰了一下她们而已!”
闻言,穆临归从游龙的身后探出个脑袋,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插嘴:“怎么个碰法?”
鸨儿嚅嗫道:“只不过是,摸了下脸,或是拍了下臀。就……就成了这副模样!”言罢,又挤出两滴泪来。
顾彦扔了桃核,将聚骨扇打在手心,云淡风轻道:“我是被陷害的,这些姑娘定然是被他人下了咒。”他声线清软,眉目流转间尽显风流。
鸨儿急道:“顾公子既说姑娘们被下了咒,那敢问公子如何证明此事与你无关?”
顾彦轻笑,起身向前走了些许,与鸨儿尚隔着一步的距离时,他将手中的聚骨扇缓缓拉开,掩住了半张俏秀小脸,凤眼满载风情,调侃道:“你囔什么?要不然,我也摸下你的脸,拍下你的臀,让大伙儿瞧瞧你能不能老来得子?”
言出,登时哄堂大笑,鸨儿羞怒十分,正欲回嘴,只听游龙喝到:“顾公子当真是放肆!”
顾彦挑起凤眼,这才将鸨儿身旁,板着脸的游龙看进了眼里,嘴里啧啧两声,悠悠道:“游大护法来管顾某的闲事了?”
游龙严色道:“既是四时镇的事,又怎能是闲事?”
顾彦转脚迈了两步,靠近游龙后,一双凤眸递出丝丝媚意,竟伸手攀上了游龙的衣襟,嘴里笑道:“不知游大护法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游龙见他举手投足甚是轻浮,正欲将他的手挥开。顾彦却像预料到他的此举似的,回手停在空中,尔后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
覃曜估摸着,这顾彦莫不成是个断袖?还是躺下面那个?
游龙强压满腔怒火,若换做平日里有人如此相对,他定会好生训一回对方。不过现如今,他只是抬起右手,双指划过顾彦的印堂。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