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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看着窗外大雨,心里颇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石宣怕她受惊,早就赶回来陪她,此时宽慰她道:“你且放宽了心,京里的九龙渠是汉明帝时就建好的,数百年都安然无事,能出什么事。”谁知到了二更里,忽然一声惊雷震得人心头巨动,隐隐竟有人声呐喊。石宣面色一变,站起身便向西南望去,只见宫城中隐隐起了冲天火光。
“高安,”石宣大声喊道,“快备车马,我要入宫去。”
绮罗将他送到门外,只觉一颗心都是惶恐的,忐忑道:“千万要小心。”
石宣接过她手里的油斗笠,披在身上,倒露出几分笑意:“能出什么事啊。”他环顾左右,又柔声道,“你要是害怕,就让樱桃去房里陪你。”绮罗拼命点头,眼底有些湿润。
一直等到天明,石宣方从宫里回来,大抵是因为受了冻,脸色有些发僵,只简促道:“太极殿遭了雷,幸好宫人警醒,提前叫醒了祖父。现在祖父倒是无事的,只是徐妃她们受了点惊吓。”绮罗觑他脸色,知他有话没有说完,便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樱桃目中闪过一丝失望,仍然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等到人都走尽,绮罗亲自倒了茶递给他。石宣接在手里,却不言语,隔了半晌方涩声道:“我赶过去时,二叔和三叔都在殿内。他们说找高人测算过,祖父属虎,今年又是整寿,与属龙之人多有冲撞,今日太极殿火起,便是龙虎相斗的诏示。”
绮罗一怔,抬头望着他:“你不就是……”
石宣面露苦笑:“是,宗亲之中只有我属龙。”
绮罗大惊失色:“你祖父真的相信了这样荒谬之论?”
“祖父当时心情不豫,斥责二叔三叔几句,让他们都回去了,”石宣摇摇头,目中流露出一丝伤感,“但他也没有见我,却让人宣了国师进去。”
绮罗心里也替他难过,低低唤道:“小宣。”
只见石宣忽然回头望了眼宫城的方向,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倦意:“这宫里一点意思都没有,二叔三叔他们随时都想害我,怕我和他们争抢皇帝的位置。可我又何尝想过那个位置?什么父子兄弟,什么骨肉亲情,都是假的。这里冰冷得很,一点意味也没有。”
“绮罗,我们走好不好?”他忽然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天涯海角,我们去哪里都可以。”绮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慌乱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心底似有个声音,应该拒绝他。可她搜罗尽了心底的言词,却找不到半句可以拒绝他的理由。她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手,小声道:“你……你祖父,应该不会允你任性。”
“我知道,”石宣的声音忽然变大,他有些气恼地走到窗边,望着屋外依然未停的大雨,狠狠地握拳砸了一下窗棂,“等为祖父过完了圣寿节,我便去跟他说。”
13。眼儿媚
石勒的圣寿节正在八月十五,太极殿因遭了大火,石勒忌讳不肯再住,便让石弘主持在邺城修一座新的德阳宫。如今也不过刚起了地基,哪里修缮的妥当,石弘极是擅伺上意的,又让人在华林苑的太液池边新搭了一亩凉棚,又命人从西域植了葡萄藤来,坐在凉棚下对着太液池而开夜宴,凉风习习,葡萄清香可闻,自有一番说不尽的爽朗惬意。
到了八月十五的正月,石弘心思灵巧的命人用水晶打造了一把龙椅,正搁在上首正座上,席间桌椅杯盘,俱是水晶白玉,十分豪奢。然而微风一起,却端然是清凉入心脾的。他又使人送了数名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来,在石勒座后打扇,果真无一丝暑意。
果然此举甚得石勒心意,他难得的当众夸奖了石弘孝顺。石弘面上涨红,激动不已,跪下领着众臣叩头道:“父皇春秋鼎盛,福祚万年。”
石勒面露笑容,对他摆手道:“今日是家宴,不须这样拘谨。”
既然是家宴,席上多是石姓宗亲。石勒性情豪爽,又重情谊,将石姓宗人尽皆封王封爵,此时放眼望去,人声喧噪,也十分热闹。绮罗本不愿来,奈何石宣执意要带她来,此时两人坐在略偏侧的席位,石宣小声对她指点席上的众人,只听他指着一个正在向石勒敬酒的略胖壮汉道:“那个是越叔叔,他是我祖父的堂侄子,打仗可英武的紧。”
果然,这个叫石越的大汉颇是不善言辞,翻来覆去只说些万寿无疆的话,倒惹得石勒开怀大笑。石勒饮过几杯酒,环顾左右,问道:“宣儿呢?”
石弘心头一紧,赶忙起身,小声道:“宣儿因为龙虎相冲的忌讳,不能坐在上席。”
石勒瞪了他一眼,吓得石弘心头越发一紧,赶忙赔笑着过去找石宣。石勒年纪大了,加之嗜吃甜食,目力也不甚好,望了半天才看到石宣,他故意一沉脸色,对石宣招手道:“宣儿,怎么也不来给祖父贺寿?是不是该打。”
石宣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跪在石勒面前:“祖父莫要责罚孙儿,孙儿有一件大礼要为祖父添寿。”
石勒眯着眼打量他,倒是好奇,越发和颜悦色:“宣儿有什么寿礼要献给皇祖父?”
石弘心里恨得咬牙,在旁仍赔笑道:“宣儿是个孝顺孩子,今日带的定是份大礼。”他刻意咬重大礼两个字,因为今日宴席是他布置,他刻意打听过石宣是没有礼物运进宫来的,想来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玩意。
湖上明月初生,好似一块碧绸上映着一块美玉。月光皎洁,将那太液池里荷叶上的水珠都衬得剔透极了,偶有几滴落在湖面上,清脆可闻。
几个内侍捧了杯盏站在一侧,只等石宣祝寿。石宣不慌不忙,朗声道:“宣儿发下誓愿,从明日就起程,走遍我大赵的山山水水,以毕生之力,为祖父描摹一副盛世疆土全域图。”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描绘疆域全图,这是古人都未能做到的盛举,这份寿礼不可谓不重。只是这些年石勒南征北战,再加上众夷来降,淮河以北的广大疆域几乎都是大赵的国土。
石宣发此宏愿,固然是好。可一人之力何时能走完山水,描绘全图?恐怕十年二十年间,都难以看到石宣送上的这幅全疆图。
石弘与石恢对望一眼,面露喜色地跪倒道:“宣儿果然诚孝,令人感动。”
石勒却沉了脸,慢慢放下手中的水晶盏,望着石宣道:“你当真要如此?”
坐在远处末席的绮罗心里紧张极了,未想到石宣竟然真的当众提出此事,她一抬眸,却看到对席阿霖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她在对自己微微点头,目中却是欢喜的。
石宣从身旁的内侍手中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沉声道:“孙儿以命起誓,定会为皇祖父送上这幅全疆图,若不如此,孙儿死不入穴,不配宗姓。”死不入穴,不配宗姓,这是羯族最重的誓言了,石宣将话说到这分上,便是下定决心而为。
石勒面上霍然变色,连声道:“好,好,好。”竟是不饮他送来的酒盏,起身拂袖而去。
好端端的一场寿宴,却以此收场。石弘和石恢心里都是高兴的,对石宣假笑道:“侄儿不必放在心上,叔叔们会去劝陛下的。”说罢,都赶紧跟随石勒而去。
一时间人都走了干净,独有石宣一人跪在地上,也无人扶他起来。
绮罗瞧着心里难过,悄悄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走吧,回去再说。”
“你们明日什么时候走?”不知何时阿霖也走了过来,却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们道,“我若是你们,宁可早走,绝不会晚。”
“多谢你,阿霖。”石宣站起身来,便对阿霖行了一礼,一手拿过了绮罗手中的外披,下意识地便拉住了绮罗。
绮罗缩在石宣身后,好似想隐藏自己。阿霖的目光扫过她,小声道:“多一念不如少一念。有些事情,瞻前顾后想得太多,反而不一定是好事。” 绮罗心中“怦”的一声,却攥紧了衣角不言语。阿霖心里却是懂她的,她叹了口气,想了想也不好多劝,便就着过来扶她的宫人而去。
“绮罗,你想好了吗?”石宣忽然抬眼直直地望着她,“你可愿意跟我一起走?”
“我……”绮罗张口结舌,忽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若问本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石宣目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却不再问她。只牢牢地拉着她的手,飞也似的带着她往出宫的方向奔去。
“小宣,你走慢些……”绮罗被他拉着跑了一段,只觉得两人奔在长长的甬道里,身上的衣袂摆动翩跹,在城墙上投下的影子似乎要飞了起来。可石宣哪里听她的,只扯着她奔得飞快。一路上偶有宫人经过,都纷纷避闪他们,都投来讶异的目光。绮罗又羞又恼,忽然猛地挣脱他的手,大声道:“石宣,你到底要做什么?”
石宣立定脚步,回头望她。月色温柔的投下来,在他面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影痕,那半边金面具便显得越发突兀冰冷,他怔怔地望着绮罗,嘴唇急速抖动:“是,我从来不敢问,我不敢听你的答案。今日我便要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何时见他,都是一副满怀信心、天不怕地不怕的坚定神情,这才是她自小便认识的那个石宣。她从未听到过他竟是这样的声音,是颤抖的,是缥缈的,甚至还是惶恐的。她心里微微一涩,轻声道:“你厌倦宫闱,想远走高飞,你计划好了一切,去周游天下,绘制你皇祖父的疆域全图,这些计划打算,你从未告诉过我吧。在你心中,我又算什么呢?只是你所有宏伟计划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陪衬品?”
石宣眸色骤深,他猛地将绮罗的手攥紧,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么想的。”
“你是怎么想的,有那么重要吗?”绮罗苦笑,微微偏过头去,“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又是怎么想的?”她轻轻地掰开石宣的手指,一节一节,小声道,“你筹谋一切、决定一切,总是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你其实从来不敢真正面对,我要的是什么。”
“你……”石宣怒极,额上青筋迸起,半面金面罩相掩,越发有些狰狞。他深深地望了绮罗一眼,忽然松了手,转身大步离去。
“小宣,小宣。”绮罗在背后唤了他几声,却见他头也不回,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绮罗愣了半晌,忽觉得冷风吹得身上寒冷,下意识地想裹紧衣袍,这才发现自己适才带的外披还在石宣手中。两人在一起时,他从未让自己拿过什么东西,总是他顺手就接在手中,就连高安也取笑他:“咱们世子总为绮罗姑娘拿东西,这些都是女孩家用的,真是让人笑话女气的紧。”石宣也不以为意,反而就手拍打了高安一下,骂他:“就你多嘴。”他从来不拘着她,每逢她想出门,他总是陪着一道,任她挑选东西,他就在一旁拿着,从无半点烦色,总是不离她身旁数步。
可如今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竟无半点恋意。她初起觉得心下有些发酸,莫名觉得心里好似空了个洞,飕飕地往里灌着冷风。她想追赶几步上去,柔声细语的向石宣解释几句,这么多年的情分是在的,何必这样难堪。她想到这里,便也加快了步伐,急急地向前赶去。
平日里总觉得世子府不算远,可真走起来,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石宣,竟然真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也不等她一会儿。沿着铜驼路走出永安门,便不是官道了。青石板的路旁少了铜灯,夜色又晦暗,倒有几分阴森。
绮罗起初有些害怕,走了一段之后便也渐渐胆大了些,谁知转过一个路口后,忽然足下一绊,险些跌倒在地。她身手轻健,倒也站稳,留神看去,却顿时有些生气,不知是谁这样缺德,在地上竟然撒了许多铜钉。还未等她细想其中缘由,却只觉肩上一痛,不知从哪里钻出了几个无赖之徒,将她双手缚住,而身旁还有一人说道:“这小娘子的皮相不错,可别弄花了她的脸。”绮罗被他们捆得动弹不得,不由得怒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小娘子簧夜私奔,是你没王法,还是我没王法?”为首那人是个年轻男子,生得却很不错,只是面上多了些酒色之气,望向绮罗的眼光亦不怀好意。绮罗打量他们几个,便知大概这人是汉人,跟随他的那几个无赖瞧起来都是年轻的胡人,应该便是洛阳城里的浪荡子了。这些人惯是在洛阳游混惯了的,着实不好招惹。绮罗审时度势,顿时软了口气,轻声道:“我是世子府里的侍婢,还要赶回去侍奉主人,请诸位高抬贵手,明日我就送些好酒给诸位大哥。”
那男子倒没想到她竟这样审时度势,不由得怔了怔,迟疑道:“你是世子府里的?”绮罗赶忙道:“是啊,我身上还带着世子府的令牌。”那男子点头示意,几个胡人便松了手,绮罗身上哪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