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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狂奔,竟觉得眼前的青石路绵延不到头,而那巍峨高耸的太极门仍迟迟不见。穿过内郭城的明德门,终于能看到太极门的影子了,而她远远望见,那城门正缓缓合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从那门中策马跃出——背影笔直,如一枝青松。那一瞬时,她的心都要跃出腔外,一句高呼已从喉间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刘胤,等我。”
只一人一骑,从城门中缓缓而出。可万千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石虎心中最是急切,而郑樱桃更是早已看得清爽,那马上之人竟真是刘胤。
刘胤策马而来,却不望石虎一眼,而是先至阵前的陈太妃母子身边。皇帝平躺在地,哭的已是声嘶力竭。刘胤跳下马来,先将皇帝抱起,搂在怀里抚了抚他的额发,轻声道,“玦儿不怕。”皇帝睁大了葡桃一样的眼睛,呀呀含混道:“皇……皇叔……”刘胤鼻尖一酸,将他紧紧搂住,不舍放开。
陈太妃此刻幽幽转醒,几乎不敢相信双眼,她拼尽力气,爬到刘胤膝下,低声道““皇……皇叔……都是我的错……”刘胤偏过头去,却不望她一眼。陈太妃心中又悔又怕,见到刘胤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怎肯轻易松手,双手更是死死抓住他的袍衫。刘胤怀中的皇帝瞧见母亲,又是大哭起来。刘胤心头一软,将孩子递还给了陈太妃。
石虎瞧得清爽, 便坐在马上,以马鞭遥遥指着刘胤道,神色是极倨傲的:“你便是刘俭之?”
刘胤不疾不徐地的回转头,神色却十分镇定,见众人过来,便问道:“你便是石季龙?”
两人沙场交遇数次,却从未这般临近过,此刻石虎方看清刘胤的面容,却见他身形并不如何高大,只着一件青袍,以白玉冠发束,越发显得佼佼倬然。石虎心底不禁暗道果然是个英雄人物,倒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刘胤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扫过跟在他身后的众人,除了看到郑樱桃时微有诧异外,其他石虎身边的大将多有面熟。这些人虽是石虎部旧,却大多都在沙场上与刘胤交过手。在他积威之下,此时见他望来,都不由得低下头去,却短了几分气势。
石虎心中不悦,吩咐道“绑起来。”几个将领稍有犹疑,郭殷等人自持身份,谁都不愿意动手。石虎斜睨着他,倒是瞧他动静。却见元祁拿着绳索凑近来,狐假虎威道:“天王好生仁慈有德,王爷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刘胤双目如电,直视着他,面如严霜,厉声道:“石贼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做此叛国之事?”他当着石虎之面直斥石贼,石军顿时起了喧嚣。而元祁亦是慌了神,便欲用绳索去绑他,强作声势道:“你休要嚣张,天王自会取你狗命。”
刘胤双手一格,轻松将他推了个踉跄,不屑道:“你目无君父,是为不忠;背国投敌,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休在我面前做跳梁小丑。”
“住口!”元祁见人人面露不屑之色,顿时有些慌神,退了几步道:“捉拿你,乃是天王的旨意。”刘胤冷笑道:“你姓甚名甚,是谁家臣子?认得又是谁家主上?谁人喜欢斥用你这样的反复无常之犬类,大莫类甚!”这便是连石虎一起骂了。元祁驳斥不得,又担心石虎迁怒自己,越发吓得不轻。
“南阳王果真一张利口,倒比你父皇多几分胆色,”石虎忽然开言,直视他道,“如今君为鱼肉,在刀俎之上,还逞口舌之快,岂不愚极!”
刘胤正色道:“天下自有信义所在,所谓悠悠之口,何人能防?我今虽为鱼肉,但庖厨之恶,却是世人共远的。”
石虎不怒反笑,连声道:“好,好,果然是刘俭之,果真不负天下之名。朕与你齐名半世,本是觉得不屑。今日倒觉你担当得起。”石虎是何等倨傲之人,能说出这等话来,便是十足看得起刘胤了。刘胤正色道:“借昔日魏武一言,天下英雄,唯吾与使君尔。”石虎心中极快,含笑对左右丞相道;“刘俭之此言,可以入起居注。”众臣皆是拜服在地,口称:“天王天威浩荡。”
“使君既是当世佼佼之人,自不是背信弃义之辈,”刘胤话题一转,忽然指着陈太妃母子,大声道,“君在城下之言,还作数否。”
石虎当即愣住,倒未想到竟被他绕了进去。可他刚刚认同了天下英雄的话,此时让他当众反悔,却是万万不能的。郭殷等人忧心之极,暗暗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道:“天王,千古之功,只在此时。”长安是他做梦都要打下来的地方,肥肉都在口边了,难道真要放陈太妃母子回去,自己白白垂手而归?他无论如何是不能甘心的,可刘胤还在激他,冷声道,“石天王好大的名头,某虽不才,但万军之前,虽然难敌,也敢拼一时血勇换回我大汉天子。可天王竟不敢兑现此诺?”
若此言传出去,石虎如何能与刘胤并称英雄?石虎此刻深悔不该一时之赌,现在白白给自己设下了困局。陈太妃母子是放是留,都是给自己下了绝大一个难题。他面色一僵,一时倒不能言语。郑樱桃是何等聪慧之人,当下便觉得这是个弥补的机会,于是附在石虎耳边道:“长安之患,只在刘胤一人。今日既能擒他,日后何愁长安不破?天王万福之贵,声名天下赫赫,必成古今之完人。”
其他话也倒罢了,独有“古今完人”四字堪堪说到了石虎的心坎上。他虎目略过众人,右手缓缓覆上樱桃的手背,轻叹道:“还是爱妃知朕。”说罢,当下再不迟疑,用马鞭指向陈太妃母子道:“送她二人回去。”郭殷等人如何甘心,可谁也不敢忤逆石虎的谕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太妃抱着孩子爬了起来,几乎是飞奔一般向长安城门的方向跑去。
无数目光聚集在她的背上,可她连头也未回,此刻她满心都是惊喜与惶恐,唯恐跑慢一步那边的人就后悔了,更别说想起要与刘胤告别一二,反倒是她怀里的孩子伏在她肩头,冲刘胤唤道:“皇……皇叔……”声音嫩稚,却是拳拳。陈太妃脚步一滞,似有几分愧意,可她终究没有回过头来,一直跑到宫城门下这才喘上一口气,冲着城上大喊道:“快开城门。”
城上守将如今都换了银胄铁骑的人马,此刻大敌在外,谁敢做主开城门,那守城将士迟疑半晌,低声对兵士道:“快去通传韩、陈二位将军。”陈太妃怎么等得及,大声呵斥道:“你们也不睁眼看看哀家是谁,哀家怀中抱着的是谁。”那守城将士目送刘胤出城换人,本就有气,此刻呵斥她道:“末将是粗人,不识贵人玉面,只知厮杀战场九死一生的是南阳王殿下。”陈太妃几欲气结,却只能眼睁睁在城下等着,心中焦躁万分。
自始至终,刘胤始终半转身子,目送着陈太妃母子的方向。石虎眯着双眼瞧了瞧刘胤,忽然道:“嘿,这就是你拼了性命保全的孤儿寡母,朕若是你,便不会如此。”刘胤面也未转,只缓声道:“是你会如何?”
“自然是北面称帝,取而代之。”石虎昂然道,“天下大位,本该有德者居之,你何其迂腐。”刘胤却不答话。
37。怜薄命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工夫,忽听城头上起了动静,那城门竟然大开,从城中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一身金鳞锁子甲,手中提一把长枪,身后旗帜上竟有硕大一个“晋”字。石虎倒有几分动容:“是刘驷?”那马上之人正是晋王刘驷,他远远地斜睨了石虎一眼,面露几分讥讽之色,忽然手中长枪一掷,那金枪竟然稳稳地向石虎投来。石虎慌忙侧身避开,却未想隔了数十丈的距离,那金枪出手之势不坠,竟然将他身后的一个骁骑副将戳了个惯穿,那副将大叫一声,坠下马来已是没命。
石虎面色一凛,便传令让大军变换阵形,竟是严阵以待。然而只见晋王只冷冷一笑,却不恋战,转身策马而回。他身旁还有个年轻女子,却是扶着陈太妃母子,亦是同回城中。郭殷皱眉道:“晋王妃是陈太妃的胞妹,想不到竟能说服晋王出兵来援。”晋王刘驷驻兵平阳,兵强马壮,倒是一位劲敌。石虎皱起眉头,暗暗估计形势,如今攻打长安只怕更加不易了。
准备了年余的一场北征,至此大抵是要成泡影。又放得陈太妃母子回去,再有刘驷等人保扶,刘氏一族还能苟延残喘。石虎心中懊恼至极,目光不善地的在刘胤身上打转,只见他纵然狼狈若此,却依然高昂着头,并无半点颓败之意。他心中倒也敬重刘胤是个英雄,也不愿折辱与他,便对郑樱桃道:“取九思丹来。”旁人倒未觉得如何,可郑樱桃却是动容的。
九思丹乃是内府秘药,一丸即刻致命,倒是死的无甚痛苦。这药也不过小小一丸,石虎吩咐自己收着,想不到今日竟要用上。她顺从地取下腰间所系玉袋,递给了石虎。早有左右盛了金壶金酒来,石虎从玉袋中倒出小小一颗金豆,放在手中看了一眼,叹道:“天下至奇之物,到如今也只有这一颗了,朕本是留给自己的,也罢,就以飨与朕齐肩的英雄吧。”说罢,将那金豆投入酒壶中,微微摇晃,想是等着药性散开。
刘胤冷静地注目着他的动作,忽然开口道:“听闻昔日石王长子石兴英年早逝,是死于苗疆巫蛊的奇毒?”石虎顺口道:“正是。”
“我昔日也去过苗疆,巫蛊之毒虽然有用,发作却是极快的。”刘胤好似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可石兴辗转七日而亡,只怕是另有一样至毒之物混用,毒性相克,才至如此吧。从前我听闻此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日见到了使君为自己备下的九思丹,这才解了疑惑。”
石虎面色一僵,下意识地想回过头去,似想知道众将是否听到他的话。可他生生忍住了这个动作,将金壶递给刘胤,毫不客气道:“朕惜你是个英雄,才赐你九思丹。莫等朕后悔,生受五马分尸之苦。”刘胤毫不在意地接过金壶,微微摇晃了一下,壶中酒声微晃,粼粼煞是好听。
他轻叹道:“只可惜今日不能邀你同饮了。”说罢,高高举起那金壶,酒水从壶口倾泻而下,直灌入他口中。他站立了一会儿,只觉腹中如刀绞一般疼痛难忍,他的双膝渐渐发软,终于无声地跪倒在地,一手拄着长剑,却是无力地垂下了头。
石虎看着他饮下了九思丹,眼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凝,打马回转道:“走吧。”
郭殷似有不甘,又问道:“长安便这样算了?”石虎轻叹一声,回首望了望长安的城墙,沉默片刻,说道:“让冉闵来,就在此处屯兵。”郭殷愫然而惊,抬头向石虎瞧去,却见他面色暗沉,哪里分辨得出内心的想法?
须臾间,三军同声传喊:“退兵。”声若潮浪,惊起半天乌鹊。
“不……”
正此时,绮罗已夺马从城中飞奔而出,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她几乎魂飞魄散,拼尽全力地喊着:“不要……”
郑樱桃最先回头,倒是有几分吃惊:“是绮罗?”石虎闻声抬头,亦是注目过去。
却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的女子一身红衣,裙裾飞扬蹁跹,列列如一团火焰飘来。那团火须臾间便飘至刘胤身边。那女子跃下马来,急急地抱起地上的人,哀声道:“俭之,你怎不等我。”九思丹是世上奇毒,不过半刻便能要命,此时药性虽然刚刚发作,已然猛烈无比,刘胤只觉双眼一片模糊,隐约能看到一团红色的衣裙,却又看不分明,然而她声声哀唤传入他耳中,他蓦的心念一动,难道是她来了?这大抵是他最后一点分明的神志智,他用尽全力推开他,道:“走……快走……”
“我不走。”她自诩是个坚强的人,至此也不免眼眶发红,只觉心如刀割,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却觉他手心温度越来越冷,她终是控制不住,泪如泉涌,大声道:“你再怎样厌弃我,赶我,我也不走。我一生一世都要守在你身边。”
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寸许,唇边漾起笑意,只是眼前仍是模糊的,他试探地伸手去触她。绮罗肩头一缩,竟有些羞涩,可她随即把他的手引到自己肩上,任他无力地环住自己,轻轻把头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怨我,不赶我走了吗?”
“傻丫头。”他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忍着腹中的剧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意识渐渐浅淡终至模糊,只柔声断续道,“我……从未厌过你……”她“嗯”了一声,心满意足地伏在他肩上,低低地道:“你说的是真心话?我真欢喜。”却觉他的脸颊越来越冰冷,她终于觉得不妙,抬起头来,急急道:“俭之,你再与我说几句话吧。”可他闭着眼,面如白纸,却哪里还有声息。她不敢置信地探手去摸他的脉搏,终于神情一滞,两行清泪顺着粉颊滚落在地上。
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