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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闹腾了,只用小手扒在李墨兮肩上,刚好探出一张漂亮的小脸,小脸娇红,含了两汪泪,跟盈满露珠的花瓣似的。他一面抽搭搭的,一面把小手攥成拳头往嘴里送。
而李蕙怯生生偎在雨心怀里,只不错眼望着杨玉环。雨心这番也看到了杨玉环,整个人如遭雷击。
李墨兮见李禤满脸都是泪,不由出声:“云心,帕子拿来。”云心这才慌忙从李禤专属的小盒子内取出一块柔软的手帕,“王,王,王爷,这,这位夫人是”
她此时已全然顾不上李禤的泪了,李墨兮拿过手帕,自顾替李禤抹着泪,淡淡道:“还不见过贵嫔娘娘。”
李禤哭罢,又吃饱喝足,便肯在杨玉环怀里乖乖坐着了。因怕李禤着凉,几人便在太液池边上的芙蓉苑内坐下。这芙蓉苑就在梨园旁,此时虽无芙蓉,然奇花缤纷,景致绮艳,毫不亚于梨园。只是,杨玉环没想到会在这芙蓉苑里瞧见郁子芙,自她册封后,便再没见过郁子芙。
郁子芙身后跟了几位宫女,瞧见她都是淡淡一施礼,便垂眸而去,仿佛不认识一般。
杨玉环知道郁子芙性子古怪,便也没放在心上,当下只好奇地逗弄着怀里的李禤。这李禤虽小,长得却像极銮铃,不用问,她也知道是面前这位都夏王和銮铃的孩子。只是,她又瞧一眼李蕙,李蕙看上去四五岁了,而她打听过,这都夏王今年也不过二十岁。
李蕙正规规矩矩坐在李墨兮膝上,依然是不遑一瞬地盯着杨玉环。刚刚虽已澄清过,说杨玉环只是和銮铃长得一模样,并非銮铃,云心雨心年纪大了,都能理解,却兀自不信。别说李蕙这么一个四岁的孩子,他不肯相信,故而闷坐在李墨兮怀里,很想上前问个清楚。
“蕙儿来皇祖父这里。”玄宗见李蕙不服气,便笑着招手。李蕙磨磨蹭蹭从李墨兮怀中跳下,才猛然扑到玄宗怀中,偷偷瞧着杨玉环,悄声问:“她是美美么?”
“那你觉得她美么?”玄宗亦悄声问。
“嗯。”李蕙点头。玄宗于是略略拔高了声音:“那她该也是‘美美’了吧?”李蕙闻言猛然把脸从玄宗怀中抬起,摇头道:“可蕙儿觉得她不是美美。”
“哦?为何?”玄宗饶有兴致地望着李蕙。李蕙又抿着小嘴儿瞧了杨玉环片刻,一本正经道:“美美瞧见我眼神肯定是认识的,可她不认识我。”
“那她不是你的美美,是皇祖父的。”玄宗闻言笑出声,杨玉环颊上一红,却是问向李墨兮:“禤儿几个月了?”
“四个月二十天。”李墨兮应。却是听到这回答,杨玉环心中猛然一闪,想到了一件事,若这孩子只有四个月,那她向清歌公子学习技艺那一段日子,清歌公子正该是有孕在身,为何她却没见到?这怕是藏不住的吧?
她只这一怔的片刻,玄宗已笑句:“你这父亲做的倒是费心了,记得这样清楚。”
杨玉环陡然也轻柔地笑出一句:“蕙儿多大了?”
“四岁。”李蕙听杨玉环问他年纪,一颗心自是死了,他重又把脸埋在玄宗怀中:“瞧她连蕙儿是几岁都不知晓,怎会是美美!”
杨玉环隐约听到了,却也当做没听到,她陡然发现这其中关系甚为复杂,她若是知道怕也没有好处,便微垂了眼,眸光落在怀中的李禤身上。
李禤正费力地啃着他自己的小手,弄得手上脸上都是口水,她瞧着好玩儿又可爱,忍不住笑句:“玉环真是如愿以偿,见到了都夏王爷这一对宝贝儿子。”
“贵嫔娘娘应多谢皇上的一份心意。”李墨兮淡淡应。杨玉环笑意俏丽,美美地望了玄宗一眼。玄宗却是问李墨兮:“你刚弹的那是什么曲子?朕从未听过。”
诸人都知銮铃善弹琵琶,却不知李墨兮也是个中高手,不论梁池颜还是玄宗,对琵琶都颇偏爱,所以他耳濡目染,也练就一手绝佳的琵琶技艺。便是当初萧銮铃还不会琵琶的时候,她在菊花台上翩翩起舞,弹琵琶的就是李墨兮。只是后来两人之间出了事,李墨兮便不肯再弹琵琶。
李墨兮略一沉默,方道:“此曲是臣从臣妻那里听来的,也不知叫什么曲子。”
便是那一首盛夏的果实。当日在花满楼,他用一万两买了一个心愿,便是送她回家,而她唱了这么一支歌给他听,他听着听着,便刻在心里了。
今日玄宗命他带两个孩子进宫,他们来的早了些,一时站在那太液池边上,不由想起了温泉宫那太息池,想起了很多的过往,才忍不住弹了一曲。
李墨兮话毕,殿内一时安静,却是李蕙把脸在玄宗怀里闷了半响,忽而眼眶湿红,他哽咽道:“蕙儿还以为自己长大了,美美便回来了,原来不是。”
玄宗轻叹一声,抬手抚着李蕙的小脑袋,却是门外一个踉跄的人影走进来,一袭白衣,不等人通传,兀自大步上了前。
“臣,李白,见过皇上!”那人一手提了酒壶,口中虽在施礼,身上仍挺得直直的,没有丝毫恭敬之意。玄宗却也不恼,只微笑了句:“李卿,朕等你许久了。”
第164章()
“臣,李白,见过皇上!”那人一手提了酒壶,口中虽在施礼,身上仍挺得直直的,没有丝毫恭敬之意。玄宗却也不恼,只微笑了句:“李卿,朕等你许久了。”
李白西行途中,忽然被煦王派出的人马追回,他便回来长安,谁知举荐未遇上,倒先参加了銮铃的葬礼。再之后他奉旨入宫,做了个翰林待诏。每日的工作便是题诗作画,他自觉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很是闷闷不乐,整日只以酒度日,连玄宗的召见都不甚放在心上。今日是酒醉了一半,才不紧不慢接旨过来。
“不知圣上找臣有何事?”李白勉强站稳脚步,眼神睥睨地瞧着坐在上方的玄宗,却是看也不看玄宗身侧的杨玉环。倒是玄宗瞧一眼杨玉环,笑道:“朕带了你的一位故人来,你瞧她是谁。”
李白这才挑眉看向杨玉环,这一看,他手中的酒壶“哐啷”落地,他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吐出两个字:“方兄?!”
杨玉环却是被李白这肆无忌惮的眼神瞧得不舒服,她往玄宗身侧靠了一靠,轻轻叫了句:“皇上。”
“怎么,不认识了么?朕总劝你别喝得太多,连故人都忘记,你偏不听。”玄宗语调温和。
李白定定望着杨玉环,眼神忽而清醒,异常敏锐,他又看向一侧的李墨兮,见李墨兮面色平静,心中陡然一亮,不由朗朗一笑:“皇上与臣开了个玩笑,这位娘娘与臣的那位故人,虽曰貌似,却不神似。”
玄宗被他说得开心,便一手拉了杨玉环,道:“朕要你作诗,便以朕的这位美人为题,如何?”
杨玉环登时明白玄宗今日让她见的全都是清歌公子的故人,都是她以后要面对的人。而今日见了这些“故人”之后,她在这世上便只是她自己,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
“诗可以,臣要酒!”李白硬气地和玄宗谈条件。玄宗神情淡淡:“酒可以,但喝了酒,你站也站不稳,朕便不再放心把都夏王的宝贝儿子给你抱了。”
顿了一顿,他让李白选择:“抱孩子,还是喝酒?”
李白这才瞧见杨玉环怀中果然还抱了个孩子,粉嫩的襁褓中,正探出小脸往外张望,一双水眸堪堪和他碰了个正着,这孩子,便是銮铃为之丧命的那个孩子么?
他瞧着那孩子,神色惘然:“不能得见故人,能抱一抱这孩子也好。”
玄宗便命人把李禤抱给李白。
然,李白虽年过三十,哪里抱过孩子?于是人们便破天荒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紧张,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认真,从他动作里看出一丝笨拙。
李白双手捧珍宝似的捧着孩子,一面打量着李禤的脸,一面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云心,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才在云心的协助下把李禤在怀里安置好,李白舒了口气,正要细细体会和孩子拥抱的感觉,却猛然感觉胸前一阵热流袭来,他怔了一怔,反问云心:“孩子可是发热了?怎地这样热?”
云心被李白的话吓了一跳,莫不是今日来回奔波,被风吹着了?她忙探手去摸李禤的小脸,温度正常,而李禤正张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向李白,似是不明白李白为何好端端说他发烧。
李墨兮听说李禤发热,也有些紧张,可他下一刻忽而明白了什么,不由出声:“云心,你摸摸禤儿身上的小衣可湿了?”云心果然摸了一下,陡然“呀”了声,便红了脸,一把把李禤从李白怀中抢过来。
没了李禤遮挡,李白便曝露在人的视线中,而他胸前那一片衣襟已然湿透。
原来这李禤面上没事人似的,暗地却在这诗仙怀里酣畅地解了一把小手。
玄宗微怔,下一刻大笑出声。李白却怔了许久,才“啊呀”一声恍然明白,却也朗声笑得开心。殿中一时便满是他酣畅的笑声。玄宗笑罢,命人带李白下去换衣,还要准备好酒。李白却毫不在意,眼中透出一股熠熠的神采来,他一挥手,大声道:“臣荣幸之至,诗兴上来,只要纸笔。”
知道李白性子爽直,玄宗便命人去取纸笔。
拿过纸笔,也不要桌椅,李白把纸往地上一铺,便饱蘸了墨汁,落笔如风。
他写的专注,全然忘了四周的人生。玄宗悄声拉着李蕙下殿,站在一旁看着,李墨兮也走近,站在一侧。杨玉环见他们俩都在看,便也款款走到李白身后来看。
第一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东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二首。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字字惊艳,句句夺人。
一气呵成这两首,李白把笔一掷,便无所顾忌地往地上一坐,眼神却仍是望着那雪白的纸,似是在冥思,又似出神。所有人都不敢打扰,很快,李白眼眸一亮,从地上爬起,重又蘸了墨,挥毫又成一首诗。
这一首诗写罢,李白周身大汗淋漓,似是忘了这是在宫内,便扬手大声要酒。
玄宗便命人去取酒,却是瞧着这第三首。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沉香亭?这是何处?”杨玉环轻问了句,她倒不知她何时去过沉香亭。
李白一口喝干一壶酒,一手抹了嘴角酒渍,眼神亦盯着那第三首诗,坦荡荡道:“在松风苑内。这第三首是写给白这位故人的。前两首才是这位娘娘的。”
萧府。林音初最后又收拾了些东西,方坐在院中歇息,正默然打量着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院儿,忽而有人上前通传,说是都夏王来了。她正要起身,李墨兮已拉了李蕙走进来,他身侧还跟着云心雨心,云心怀中抱着小李禤。
銮铃“过世”后,萧华和林音初心中对李墨兮不是没有责怪,但后来瞧见李墨兮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便也都不忍再说什么,反而时常走动。林音初常去都夏府看李蕙李禤,也曾想把李禤接到萧府来由她照顾,却是李墨兮不肯,李墨兮要亲手把李禤养大。
“母亲。”李墨兮微笑唤了声,李蕙已机灵地跑上前拉住林音初的手,甜甜叫了句:“外祖母。”
林音初疼爱地一叠声答应,云心和雨心已一起上前,叫了句:“夫人。”
林音初含笑望着她们,也答应了,便抬手从云心怀中抱过李禤,她望着李禤那一对乌溜溜水灵灵的大眼,忍不住凑上前爱昵地亲了亲,眼中发烫,嘴上却微笑了句:“这孩子和铃儿越来越像。”
满院子无人应她这一声,却是萧华本去他母亲那里辞行的,听说李墨兮来了,也赶过来,恰听到林音初这话。他一步上前,压低了声音轻责:“别说这些了。”
萧华这话倒提醒了林音初,銮铃的事是他们的伤心事,却也是李墨兮的,林音初便把李禤交给萧华,她自己却转身往屋内走,轻道:“你抱抱,我去把给蕙儿和禤儿的小玩意儿拿出来。”
萧华知道她心中难过,也不拆穿,稳稳抱好李禤,朝李墨兮道:“进屋吧。”一行人便向屋内走去,萧华忽而问:“听说皇上责怪你了?”
“不是为这个。”李墨兮简单应了声。萧华见他不肯说,便也没再问,只道:“至于那平卢节度使的事,单你一人坚持着也不是法子,若有些证物来,或许有用。”
李墨兮忽而抬眸望着那高远的天空,无限湛蓝而自由,他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怅然,淡淡微笑句:“这里的事墨兮自有分寸,父亲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