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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铃笑得心满意足,抬眸望向煦王,“叫什么名字?你是她父亲,还是你来取吧?”
煦王却是被她这句话说的微怔,片刻之后才回神,温温道:“我想虽是个女儿,但因为是长女,便也按着辈分来,取了个‘菂’(di,四声。与帝同音)字。你若不喜,咱们再换一个。”
菂者,莲子也。莲子,怜子銮铃心头一琢磨,望着煦王,竟是感动地说不出话来。煦王便也温温一笑,命人进来服侍銮铃洗漱,然后吃饭吃药。
煦王把孩子出生的事,一直压了三个月,才上报长安。萧悟等因此也迟了三个月回京。长安竟没有一丝风声。
看到是煦王从金陵递上来的折子,李墨兮也不做他想,寻常地翻看。然,只看了两行,整个人便雪冷地坐在那儿动弹不得。冬日明明已经过去,殿外正是一片绚烂明媚的春日景象,然而他还是如堕冰窟。
他们居然这么快有了个女儿!
手指冰凉地放下折子,李墨兮起身往外走,侍候一旁的近臣看到他的脸色,都不敢出声,想悄然跟着。没走两步便听到李墨兮的轻斥:“都不许跟着!”
李墨兮竟是一人一骑出了宫。风飐也不敢近前,只能远远跟着。萧华听说李墨兮失踪,慌忙入宫,宫里本已乱成一团,幸好李蕙出面,才勉强压下。
李墨兮即位以来,凡事都三思而后行,没有一处差错。这么任性还是头一次。萧华踱了几步,方问最近身伺候李墨兮那内侍,“皇上出宫前在做什么?”
“在,在看奏折。”那内侍知道萧华是李墨兮的“岳父”,知道李墨兮对萧华分外尊敬,便也不敢怠慢。忙地上前捧起那折子给萧华。虽有些僭越本职,但事关紧急,萧华也没多犹豫。
把折子快速看完,萧华也怔住。銮铃居然生了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家信里萧悟却从没提过为何要这么隐秘?
勉强沉住气,萧华思忖片刻,才道:“不若带人去都夏王府看看,但万事顺着皇上,不可惊扰了皇上。”
都夏王府内只剩下打扫的仆婢,到处都空荡荡的,在这繁华春日里说不出的落寞。见当今天子突然闯进来,仆婢们吓得伏跪了一大片。李墨兮却是谁也不看,径自往惊鸿苑走去。
秋千依然在,在那满树的海棠花下,被风吹起,慢悠悠晃荡着。阳光扎眼。
而她真的不在了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太过久远,他想寻找一些记忆,可他的心头一片空白。干巴巴的空白。
只是时光如水,无声把他碾碎。
萧华赶来都夏王府,便见李墨兮独自坐在那秋千上,风飐很远地陪在一旁。
说不出的寂静,郁郁葱葱的整个院子都是一片寂静。
萧华远远站了许久,才缓步上前。李墨兮蓦然瞧见他,便从秋千上站起身,那秋千便在他身后空荡荡的晃悠着,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尊敬和微笑:“让父亲担心了。”
虽然身份有差,但这么久的相处,他和林音初心底亦把李墨兮当成了他们的儿子。他却也不知能说什么,只上前拍了拍李墨兮瘦削的肩膀,吐出一句:“被太阳直晒着不难受么?”
李墨兮微笑:“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萧华微皱了眉。
“离开长安,四处走走。”李墨兮认真道,“朝堂里的事便请父亲多多费心。”
萧华神情为难,这样大的事,他可做不了主。只是,看到李墨兮眼底深埋的那一丝悲哀,他——叹气道:“皇上若要离宫,这朝堂里的事臣自当尽心尽力。”
李墨兮眼中有了一些感激,可没等他松口气,萧华又问:“皇上准备何时回来?皇上,不会要去江南吧?”
李墨兮转开脸望向那满树的海棠,低声道:“多则一个月,不会去江南,我不会再去打扰她。”
他给不了她幸福,保护不了她,她都已经有了孩子,他应该不会再去打扰她。
听了李墨兮的话,萧华缓和了口气,亦是低声道:“事已至此,臣倒是希望皇上解开心结。过去的事已成过去,两厢都忘了,可能才是好事。”
李墨兮凝神不语,不知为何竟想起初次在菊花台上和銮铃相遇时,他听到她唱的那首歌。那语言分明不是他所能听懂的,可她在唱什么,他却偏偏听得清楚明白。
“旧梦不须记,逝去种种昨日已经死,从前人渺随梦境失掉,莫忆风里泪流怨别离。
旧事也不须记,事过境迁以后不再提起,从前情爱何用多等待,万千恩怨让我尽还你。
此后人生漫漫长路,自寻路向天际分飞,他日与君倘有未了缘,始终都会海角重遇你。
因此旧梦不须记,亦不必苦与悲,缘来缘去前事的喜与泪,在今天里让我尽还你。”
原来他们在相遇之初,就注定了分离。可笑他当时心中颇有触动,一心要找出这唱歌的女子,结果阴错阳差,还找到了萧选W。他陡然觉得无力,四处望去,鲜花漫天的春日,唯他心口空落落的,一片肃杀冬意。
李墨兮轻车简从,只带了李蕙和李禤,还有云心雨心,此外便是风飐和木媔。一行人悄然出宫。等林雁白知道了,早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他气得肺都要炸裂。这么好的天气,出去玩儿也不带上他!
李墨兮还特意留了封信给林雁白,信中备述他会尽早归来,请林统领稍安勿躁——林雁白是金吾卫统领,首要的职责便是保护天子的安全,李墨兮这么私自出宫,必得经过林雁白的批准才行。这样的话,肯定必得带上林雁白,林雁白又必得带一大拨侍卫。但他只想独自和他的孩子们出去透透气,自在几天。
尤其李蕙,李墨兮更想李蕙出来散散心,老闷在宫里,他怕把李蕙闷坏。他们沿着銮铃当年的路线观赏春日,出长安,到潼关,后来去壶口看瀑布。
来到瀑布远处,听到咆哮的浪涛声,李禤已兴奋地手舞足蹈,直要往那崖边跑,最后被云心死死抱住,他还急得哇啦大哭。
李墨兮一路沉默看风景,李蕙也颇为沉默。看到这瀑布滔天的声势,李蕙想往前走,又有些害怕,便回头看李墨兮。李墨兮微笑,两步来到李蕙身边,长臂一伸把李蕙抱在怀里。
有了李禤后,李墨兮抱李禤居多,李蕙便很懂事地跟在他们身边,父子俩不知不觉早已疏远不少。此刻像小时候一样被李墨兮抱住,李蕙长大了,李墨兮虽有些吃力,还是稳稳把李蕙抱紧。
李蕙眼里陡然有了泪,他抬手抱住李墨兮的脖子,也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在李墨兮脖子里,哽咽地叫了声:“父亲。”
“害怕么?”李墨兮替李蕙抹泪。李蕙用力点头,李墨兮温声道:“有我在呢,不用害怕。”
“嗯。”李蕙答应着,哭得却愈发大声,后来嚎啕大哭,似是有一腔委屈和幽怨,奔流滚滚,把整条黄河的水都给翻腾了。李墨兮默然抱紧李蕙,也不说话。
第224章()
哭过一场,李蕙沉闷许久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一路上话多了,不时停下马车拈花弄草的,给云心雨心,还有木媔插了满头。木媔脸颊上有一道疤,第一眼看上去颇为丑陋,但李蕙和李禤都是自幼习惯的,也不觉有什么。
经过这么多事,木媔也变得温顺柔和,只一心一意和云心雨心一起照看李蕙和李禤,虽然不怎么说话,倒颇讨人喜欢。当下见云心雨心木媔头上都插满,再无处可插,李禤便捧着手里那根长草,屁颠屁颠跑过去,插在风飐头上。
风飐斯文的脸色一沉:“小公子是想卑职卖身么?”
李禤听不懂,便乐哈哈扑到李墨兮怀里。李墨兮看了看天色,顺势抱起他,朝风飐笑句:“想卖身也到洛阳再说,时候不早了,再不上路,天黑之前无法进城了。”
风飐把头上的草给扯下来,李禤一见,小嘴一嘟,登时要哭。李墨兮瞄了风飐一眼,目光里颇有威胁意味。风飐咋舌半响,终于还是在李禤泪落下来之前,乖乖又把那根草插回头上。李禤于是破涕为笑,大家高高兴兴上路。
风飐心中其实对李墨兮无原则宠爱李禤不太满意,但身份有差,再者,看在李禤是个没娘的孩子的份上,风飐对李禤也颇多宠爱纵容,所以经常容忍这孩子骑到他头上来。
洛阳城,繁华如梦。
这繁华城市,李墨兮没想到他也能以一个路人的身份自由自在游览,能倚在窗上漠然望着街上穿流的人来人往,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在心底觉得这梦做的太奢华,他不舍得一口气做完,很想留着点儿明晚再做,可又怕明晚没了机会。
正出神,却是李蕙探头探脑往屋里看。李墨兮眉头轻挑:“进来便是进来,不进来便不进来,你这是做什么?”
李蕙闻言便跑进来。他是怕李禤在——李禤这几日又大了些,不那么粘李墨兮,却总粘李蕙,李蕙干什么他也要干什么,有样学样,连洗澡都要一起。李蕙没辙,只得躲着。
李蕙快步跑到李墨兮面前,笑嘻嘻道:“抱抱。”
李墨兮顿时明白李蕙是躲着李禤,忍不住有了笑意。他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了,才把李蕙抱在膝上。李蕙越长越大,他近来身子也一直不大好,要想长久地抱李蕙,还真是抱不动。
李蕙坐下,却也不安生,反是转脸看着李墨兮,说了句:“父皇是看了那本折子才心情不好的。”
李墨兮没答话,淡淡望着李蕙,这孩子不大,倒学会说话绕弯子了。李蕙又道:“儿臣想了很久,才想到缘故。”
“缘故?”
“那折子上写煦王妃生了一个女儿。”李蕙顿了一顿,忽而在李墨兮膝上爬起来,神情有些激动,一口气地问:“那煦王妃可是美美?美美没死,对不对?所以父亲当日曾说,蕙儿长大了美美就会回来,对不对?”
李墨兮却被李蕙这一番话问得连连败退,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他涩声道:“蕙儿?”
“去年在宫里那个贵妃娘娘,便是美美,对不对?我能感受到,那是美美!”李蕙不依不饶地问,“美美明明是我们的,为何会在煦王叔那里?”
“蕙儿”见李蕙神情亢奋,李墨兮忙出声安抚。李蕙却是抓住李墨兮的胳膊,大声道:“父亲现在是皇上了,咱们把美美抢回来,好不好?!”
“蕙儿。”李墨兮神色颓然,猛地抱住李蕙,无力道:“她已经是别人的美美了,有她的夫君,有她的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李蕙陡然推开李墨兮,低吼出声,他瞪着李墨兮的眼中有了一丝深埋的恨意:“骗人!我都知道,是你把美美送给煦王叔,然后你当了皇上!是你为了皇位把美美送人的!你现在当了皇上,天下人都得听你的,为何不把她接回来!”
“”李墨兮脸色雪白,浑身僵硬地杵在那儿,原来因为这个,因为他把銮铃送给煦王原来是因为这个,他这次回来之后,李蕙才一直疏远他他一直以为李蕙是因为亲手杀人心里受了伤害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还我美美!”李蕙手揪住李墨兮的衣襟,额头上青筋暴起,已经脱去奶气的脸上满是愤怒。
可怕的对峙和沉默,李墨兮觉得他在刹那间便要掉入深渊,粉身碎骨!
门一下被人从外面踢开,却是林雁白沉着脸闯进来,他二话不说上前把李蕙从李墨兮怀里拖出来。没等诸人回过神,手起手落两下子已打在李蕙屁股上。
李蕙眼里本来就有泪,林雁白下手又重,“哇呜”一声便痛得大哭。林雁白打了两下,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又打,怒冲冲道:“我这当舅舅的也得管管了!”
因曾对銮铃怀过那一丝未出口的情意,林雁白很少承认他是当舅舅的。他本来在门外听了听,听李墨兮和李蕙在修复父子情,便准备走的,谁想到李蕙后来话锋一转,开始威逼李墨兮,而李墨兮又不说话,他真是怒从中来。
李墨兮被林雁白的动作惊呆,想要说话,可是胸口处一口气缓不过来,周身动也动不了。却是小珠儿从门外冲进来,猛然抢走李蕙抱紧,惊怒地瞪着林雁白:“你敢打蕙儿!!!”
李蕙登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缩在小珠儿怀里哭得喘不过气儿,林雁白这才清醒了些,朝李蕙拱了拱手,没好气道:“臣失礼了。不过,他毕竟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样对他说话!读了这么多书,基本的礼仪道德懂不懂?”
“是他做了错事!”李蕙哭得喉头发哽,人却硬气得很。林雁白冷哼:“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对与错!”
云心雨心都缩在门外,一时没看住李禤,便见李禤虽一脸困惑,但也跑到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