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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那小童正要上前禀告,銮铃抬手一拦,悄声道:“你先下去。”那小童见风冽只是跟在銮铃身后,猜出銮铃身份非常,当下也不敢多言,就悄然退下。只是这么极低的一句话,堂上李白陡然一拍桌子,惊得整个小院儿一寂,所有琴声尽皆消失。
李白一下坐起身子,一指銮铃身侧那个白衣琴师,怒喝道:“又是你,滚回家里去!”那个白衣琴师纤弱的肩膀一颤,难堪地垂头起身,低声道:“弟子知错。”
“领罚!”李白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又靠回榻里,低低哼出一个调子,却是这些琴师刚刚停住的地方。其他琴师都默然跟着那个调子,齐齐弹琴,一时小院里又满是悦耳的琴师。
而那个白衣琴师再不敢看銮铃,战战兢兢走到一旁的小桌子旁,将手伸了出来。小桌子边上站着一个白衣小童,看到那手却是毫无怜惜,拿起戒尺,狠狠两下子打在那掌心,白嫩的掌心登时红肿,鼓了起来。
那白衣琴师不敢发出痛呼,只咬紧唇角,含了泪慢慢走回自己的琴前坐下。却是銮铃看清了这人,竟然是女扮男装的魏来馨!不过,魏来馨略一休息,便又忍着掌心疼痛开始抚琴,銮铃细细听,确实再没有一点差错。满院子十多个人在弹,却和谐地像是一个人一般。
整个一下午,松风苑内只闻琴声悦耳,再无其他声响,不一会儿便月华初升。李白才自得地睁眼,仍半靠在哪儿,懒懒吐出一句:“三妙留下,其余的都散了吧。”
众白衣琴师齐齐起身,规规矩矩向李白行了礼,才各自抱着琴转身,銮铃忙闪身让在一旁,那些琴师此刻才看到院子里还有其他人,都略略吃惊,却也没有多看一眼,径自出了小院儿。魏来馨也抱起琴,竹凊认出了她,知道她正手疼,就想上去帮忙,被銮铃拦住。
魏来馨悄悄又看一眼銮铃,便垂头跟在人后出去了。只听外面院子一阵车马声响,很快便安静,只剩下了院内细细的风声。李白却是全然没看到銮铃三人一般,对唯一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白衣琴师抬抬手指,便翻个身面朝里,像是睡着了。
那琴师玉指轻抚弦,一支古曲若清泉落石,便叮咚而起。
见銮铃都耐心等了一下午,这李白还是全然不理会,竹凊柳眉一竖,气哄哄道:“好狂妄的书生!看我一把火把这破院子给烧了,也省得公子整天惦着!”
銮铃一笑把竹凊拦住,却是缓步上前,躬身作揖,朗声道:“在下方在水,久闻先生大名,特来拜访。”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李白动也不动,懒洋洋地问。銮铃依然含笑:“闻所闻而来,见所见则去。”
李白终于坐起身,瞟一眼銮铃身后的风冽,一笑又靠回去:“原来是都夏王府的人,难怪阿汀会让你们进来。”銮铃不置可否,明知他们是都夏王府的人,还敢这么怠慢,当真不负“狂妄”两个字。
“你们来有何事?”李白看也不看銮铃,径自喝酒。銮铃也不介意,只道:“在下此来,只有一个小小请求。”
“我做事只看我高兴与否,并不听命于任何人。”李白把酒壶放下,大大地又舒服地靠回去,正此时那个叫“三妙”的琴师一曲毕,李白又道:“再弹一曲。”
竹凊见他如此目中无人,登时又要发作,銮铃轻笑道:“方某不才,愿与先生较量一番,博先生一笑!”
此话一出,松风寂寂,满院子都无人回过神来,那纹丝不动抚琴的三妙,琴声都莫名一滞。
李白仰天哈哈一笑,觑着銮铃,道:“不知公子想比什么?”
銮铃想了想,一眼晃过那琴,那三妙登时轻摇头,示意她不要选这个,想来李白琴技冠长安,若不然,也不会有这样多贵重的千金和公子甘愿来这里受他的脸色。
銮铃眼神落在李白手中的酒盏上,曼声道:“先生已是微醺,比酒先生定然吃亏,在下又不擅琴艺,听闻先生诗名颇胜,方某愿请教一二。”三妙指下怆然一声,弦竟生生崩断一根!那悲惨的余声回荡,好不凄凉!
风冽也眉头拧紧,终于出声:“李先生剑技也颇好,不若风冽代公子向李先生讨教一二。”竹凊见连风冽都出声了,知道銮铃一定会吃亏,忙地扯銮铃的衣袖。
李白倒是回过神,不作声望着銮铃,等她改变主意。銮铃眼眸清湛,一脸淡静的笑容,仿佛胸有成竹:“銮铃愿博先生一笑。”
“好!痛快!”李白爽朗大笑,终于从竹榻上站起身,又仰头喝一口酒,才脚步不稳地走到院子中央。他蓦然回头,醉笑了句:“这夜色里的事,院子里的事,任一吟咏,不用太好,只要李白高兴,你的请求,李白便收下了!”
夜风鼓起他飘荡的白衣,他的神色在月光下,傲然而开怀,仿佛在做天下最美好的事。果然不负余光中先生所赞: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銮铃攥紧手指,略一笑:“先生先请!”
李白也不推辞,略一思忖,在院中漫步吟道: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诗到后来,院子里只有琴声低吟,松风漫漫,李白傲然的神色也略显哀愁。
李白素有报国之心,可仕途不得意的事,地球人都知道,銮铃自然也知道。那三妙琴技非凡,虽然断了一根弦,仍把这首古曲风入松弹得雅致清幽。銮铃漫步至李白身旁,望一眼那天上明月,又安静听了半响风声,才一笑和着那古曲缓缓低吟: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不多弹。”
此诗应时应景,吟毕,李白乍然回神,讶然望着她,最后才赞道:“质朴又不失情致,很好。”
銮铃呵呵一笑,把心里的惭愧掩住,正想把自己的小小请求说出来。李白已修眉一扬,豪迈道:“原来方公子竟有这样诗才!李白诗兴上来,我们二人不妨再做吟咏!”
“什么?!”銮铃低呼,她刚刚不过算准李白恃才傲物,不屑为难她,就准备了一首小诗。让她即兴作诗,这,这夜风吹得她头上嗖嗖冒汗。
不容她分说,李白已长叹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长相思,在长安。”是一首长相思。就听李白又往前走一步,复吟道:“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每往前走一步,就高声吟出一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长身立在銮铃面前,正好最后一句,沉沉重重:“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銮铃见他神色悲苦,动情时又反复吟咏长安,知道他心中苦闷,便也叹息一声,不由自主顺着就背了下来: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诉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略作停顿,銮铃神色也凄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今作泪流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最后一句,銮铃本也就是至情至性的人,此时感情伤怀,眼中酸涩,泪已莹然于睫。
不论李暖,还是李墨兮,终究都不是她的良人。
第32章()
銮铃颇喜欢诗歌,尤其是李白的诗,浪漫飘逸又洒脱大气,所以对他的诗都能声情并茂地倒背如流。李白的这长相思本就有两首,上首便是李白刚刚吟咏的,下首便是銮铃不自觉背出的,一时声寂音消,松风苑里人人望着銮铃回不过神。
“昔时横波目,今作泪流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终于李白,缓缓一笑,若有所指:“原来也是个痴情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方在水。
不妨李白突然道破她的心事,銮铃掩饰地一笑,快步走到竹榻前,拿起桌上剩下的半壶酒,仰头一干而尽!
李白愈发惊奇,笑声不自觉少了那一丝伤感无限洒脱,他一挥手朝那弹琴的三妙道:“今日你结业,琴技已然很好,以后也不用来了。”李白一撩袍角在竹榻上坐下,抬手请銮铃也坐,銮铃嘴角还有清香的酒痕,却是摇头一笑,一张脸在月光下是醉意,是凄清,是微笑,是恬淡,多种情绪混杂,皎洁不可方物。
“方某只有一个小小请求。”
李白也不强求,干脆道:“要李白做什么?”
銮铃从腰间拿出扇子,利落的一声,洁白的扇面展开在李白面前,銮铃笑:“方某想请先生把那首将进酒题在这扇子上。”
竹凊“哦”了声恍然,原来这扇子是这样的用途。
倒是李白又一怔:“将进酒?”一脸不知为何物的茫然。
銮铃一急,忙道:“先生不是想推却吧?”李白登时一脸正色:“李白既已答应,公子的要求自然要努力去做,然,李白确实不知将进酒为何物。”
“就是那首‘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就是那首!”
“哦”李白恍然,随即朗朗一笑:“将进酒这个名字好,就叫这个名字吧。”笑罢,又向銮铃拱手,居然一脸钦佩道:“方兄果然才思敏捷,李白敬佩敬佩!”
“”銮铃呆一呆,他那首诗不就是叫将进酒吗?
李白随即命小童拿来纸笔,欲挥毫蘸墨。銮铃也不顾那许多,就拭目以待,只等着那笔落在她那把扇子上惊天地泣鬼神。却不防李白提笔正要写,忽然顿住,于是他想了想,又提笔要写,銮铃的一颗心也跟着他几番上下。倒是李白拧了拧眉头,最后问銮铃:“第一句是什么来着?不太记得了。”
醉了!一定是醉了!銮铃第一感觉和终极感觉,她踉跄后退一步,确认眼前此人,明明那么是李白。不过銮铃随即转念,正因为是李白,所以他经常会有喝醉的时候,喝醉了把自己的诗都忘了,很正常,当下心情又平静下来。
倒是李白瞧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把笔一扔,捧腹大笑,一时满院子都是他大笑的声音。銮铃被他笑得一脸茫然,最后李白好不容易停住笑声,问:“方公子为何这样在乎在下的诗?当朝多少人都视若无物,公子为何如此在乎?”
“人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銮铃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老实道。那些古人不知道珍惜李白,倒是他们这些时隔千年的现代人恨不得把他供奉起来。说着,就见李白重新捡起笔蘸了墨,口里念念有词:“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銮铃一呆,他明明知道这首诗怎么背!李白脸上笑容舒展:“小小玩笑,方公子莫放在心上。”随即岔开话题:“不知这扇子的另一面,方公子要写什么?”
銮铃听问,未说话,脸先红了三分,语调也低下来:“扇子的背面画上先生的自画像。”
李白笔下一顿,诧异地看着銮铃。
銮铃一窘,她知道她有点俗了,可你这个古人怎么能理解我这个现代人的心思!何况,李白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画在她扇子上,也有美学意义!就怕画的不像,又像现代人自己推敲的那副样子,所有诗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扯出一个笑,含糊道:“方某对先生仰慕久已,能得先生亲手题字作画,荣幸之至。”
李白本就是磊落之人,见銮铃有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又一次提笔,銮铃正满怀期待,就见李白彻底把笔甩在了地上。銮铃哑然张大了眼睛,李白却是坐回榻上,徐徐道来:“以方公子之才华,本也不需李白在这里卖弄。”
銮铃忙要出口否认,李白又道:“实不相瞒,公子刚刚那首长相思颇得李白心中意境,这世间知己难得,李白想,方公子也算是李白一知己。”
銮铃头上暴汗,就像下雨一样那诗本就是他自己写的。
见銮铃脸色难堪,李白飒然一笑,虽有些失落,却也不勉强,做知己好歹要两厢情愿,只道:“公子放心,白既答应了公子,这扇子自会照着公子的想法题字作画。不过,白既视公子若知己,就要努力把此事做好。”
说着,李白把扇子一合,是一把象牙骨扇,白润滑腻,做工极精细,他把扇子握在手间:“非白自夸,这琴诗酒三绝,白试问天下鲜有敌手。不过这字与画,白却不是最好的。白有一挚友,近日将来长安,白请他在扇子上题诗作画,定不令方公子失望。”
勉强忍住投案自首的冲动,可下一刻又发现即便她老实交待这首诗不是她写的,她也说不清她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