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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什么?哪里人?”他突然问。
这时进站广播响了,柳云夕得进站了。
“快告诉我,她叫什么?”薄博催道,很着急。
他这种表现越发让柳云夕生疑,竟不确定当不当告诉他,就在她犹疑不定的时候,他又催了:“叫什么?你说呀。”
可是已经轮到柳云夕刷票过通道了,她叫一声“回头告诉你”便跟着人流进去了。
就在要下台阶进站台时,柳云夕下意识回头,发现薄博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她仿佛看见了他眼里的期待,那么热切。
“他到底怎么啦?难道他认识梦冉?不对,照片他都看了,显然没见过梦冉。可是他怎么突然就想知道她名字呢?”从离开薄博到坐上火车到火车开动,柳云夕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一百七十()
坐着弟弟的摩托车回到家时,已经快22:00了。
才进院子,柳云夕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鸡香味,妈妈和爸爸迎了出来,侄子侄女也蹦跳着到了身边,不停叫着“姑姑”,没看见弟媳。
她招呼过爸爸妈妈后,一手牵着侄子,一手牵着侄女,“柳柳,柳臻,这么晚还不睡呀。”
“等姑姑,姑姑回来有好吃的。”柳臻童稚的声音真叫人喜欢。
火炉上的火烧得正旺,吊锅上热腾腾地往外冒气,饭桌摆在屋中央,整整齐齐摆着五双筷子,妈妈递上了棉鞋:“快把鞋子换下来。”爸爸也提下了锅,柳柳和柳臻已经站到桌前了,手里抓着筷子。
“说了叫你们先吃,还是在等我。”柳云夕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等等没事,一起吃热乎,感觉不一样。”妈妈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说。
“柳柳要等姑姑一起吃,嘻嘻。”柳柳仰着小脸说,真是可爱。
“这孩子啊,跟你小时候一样的,乖巧得很。”爸爸乐呵呵地说。
“柳柳,妈妈呢?”柳云夕抱起柳柳问。
“妈妈不要柳柳了,柳柳好乖,没惹妈妈生气。”
就这一句话,把空气凝固了。
“来,柳柳,爷爷给你装鸡腿了,快吃。”爸爸端过来一只小木碗。
“我也要。”柳臻叫。
“有,臻臻也有。”爸爸急忙应道。
“我饿了,饭呢,饭在哪?”柳云夕拿起一个碗,叫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十分熟悉这种气氛了。也练就了各种缓和这种气氛的本领,今天的这种情形,最好的办法就是敞开胃口,大吃一顿,对什么都要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果然。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送菜,还边吃边蹦出“好吃好吃”,一副十分满足幸福的样子,爸爸妈妈的脸渐渐舒展得跟秋天绚烂的菊花一样。
夜深人静的时候。妈妈来到了她的房间。
她一直没睡,她知道妈妈会来。吃饭的时候,妈妈虽然脸上是笑的,但那笑容后面藏着深深的担忧与愁苦。
妈妈躺到她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屈起双腿。为她挡住下面的冷被窝,却忘了,女儿已经长大,比她还高了,她再也挡不住了。
“我来吧,妈,您把脚放我身上。”柳云夕说。
妈妈迟疑了一下,就把一双脚驾到她身上,柳云夕明显感到妈妈苍老了许多,瘦弱了许多。她一个臂弯就能裹住妈妈。
“妈——”
“云夕——”
这不约而同的呼声乍起乍收,好像在这黑沉的深夜里划了一道口子,但很快又被合上了,只剩无边的静和黑。
“妈,我跟他分手了,他要跟别人结婚了。”柳云夕说,语调淡淡的,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妈妈轻轻应了一下,再没说话。
“那人家的钱要尽快还给他。不要让人家为难。”过一会,妈妈轻声说。
“我已经还了。”柳云夕应。
“还了?那么多你怎么还得了?”妈妈突然撑起身子,盯着她问。
柳云夕笑笑地看着妈妈:“妈,几万块钱把你紧张成这样。我还了,全还了,你放心吧。”
“几万块钱?谁告诉你是几万块钱?”妈妈露出更惊讶的神色。
柳云夕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的心又“突突”跳起来,嘴巴张着想问个明白,可哑哑地发不出声。
“二十万!云夕!他交给医院二十万。出院时还退了三万。”妈妈伸出两个手指,惶急地看着她。
“二十万?不是说只要三万吗?怎么是二十万?”柳云夕也坐了起来。
“医生说给我装的是进口的机器,一个机子就要十五万啊!”妈妈有些激动,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恼又急。
不用再问了,也无需再听了。柳云夕伸手擦擦妈妈眼角的泪,努力挤出笑来:“没事,妈,我还得了,慢慢还,您别急,睡吧。”
可是睡下不到几分钟,妈妈又开口了:“我就说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怎么会看上我们这样的人家呢?”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柳云夕轻声应一句。
“他要娶的那个女孩,家境一定不错吧?”妈妈固执地问,
“妈,跟家境没有关系,是我不好,睡吧,我累了。”柳云夕翻过身子,背对妈妈。
妈妈轻轻叹息一下,慢慢起身:“你睡吧,我去那边,两个孩子老是踢被。”
“妈——”她一个转身,“弟媳呢,怎么不在家?”
“她要跟你弟离婚,说你弟没本事,只知吃喝玩乐,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分钱。”妈妈说着话就下地了。
“他有没有跟谁合伙做生意?”
“做生意?”妈妈竟笑了起来,“他还会做生意?前几天赌博场里的人都追到家里了。”
“也不怪人家,你弟太不成器,谁跟他也过不下去。”妈妈絮叨着往门边走去。
“妈——”柳云夕大叫一声,人已经坐了起来,“你还给他带着两个孩子吗?把柳柳和柳臻送到他被窝里,让他自己带。”
“他不成器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别苦了我的孙儿。”妈妈丢下这一句,带上门走了。
柳云夕盯着漆黑的门发了一会呆,然后披上一件外套就往楼上冲,还没到二楼,弟弟响雷一样的呼噜声就隔着门传过来。
“咚咚咚——”柳云夕把个门敲得山响。
“云夕啊,你训了他也没用,别吓着两个孩子。”妈妈在楼梯口,压着嗓子叫。
“没事,妈,您去睡吧。”柳云夕应一声后,再没声响。
她已经进去了。
门上插着钥匙,她自己开门进去了。
柳松仰面躺在床上,呼噜声震天,睡得跟猪一样,刚才的动静他一点也不知道。
“起来!你给我起来!”柳云夕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拧着他的耳朵,使劲往上拉。
“鞥——嗯——哎——”柳松一只手去抓被子,一只手挠耳朵,嘴巴含糊不清,还不想从睡梦中醒来。
当疼痛越来越重,寒冷越来越深的时候,他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一百七十一()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眼前是一张极其愤怒扭曲的脸,意识还没清醒,以为是老婆任玲,唇角一扯,嬉笑着说:“你回来了,老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啪——”柳云夕一个巴掌狠狠地抽过去。
终于把他给抽醒了,猛地睁开眼睛,见是柳云夕,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姐,姐,怎么是你。”嘴巴慌慌地叫着,人也跟着往里缩。
柳云夕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撕了:“说!你跟乔以安借了多少钱?”
“六,五——五万。”柳松怯怯地说,一只手还护在头上,防止柳云夕突然袭击。
柳云夕抓起一个枕头猛打过去:“你个吸血鬼,不把全家人吸光你不会收手,我打死你打死你……”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我这一次吧,姐——”柳松手忙脚乱地挡着枕头的扑打,哀声讨饶。
“饶你一次饶你一次,这话你说了多少遍?”柳云夕的扑打一下比一下重,“从我毕业到现在,每年都在给你还赌债,我不敢买衣服,不敢买护肤品,不敢吃零食,就是怕你哪一天一个电话就要钱,现在好了,你见着谁都打主意,居然找乔以安借钱,还骗他。”说到这里,柳云夕的怒火直接往脑门上冲,她一下跳到地上,抓起一只拖鞋,朝柳松头上狠砸过去。
柳松从没见过姐姐这般模样,知道这次不同往常,内心平生第一次生出恐惧来,他突然停止了一切躲闪动作,一动不动地任柳云夕劈头盖脸地打过来。柳云夕跟疯了一样,完全没有控制,手上的鞋子雨点一样砸在柳松的头上、脸上、肩上、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累了,柳云夕趴伏在床上,嘤嘤哭泣起来。
“姐。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赌了,我要是再赌,就把这双手剁了。”柳松跪在柳云夕面前。哽咽着忏悔保证。
柳云夕不知是哭够了,还是相信柳松的忏悔和保证了,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柳松。这一看把她吓呆了,柳松脸上青一块肿一块。不成样子了。
她一下扑过去,抚着他淤青的脸,泪更没有控制,哗哗地流:“你个傻瓜,笨蛋,怎么不躲呀,傻瓜,你不是很会躲吗?怎么不躲呀!”
柳松捉住柳云夕的手,定眼看着她:“姐,我该打。该死,你不该停手,你该继续打,打醒我,我是浑蛋,从小就没做过好事,我就是个祸害精,祸害爸妈又祸害你,你打吧,姐。接着打,打呀!”柳松说得激动了,抓起柳云夕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柳云夕使劲挣脱他,捧着他的脸。幽怨又怜爱地看着他:“柳松,从小爸妈宝贝一样疼你宠你,指望你有出息,给他们长脸,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你不出息不能出人头地就算了,还不本分。做事不踏实,整天就想着天上掉馅饼,想着不劳而获。你不想想,你何德何能,上天偏偏要眷顾你,好运都给你?那些勤恳踏实的人就该倒霉就该劳碌吗?上天是有眼睛的,你就别做白日梦,指望一步登天发什么横财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人做事吧。”
柳松乖张地看着姐姐,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从柳松屋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是鸡叫第二遍了。
这时的柳云夕平静多了,但平静中又掺着一丝寥落。
二十万!二十万!还有柳松那五万,二十五万!她要还多久才能还清啊!
黑夜中的柳云夕睁着一双黑黑大大的眼睛,脑海一片空白,又好像塞满了东西,让她的头又重又沉,晕晕乎乎地,似睡非睡,欲睡不能。
早上是侄女叫醒她的,要她起来给她梳头扎辫子。
侄女柳柳长得白净清秀,又乖巧懂事,很讨人喜欢。柳云夕睁开眼睛看到她,就笑了:“柳柳,大冬天的也起这么早啊,真乖,姑姑给你买了新衣服,还有芭比娃娃,一会拿给你啊。”
“姑姑,我的呢?”柳臻趴在门边,只露一双黑黑亮亮的眼睛。
“臻臻也有新衣服,也有玩具。”柳云夕快速穿着衣服。
“是汽车吗?姑姑,我不要汽车,我要奥特曼,要超人。”柳臻从门边跑过来。
“对,是奥特曼,超人,臻臻最喜欢的超人。”柳云夕在他肉嘟嘟的脸上亲一口。
这两个小人是唯一能给这个家带来笑声与安慰的欢乐源了。
他们就像两只小鸟,一会扑到奶奶的怀抱,一会又跑到爷爷身边,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不时用那童稚的嗓音问一些问题,说几句话,逗得心情沉重的大人们也跟着乐呵那么一下子。
“姑姑,妈妈说你坏话。”柳臻玩着超人,突然无厘头地冒出这么一句。
“噢,妈妈说我什么呀?”柳云夕蹲下去问。
“妈妈说你是妖精,没有人要。”柳臻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站起来,往柳云夕怀里一扑,“姑姑不要难过,臻臻要姑姑。”
“臻臻,又在胡说了。”妈妈走过来,做出唬人的表情。
“妈,没事。”柳云夕朝妈妈笑笑,“我不会在意。”
“唉!”妈妈叹了口气,“只怪你弟弟,自己不中用,才管不住媳妇,你知书识礼,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好。”
柳云夕忽然闻到一缕淡淡的兰草香,高兴地问:“妈,菜园里的兰草开了吗?”
“开了开了,开了不少呢。”妈妈应着,“你爸比侍弄菜圃还要上心,知道它们喜阴,专门筑起了一圈篱笆,又在旁边载上一些矮灌木,让它们跟生在山野里差不多。”
“我去看看。”柳云夕起身往后面菜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