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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跟他的事情,与你无关,做好你的事情便是,”承安不耐烦她的试探,神情有一闪而逝的阴鸷:“人想的太多太美,会死的很难看。”
阮玉澄一个战栗,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没再开口。
承安于是不再理她,转身离去。
“姑娘,姑娘?”心腹侍女推门进来,见她失神,便唤道:“楚王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阮玉澄心不在焉的附和一句:“哦,走了啊。”
窗外的玉兰树叶青翠,像是凝了一汪碧泉,她对着看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许是女人的直觉使然,许是隐约的思虑使然,她总觉得
他不肯去抢那个位子,并不是因为爱护幼弟,感激皇后,而是另有原因。
究竟是为什么呢。
南巡()
深冬腊月;天气转凉;圣上政事繁忙;深夜才回宫歇息。
许是吹了风的缘故;锦书半夜起身时才发现;他竟烧了起来;赶忙起身穿衣;唤人去请太医来。
太医诊脉之后,说是圣上近来太过操劳,受寒所致;需得好生将养,锦书听了,难得的强硬一次;吩咐人将圣上面前奏疏清走;暂且叫几位老臣看顾,亲自守着圣上照顾。
圣上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承熙却跑过去;拉着他衣袖;担忧的瞧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已经足够叫他心软。
靠回软枕上,他瞧着妻儿;顺从的留在这里养病。
承熙很不放心父皇,又怕他跟自己一样嫌药苦偷偷倒掉;便带了自己功课到病床前;一面写,一面监督,可他毕竟太小,好容易熬到深夜,字写到一半,便伏在案上,静悄悄的睡着了。
圣上有点心疼,又觉得欣慰,过去给他披上衣裳,亲自抱着到隔间去睡,拉上被子之后,又在小儿子面前静坐,细细打量他眉眼。
不知不觉,居然过了这么多年。
岁月匆匆,当真无情。
锦书端着药过去,正待唤他,圣上便先一步示意她轻声,缓缓出了隔间,才道:“叫他睡会儿吧,小孩子总是熬夜,对身子不好。”
“小孩子熬夜不好,成人熬夜也不好,”锦书叹口气,将他按回塌上去,道:“七郎比承熙大那么多,怎么同他一样不知道这点?”
“好好好,”圣上一贯顺着她,这会儿也不例外,接过那药碗,微笑道:“朕都依你便是。”
锦书在一边,见他将碗中药液一饮而尽,默默接回空碗,却没离去,只是柔声道:“至亲夫妻,本就是一体,七郎若是心里有事,也别闷着,同我说一说,好不好?”
圣上先是一怔,随即笑了,伸出手去拉她。
锦书顺势伏到他怀里去,一如从前。
“怜怜啊,”圣上轻轻唤她,手指温柔的抚过她长发:“你总是这样聪慧。”
锦书莞尔,想起太医令那日隐约露出的迟疑,笑意却有些涩:“有时候,宁愿自己笨一点。”
“这样就很好,”圣上凑过身去,亲吻她面颊:“再过些时日,朕带你下江南,走一走吧。”
锦书奇道:“微服私访?”
“不,”圣上道:“光明正大。”
“朕未曾登基时,也曾走南访北,只是多半为朝政,从没细看,登基之后,更没有闲暇离京,”他道:“趁这关头,四下里走一走,其实也很好。”
“好,”锦书温柔的应道:“我都听七郎的。”
第二日清晨,承熙醒的很早,揉了揉眼睛,脸都顾不得洗,就跑到里间去瞧父皇,见他这会儿还安详睡着,才松口气,蹑手蹑脚到外边去洗漱。
“母后,你眼睛怎么肿了?”半路遇见母后,他这样问。
“昨夜睡得太晚,难免这样,”锦书摸摸他脸颊,催促道:“去洗把脸,用过早膳,便往文苑去吧,何公今日过来,别叫老人家久等。”
“嗯。”圣上病着,承熙唯恐他担心,格外乖巧。
在外人看来,圣上这一次,不过是寻常小疾,将养半月便好,圣上自己也是这样表现的,不过十几日,便神色如常,继续操持国事。
唯有锦书瞧着他,不时心有忧意,只是见他不提,方才勉强按下
来年一月中旬,圣上便在前朝提了南巡之事,他登基这些年,既没苛求民赋,也没大兴土木,朝臣对于这位天子颇为敬慕,只当他是前去巡牧国土,却没多想,待到圣上将朝政安置妥当,便不再说话。
唯有何公在单独觐见时,说了几句异议。
“圣上带皇后南巡,老臣不好说什么,只是将太子一并带走,难免使得人心浮动,”何公劝道:“臣子终究是臣子,远不能替代皇家,帝都无人,委实”
南巡的名单里,皇后太子自是不必说的,另外居然也有楚王魏王,乃至于未出嫁的三公主,这就叫何公有点诧异了。
然而诧异归诧异,天子家事,他自然不好插嘴,只是,从朝局考虑,他却也希望将太子留下,以防万一。
“何公安心,朕有分寸的,此次出巡,长安必定无恙。”圣上目光有一闪而逝的感伤:“承熙蒙何公照看,是他的福气,朕总算可以安心。”
三朝老臣,绝非浪得虚名。
何公在他隐约晦暗的面色中察觉到什么,思及圣上前些时日那场病,悚然一惊:“圣上。”
南巡之事传出去,少不得受人瞩目,好在圣上勤政,素无恶名,倒也没人给扣个劳民伤财的帽子。
锦书早听他说过这事儿,倒不稀奇,反倒是承熙,欢天喜地的跑过去问她:“母后,听说父皇要带我们往江南去,是真的吗?”
“是真的。”锦书笑道。
“太好了!”他拍着手,兴高采烈道:“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锦书自幼长在闺中,连长安都没出过,闻言不觉一笑:“母后也没去过。”
承熙掰着指头开始数:“那我要去吃那儿的名菜点心,还要去看园林,唔,据说,有的地方一出门就是水,往来都要划船呢”
还没等他说完,魏王承瑜便同生母曲婕妤一道来了。
承熙没出过远门,承瑜虽长他几岁,其实也一样,这次南巡时日长久,曲婕妤没被带上,难免有些不放心,亲自带着儿子到锦书这儿,求她帮忙照看。
锦书从前没害过承瑜,这会儿当然也不会,叫承瑜和承熙一起出去玩儿,单独宽慰曲婕妤几句。
在这样的时代,万事皆以天子意志为准,圣上既然表露出南巡的意思来,待到二月底,工部礼部并尚宫局,便将一切筹备妥当,只欠东风。
如此到了三月初,众人便登上车撵,先出长安,再转乘船,浩浩荡荡,一路经扬州、金陵,往杭州去。
一到了船上,周遭遍是水,委实是叫承熙承瑜两个兴奋坏了,问内侍要了鱼竿鱼线,有模有样的坐在船边垂钓,整日不见人影。
圣上离了朝政,倒是清闲,每日也不急着起身,有时甚至会同锦书一道在床上赖一会儿,夫妻相对,温情脉脉,虽一言不发,于彼此而言,却是心满意足。
这次南巡,本就是为了消遣,行进速度自然不快,路过大城之际,还会停靠岸边,入内走走。
周遭官员知晓圣上脾气,不敢进献珍宝美人,却奉些当地特产,时令果蔬过去,聊表心意,一路走下来,倒是畅快。
路过一座小城歇脚时,圣上起意要查县志,官员取了过来,许是受人好处,特意点了贞女录,言说本地妇孺倍受教化,守节者甚多,口中称赞天子德仁昭昭。
圣上却无喜意,淡漠翻了那本只留下姓氏的贞女录,道:“活人为死人空守,有什么意思?”
官员怔住了。
“用后半生换一个录于纸上,少有人阅的名声,”圣上道:“何苦。”
官员讷讷,不敢应答,自此之后,逼迫年轻寡妇立志守节的人却少了,民间改嫁者愈多。
自然,这都是后事了。
这日傍晚,锦书亲自洗了拇指大的樱桃,红莹莹一碟,端着往圣上那儿去,半道上却遇见了承安。
说起来,自从那次在南山行宫里分开,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承安心里念她,然而毕竟已经分封出宫,无事不得再回,她不点头,自然见不得。
锦书那日怒的厉害,不欲同他撕破脸,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也打发他远远滚开,不叫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是没想到,竟在这儿遇上了。
承安远远瞧见她过来,低头施礼,然而锦书却没理他,余光都没瞟过去,越过他,径直离去。
承安脸皮厚,摸了摸鼻子,倒不觉得难堪,在原地顿了一顿,随即跟上。
锦书不意他这样不识抬举,脚步不停,淡淡道:“楚王跟过来做什么,顺路么?”
承安轻轻道:“圣上传召。”
锦书微生诧异,眉梢一动,没再说话。
奇怪,好端端的,圣上见他做什么。
更奇怪的是,明明不喜欢这个儿子,怎么还肯带着他南巡。
在心底摇摇头,她不欲再搭理他,转身离去。
锦书是皇后,深得圣上信任,不经传召,便可直入,承安却没这待遇,留在外间,等内侍通传,方才被领着过去。
许是因为离了前朝琐事,圣上心神舒展,身着常服,人瞧着也年轻,听锦书坐在一起,郎才女貌,委实登对。
承安过去的时候,夫妻二人不知说了什么,锦书唇边笑还未曾落下,信手拈了一颗樱桃喂他,圣上吃下去,却顺势在她白皙指尖一咬,目光揶揄,当真情意绵长。
承安心底一阵短促的痛。
那不是刻意做给他看的。
因为那内侍还没入内通传,尚且隔着一层帘幕,海风吹过,隐约掀起,方才被他瞧见。
但正因如此,才叫他一颗心更沉,更觉难过。
他们这样要好,总叫他觉得心口发疼,缩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嫉妒羡慕纠结一道,几乎令他发狂。
等到他入内时,圣上又是素日里那样端肃,她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恬淡。
承安抿了抿唇,勉强叫笑意浮上面颊。
他过来了,锦书便觉不自在,想着承安与圣上有正事要谈,也不迟疑,推说是去瞧承熙,退了出去。
尊卑有别,圣上原地静坐不动,承安却需得起身送她,目光不易察觉的扫过她纤纤背影,内里是别人瞧不出的倾慕。
圣上似乎身心舒展,极为闲适,扫他一眼,微微笑了:“是不是很喜欢她?”
前世(十二)()
夕阳西下;余晖淡淡;宫阙内遍地金辉;似堆锦绣。
玉盘中盛了草莓;红果绿叶;鲜艳欲滴;陈嬷嬷执着过了外边朱栏白石;拂开那名贵香料熏过的垂帘,进了内室。
锦书方才沐浴,湿发披散;靠在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扉向外瞧,神情隐约有些倦怠。
“娘娘怎么将窗户开了;”将那盘草莓搁在案上;她快步过去,将窗户合上:“虽是到了二月;外头却也还冷;这样胡闹;如何禁受的住;若是病了;倒叫圣上心疼。”
“哪有这样娇气,”锦书淡淡一笑;起身到梳妆台前坐了,手执犀角梳;对镜梳发:“这里边闷;想透透气罢了。”
陈嬷嬷听得有些默然,顿了一顿,方才道:“娘娘若是嫌这里闷,便叫她们带着,往花园里走走,多穿些就是了,老奴只怕”
看一眼静静坐在那儿的贵妃,她没有说下去。
“有什么好怕的,”锦书听出她未尽之意,微露哂然:“二皇子妃姚氏已经死了,再出现于人前,我便是圣上的柳贵妃,即使生的像,也没人敢说什么。”
宫里面的消息,从不会传到宫外去,圣上并非懦弱无能之辈,独揽朝纲,更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
陈嬷嬷虽明白这一节,只是怕她遇上几个圣上宫妃,阴阳怪气的说几句,未免刺心,见她这样讲,便停了口,转了话头。
“娘娘额上伤口好的利索,”扫一眼锦书额间光洁肌肤,她道:“可见太医院开的膏药有用,半分痕迹都没留下。”
锦书懒洋洋的笑了笑,没说话。
“娘娘,”前殿的内侍前来回话,隔一层帘幕,语气恭敬:“圣上今日政事少,待会儿便过来,同您一道用膳。”
“哦,”锦书道:“知道了。”
她被册封为贵妃之后,本是应当迁出含元殿的,然而圣上心疼她额上有伤,不便挪动,又不欲叫她离得太远,索性叫锦书留在偏殿里,往来照看也便宜。
宫妃久居含元殿,这算什么道理,不只是后宫不满,前朝也颇多微词。
然而圣上一没加恩贵妃母家,二没荒废朝政,加之这位贵妃颇为自律,也没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