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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没有追封,他日圣上驾崩,能够与他合葬的皇后,也只会有姚氏一人。
名分未定,谈论起这些来,先天便是要吃亏的。
贤妃将手里的帕子揉了又揉,终于道:“臣妾愚钝,也不知宫中妃嫔,有王姓之人。”
“贤妃久在宫中,竟也不知,却是奇怪,不过也无妨,别人不知道,圣上那里,总归是知道的。”
锦书笑的温和:“红叶,你亲自往含元殿去,将此事告知圣上听,问他如何裁决,王夫人还在等呢,记得脚步快些。”
红叶应声出去,她才看向周氏:“夫人稍待片刻,含元殿距此殿不远,圣上若有吩咐,随即便会传来。”
周氏面皮抽动一下,皮笑肉不笑:“娘娘有心了。”
内殿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只有锦书与几位位尊的夫人,时不时说笑几句,倒也其乐融融。
其余人坐在原地,面上是最合乎仪度的微笑,心里却在等一个结果。
——来自含元殿的最终态度。
她们不在乎先晋王妃之事到底如何收场,她们只在乎
在圣上心里,这位皇后究竟有多重。
尤其是后宫风云一触即发,三皇子已然议婚,年轻的皇后又怀有身孕。
为了家族,她们必须选择一个方向。
静仪长公主之事,便是一个极好的衡量标准。
在得知素来亲近的胞妹被赶出内殿,圣上依旧会庇护皇后吗?
还是说勃然变色,为此申斥皇后,安抚幼妹?
含元殿距离此殿不远,但在大多数人心中,等待的时间却被拉的很长很长。
大周的宫宴皆是在夜里,今日也不例外,温暖明亮的烛火之中,更漏的声响滴滴答答的传来,更叫人心神不宁。
红叶去的快,回的也快,众人意图自她面上看出几分端倪,然而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儿,却什么都不曾发现。
对于聪明人而言,这已经是最大的发现了。
“娘娘,”红叶向锦书屈膝,轻声道:“圣上说,他不记得后宫有王姓嫔妃,想来,应是王夫人记错了。”
周氏的脸骤然惨淡下来,咬住嘴唇,才没叫自己出声。
红叶却不看她,只继续道:“圣上还说,夜里更深露重,娘娘有孕,独自回去,总不叫人安心,稍后便亲自来接,叫娘娘等他一等,别急着走。”
甜蜜()
短短几句话;极是简洁;情意却重。
别说是天家之中;便是内殿中诸多贵妇夫妻私下相处之际;也少有这般亲近之时。
一时之间;即使是素日里端的住的高门贵妇;也忍不住偷偷递个眼色;心照不宣的一转眉目。
静仪长公主被落了这么大的面子,连带着陈家也抬不起头来,圣上竟一句重话也没对皇后说。
更不必说;他想也不想,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狠狠打了王家的脸。
这位皇后哪里是得宠;简直要被圣上捧到手心去了。
眼下她还年轻;尚且有孕,他日若是生了皇子;还不定有什么造化呢。
圣上的宠爱若是继续下去;备不住;连那个位子都能一争!
接下来;她们只怕要同姚家好生亲近一番了。
譬如说;皇后的两个幼弟风仪出众,尚未议亲。
锦书知晓圣上对于静仪长公主态度如何;因此也知道,便是对她不客气些;也是没有大碍的。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当自己打了静仪长公主脸面之后,圣上会这样站在她这边,清楚明了的表明自己态度。
毕竟,便关系再差,静仪长公主也是他的胞妹,骨肉至亲。
更不必说他对于先晋王妃王氏的回应,以及正大光明表示亲近的关切之语了。
“圣上有心,”锦书不无动容,原本清厉的眸光柔和下来:“竟想的这般仔细。”
“夫妻至亲,可不是说说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安国公太夫人更是笑着打趣:“圣上与娘娘夫妻和睦,也是国之幸事。”
“谁说不是,”中书令夫人随之笑道:“这样亲近无间,可是叫人羡慕呢。”
似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许多人皆是轻声赞誉起来,叫人一见,几乎以为方才场面的冷清,是自己的幻觉了。
这类话说出来虽也无甚纰漏,只是毕竟私密,不好多言,锦书含笑颔首,却没有再接着这个话头说。
看向一侧的王家大夫人周氏,她浅笑道:“贤妃不记得后宫之中有王姓之人,圣上也不记得了,想来,多半是王夫人记错了。”
周氏早在贤妃说记不得宫中有王姓嫔妃时,便变了脸色,等到红叶自含元殿回来,传了话之后,更是面如死灰,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当。
天子金口玉言,说是没有这个人,她哪里能争辩呢。
若是执意拿出来说,也只会害了王家,自取其辱罢了。
道理她都明白,可心里那口气,却不是那么容易顺的,周氏面色转变不定,嗓子眼儿更是腥甜,几乎一张口,便能吐出一口血来。
锦书冷眼瞧了一会儿的戏,心下一哂,方才淡淡开口:“王夫人上了年纪,糊涂些也是有的,本宫今日不同你计较,随意掀过去,日后谨言慎行便是。”
“只是,凡事有一无二,若是他日,夫人再犯到本宫手里,本宫绝不轻饶——明白吗?”
周氏活了大半辈子,未出嫁时的高门嫡女,出嫁后是名门主母,哪里被人这样训斥过,嘴唇哆嗦几下,霎时间面红耳赤起来:“是,臣妾明白。”
短短一会儿功夫,皇后便连消带打除了静仪长公主与周氏两尊大佛,期间还顺手在贤妃脸上甩了几巴掌,这等功夫展露出来,哪里还有人敢轻看。
这也开了个好头,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众贵妇也其乐融融起来,心中如何做想却是不知,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和畅。
一场宫宴便这样落幕,各家各户究竟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却是每个人自己的本事了。
锦书也不避讳,留了程老夫人与程夫人,未免别人说三道四,连带着将张氏也留了下来。
——只是不曾叫她往内殿来,而是等在外边罢了。
她入宫这么久,虽是见过父弟,但见到外祖母与舅母,却还是头一次,在内殿里等着,见宫人们掀开帘幕引着她们进来,瞥见程老夫人花白的头发,便觉鼻子酸了。
“这样好的日子,娘娘哭什么,”程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酸,只是总不好哭哭啼啼的,惹得彼此心中难过,便强自忍了下来:“便是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小殿下呢。”
锦书拿帕子擦了眼泪,语气关切:“外祖母近来还好吗?天冷了,关节可作痛吗?”
“好,都好,”程老夫人笑道:“我又不喜欢出门,每逢天冷,便窝在家里不出去,哪里会冻着呢,倒是娘娘,在宫中这样久,可还好吗?”
“虽然也听阿昭和阿轩说过几句,但终究不如听你亲口说,更加叫人安心。”
“自然是万事如意的,”锦书低声道:“圣上待我极好,人也温柔小意,有他护着,没人敢欺负。”
外孙女身在宫中,程老夫人饶是担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今日听了圣上传话,便知她是极为受宠的,也就舒心许多:“那就好,那就好。”
一连念了几遍,她又低声问:“小殿下呢,可还好吗?吃得下东西吗?”
“才一个多月呢,有什么好与不好的,”锦书笑道:“只是偶尔胃口会有些差,过一会儿便好了。”
“女人怀胎十月,哪一日都要仔细,更不必说是在宫中,”程老夫人叮嘱她:“入口的东西,身边的香料脂粉,贴身的衣服,桩桩件件都不能马虎。”
“我有分寸的,等闲不会吃亏,”锦书安慰老人家:“便是我有顾及不到的,也还有圣上呢。”
几人难得见面,借着这机会絮叨许久,锦书方才自衣袖中取出几封信来,递给程老夫人:“我人在内宫,总不好与外朝联系,这是给舅舅和阿昭阿轩的信,张氏那边靠不住,只好辛苦外祖母一回。”
程老夫人轻轻责备她:“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说话这样客气。”
夜色已深,宫门即将落锁,锦书同她们又说了一会儿,便吩咐红芳亲自送着出宫。
圣上早早便到了,知晓她们亲眷几人在说话,也不过去搅扰,只留在偏殿中等,程家人与张氏一道离去后,方才过去寻锦书。
“今日事多,”他亲自为她系大氅的带子,借着低头的功夫,轻声问她:“怜怜累到没有?”
锦书抬着头,看他俊朗的眉目,顿了顿,答非所问道:“七郎也该知晓今日原委,嫌不嫌我张狂?”
“这有什么好嫌的?”圣上揽住她腰身,带着往甘露殿去,身上是淡而清的竹叶香气:“怜怜既是皇后,便要有皇后的气度,你能叫人信服,朕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嫌?”
锦书侧过脸去看他,许久之后,才将目光收回:“七郎惯会哄人高兴。”
“怜怜,”圣上挽着她的臂,低低的笑出声来:“你好没由来。”
“——连郎君都叫了,怎么还这样嘴硬?”
锦书听得一笑,唇畔梨涡浅浅一显,心中一片温软,却是羞于出口。
圣上看的意动心热,也不顾忌身侧有人,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吻。
蝶翼略过花瓣一般,一触即逝。
锦书今日几番唇枪舌剑,也是累的厉害,回到甘露殿去,便同圣上一道宽衣,往后殿浴池去了。
倒不是他们有温存缠绵的心思,而是那处有温泉在,人浸一浸,便会舒畅许多。
圣上见她面有疲色,也不折腾她,只取了巾帕,仔细为她擦洗之后,便抱着往寝殿去了。
时辰已是不早,本是该睡下的,只是锦书长发还湿着,草草睡下,第二日怕要头疼,圣上大略为她擦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着它转干再歇。
内殿里炭火烧的旺,人一入内,便觉暖意融融,极是舒畅。
锦书枕着圣上的腿,满头青丝散开,懒洋洋的把玩手中白玉团扇,圣上正低着头,同她讲自己年少时往江南道游历时的趣事,倒也和睦。
锦书是闺阁女子,出门都少,更不必说是远离长安,四下游走,听圣上说的有趣,不由笑了。
“七郎才貌风流,江南美人又多,”她笑着揶揄:“有没有四处留情?”
“没有,”圣上听得一笑,低头亲吻她额头:“那皆是些庸脂俗粉,哪里能同我们怜怜比——朕早知后面会遇上你,特意等着呢。”
锦书拿团扇拍他,躲开他的唇:“七郎又开始诓人了,我才不信。”
圣上去亲吻她眼睫,低声道:“怜怜自己说,朕哪有骗过你?”
锦书推他不得,反被挠了痒痒,一时咯咯笑个不停,口中讨饶道:“没有没有,七郎诚信君子,是怜怜小气了。”
“诚信君子?那倒也不是,”圣上想了想,方才凑到她耳边去,闷笑道:“前不久那夜,朕说只一亲芳泽便心满意足,可到最后,还是食言了。”
锦书大窘,面颊飞红,伸手去堵他唇:“谁要听你说这个,好不羞人!”
“羞都羞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圣上笑道:“怜怜那日骂了朕半宿无耻,朕都记得呢。”
锦书恼的连连拍他,却被圣上顺手将那柄团扇捉去,在雪白脖颈上亲了一口,微热的气息落下,痒的直往边上躲。
二人正嬉闹着,便听外边宁海总管声音低低响起,夜色之中,有种难言的波澜。
“圣上,”他低声道:“二殿下求见,正在外边等着呢。”
暗涌()
圣上听了宁海总管回禀;面色却是不变;只是;却也瞧不出多少对于这个儿子的亲近之意。
低头去看锦书;他低声问:“他过来做什么?”
“我如何能知晓;”锦书亦是不解;顿了一顿;方才释然:“明日诸皇子便要开课,大抵是过来谢上一谢的。”
扫一眼自己此刻装扮,她道:“有这份心便是了;夜里求见总归是不便,打发他走吧。”
“算了,”圣上拿手指轻轻点她面颊;含笑道:“人都来了;你见都不见,便赶走了;也是冷心。”
听他这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承安何等亲近呢。
锦书心里这样想;却不会说出来;只扶着他的肩,作势起身;道:“我头发还散着,这样见他;未免轻佻;还是往屏风后避一避去。”
“怕什么,”圣上看着她笑:“既有母子名分,又有朕与内侍宫人在此,有什么好避讳的。”
锦书拿团扇拍他,正待说话,便听外边宁海总管又一次问:“圣上,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