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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灵公约-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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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鱼青脸都急白了,眼见达克拉正要从被子下钻出来,干脆一个翻身跳了上去,砸得他在被子里头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痛呼。

    少年一按住他,反而伸手帮他把头上的被子扯了下来。达克拉猛地一伸出头来,还不等张口再叫,喉头一紧,随即感到一片薄薄的金属凉意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把人打发走,”林鱼青喘着气在他耳边说道,一只胳膊圈住他肥厚的脖子,由于用力过度,连肌肉都在一跳一跳:“你多说一个字,我马上杀了你!”

    达克拉的喉咙紧贴在他的手臂上,隔着皮肤上下滑动一下,终于哑着嗓子,朝门外的人喊道:“没、没事,你走吧!”

    门外的侍卫好像生了疑,又叫了一声“发生什么了?”没有走,反倒又推了一下门。

    林鱼青心中一跳,刀刃立刻不由自主滑进了皮肤一点。

    “我做噩梦了!”达克拉猛地喊道:“快走,别吵我睡觉!”

    他话音一落,屋中顿时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都在盼望门口的侍卫赶快离开。好在等了片刻,那人终于在门外应了一声是,脚步声远去了。

    林鱼青心下一松,险些要滑到地上去——然而他立刻又绷紧了神经,仍旧将小刀牢牢压着,生怕达克拉趁机反抗。

    艾达用斗篷遮住脸,步伐匆匆地赶过来,望着二人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帮忙才好。林鱼青深知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忙示意她去按住达克拉的一双脚,随即有意压低了嗓门问道:“你就是那个什么督军吗?”

    他明知故问,就是想要让达克拉以为自己二人是刚刚从庄园外来的。

    “是,你是什么人?”达克拉迟疑地回答道,声音里还残留着余悸。

    “好,不枉我费劲潜进来,”林鱼青哼了一声,“我问你,东边伊灵顿的那个村子里的人,现在在哪里?”

    达克拉猛地喘了一口气,呼吸不大稳了:“原、原来……我,我也不清楚他们去了哪啊。”

    “你们这些天一直在搜寻那个村子的人,以为我不知道吗?”林鱼青忍不住焦躁,用力紧了一紧手臂,顿时胖子身上的熏香气味和汗味都更浓了,扑了他一鼻子。“说吧,你们到底打听着了什么?”

    “好,好,你冷静一下,我都告诉你,”达克拉被勒得喉中“咯”了一声,带着几分艰难说道:“我,我确实派了人去找,但哪儿也没找到他们的下落——真的,真的是没有找到。”

    林鱼青一愣,没想到连教廷这么多人也没有找到一点儿消息——如同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他只知道握着小刀,竟不知接下来?

第七章 尽在掌握() 
?达克拉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当罗曼丹推开房门,从督军大人的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走廊上几个侍卫忙冲他行了一礼。匆忙间点亮的火把与灯盏,半明半暗地跳跃在石廊之中,投下了无数晃动的火影。

    在这样昏黄的火光里,不远处的那一滩血迹看起来就像是地毯上一块发黑的花纹。战斗结束得太快了,甚至没有给战败一方留下多少流血的机会。

    罗曼丹将目光从那片血色花纹上收了回来,轻声问道:“还顺利吗?”

    为首的侍卫走近一步,态度恭谨地回复道:“大人,一切顺利。剩下还活着的人,现在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全部关进了这栋楼的地下室。”

    “领主们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刚才接到消息,抓住了两个达克拉的随侍。”侍卫说到这儿,忽然一笑:“那两个人倒挺机灵,见大门有人把守,就悄悄溜到了其中一位领主的窗户底下。他们正要叫,就被埋伏的兄弟们给放哑了。”

    罗曼丹点点头,没有问他们是如何“放哑”的。他从走廊窗户里朝外望了一眼,重森堡主堡高高低低、连绵起伏的阴影,在夜色中依旧静寂如斯。

    侧楼远离主堡,这里的火光、叫嚷、怒骂,以及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等传入重森堡,就全飘散在空气里了——更何况这一场黑夜下突如其来的袭击,也不过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儿工夫。

    当初安排达克拉在这儿住下的人,正是罗曼丹。

    在督军住下后的这一个多月里,今夜还是他第二次踏足侧楼——当达克拉命他自己推门进去的时候,那张圆胖脸上的神气,现在还能清清楚楚地浮在罗曼丹眼前。

    那时,达克拉显然以为孤身一人上门的罗曼丹是来求情、讨价还价的。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解决困境的手段,远比他想象中的干脆利落吧?

    罗曼丹一边想,一边从衣襟中抽出了一条丝手帕,慢慢擦拭着手指上的绿色汁液,那条白手帕很快便染上了点点绿斑。待擦净了手指,他忽然道:“被猛兽尖齿撕扯出来的伤口,与刀剑砍刺的不大一样。你的剑还在吗?”

    “是,”那侍卫应了一声,立刻抽出佩剑进了屋。过了几秒,屋里响起了一阵铁器刺入肉里时的“噗唧”声,隐约却又叫人牙酸。

    罗曼丹没有等那侍卫出来回报——他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办。

    “艾达小姐与她的朋友呢?”他一边朝楼下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在他身后,几个立在走廊口的侍卫立即跟了上来。

    “那东方来的小子挺难控制的,好几次差点叫他脱了身。我们干脆将他打晕了捆上,现在正和艾达小姐一起,由几个弟兄看着。按照您的吩咐,他们随后就到。”

    “好好看住他们,别出差错。”罗曼丹想了想,又点了两个侍卫的名字,吩咐道:“你们可以出发了。”

    那二人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召集人手。当罗曼丹推开大门,走出侧楼时,他那一匹漂亮的栗色大马正在黑夜中等着他——当那几名侍卫带着人策马而过时,它从鼻孔中喷出了一阵阵不安的白汽。

    翻身上了马,罗曼丹带着一队侍卫,立即朝重森堡主厅的方向赶了过去。马蹄声不轻不重地敲击着黑夜,犹如一条系绳逐渐拉开夜幕,一点点露出了远方沉沉的剪影。

    作为重森堡中规模最恢宏、最高大的一处建筑,主厅立在一段楼梯上方,被夜色遮掩得影影绰绰,如同一只巨兽残留在时间之后的遗骸。在它建成后的近千年时光里,一共容纳过梅索科家族的十九次承爵仪式,以及不知道多少次梅索科子弟的结婚典礼。

    更多的日子,它只是像今夜一样沉默着。

    当罗曼丹策马驶近楼梯下方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果然在楼梯尽头的门柱旁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与高耸入黑暗的大门相比,那影子简直小得不起眼;只有当她转出来,走入月光下,浅金般的发色微微一闪,才能叫人发现原来有个人正站在那儿。

    一见罗曼丹走上楼梯,蜜娅便面色苍白地匆匆迎了上来——虽然是夜半被惊醒的,她仍然尽力保持了自己的体面:一件香槟色丝质外袍,像水一样顺滑地从她平平的肩膀上垂落下来;随着她的步伐,丝布在暗夜里流淌着,闪动着细微的碎光。

    “罗曼丹,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忽然叫我在这儿等你?”

    浅白的月光,只矜持地照亮了门厅前的一小片地砖。罗曼丹走在月光下,身影被冷辉染出了一条银边,看不清楚表情。

    “情况有变,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低声说道,没有多解释,只是握住蜜娅的手,转头吩咐身后侍卫们:“——把灯点上。”

    蜜娅被他冰凉的手指激得打了一个寒颤。

    门口的火把是最先亮起来的。接着,沉重的高门被缓缓地推开了,火光顿时跳了进去,长长地落进宽广的主厅内。

    兽皮地毯从脚下一路铺向了远处,延伸进火光也来不及照亮的大厅尽头;在那儿,一个被放大了数十倍的梅索科家徽,一只凶猛狰狞、露出两只雪白獠牙的巨兽头颅,正在幽暗中凝视着这两个朝它走近的小小人影。

    即使此刻所有的灯盏中都已经亮起了火光,但当蜜娅抬起头的时候,她还是看不清天花板——她能看见的,仅有两排柱子高高地升入上空,与门轴的回音、他们的脚步声一起,逐渐消湮在幽深的昏暗里。

    蜜娅对谁也没有说过,她其实很不喜欢这间主厅。

    每次不得已走近它时,她总会想到,有十九次一模一样的仪式,都发生在脚下这一片石砖地上。不管举行过多少次婚礼,谁也不会忘记从建造之初,主厅就是为了容纳承爵仪式而产生的。

    这种仪式,难免带着死亡与交替的味道。好像一架绞肉的铁轮,在一代又一代的梅索科身上碾过去,周而复始,毫不留情。

    偏偏这间主厅还造得这么大,这么空旷……

    “来这儿做什么?”蜜娅贴近丈夫小声问道,好像生怕被侍卫听见:“我……我有点害怕。”

    “不必害怕,我会告诉你怎么办。”罗曼丹的声音仍旧如以往一样沉稳,牵着她一步步走向大厅尽头。雪白獠牙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如同两根参天柱子一样立在蜜娅的视野里;她踩着脚下乌黑的兽皮毯子,随着丈夫走上了台阶。

    在两根獠牙之间迎接她的,是一张又高又深的黑色石椅。

    椅面如同被利刃削过,平整锐利地陷在椅背所投下的长长阴影里。椅子修得很高,想要坐上去,蜜娅必须垫着脚才行——直到她被罗曼丹领到了石椅前时,她才终于控制不住惊徨,反手抓住了丈夫的衣袖:“我、我还是下去吧,只有家主才可以……”

    “别慌,蜜娅。”罗曼丹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退后一步。“你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蜜娅一惊,目光一扫台阶下方,这才意识到侍卫们已经点亮了所有烛火,在她脚下的大厅中沉默地排成了两列。她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寂寥幽静的光明——黑夜浓浓地笼在敞开的大门外,好像连一丝风,都能在这个大而空旷的厅中激起回音。

    “是练习吗?”不知不觉,蜜娅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鼻音:“我明天一早再起来重温承爵仪式的步骤,行不行?”

    “蜜娅,这不是练习。”

    “我不明白,你别开玩笑——”

    “我从来不开玩笑。”罗曼丹慢慢地说道,“现在,就是你的承爵仪式。”

    蜜娅的脸色白了下来,颤着花瓣一样的嘴唇,说道:“你在说什么?父亲明明还、还没有……”

    如果人灵没有达成一致的话,那么只有在前一任宿主死亡之后,坠灵才会迁移入它挑选好的族中子弟体内。梅索科伯爵虽然病重,也不例外——坠灵或许会暂时离开人体、进入灵器,但却决不会在梅索科伯爵仍活着、且没有亲自发下指示的时候转换宿主。

    罗曼丹听了这话,没有出声,仍然笔直地站着。

    在蜜娅迷茫的目光里,他垂下的手忽然动了,食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打在自己腰间的剑鞘上,敲击出淡淡的回响。

    他不说话,蜜娅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咬着嫣红的嘴唇,呆呆地立着。

    当罗曼丹敲到第二十下的时候,门外黑夜中骤然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隐隐约约地撕破了平静的夜色;蜜娅浑身一震,刚刚一抬眼,正好与丈夫四目相对。

    “我本不想告诉你的,”罗曼丹叹了一口气,“但是伯爵大人夜里忽然病情加重,早已经去世了。你也知道,现在我们与审判团之间情势紧张,梅索科庄园里不能一刻没有坠灵使——你看。”

    蜜娅茫然地望向了丈夫。

    罗曼丹的手掌里,此时正坐着一件银质雕花的长圆盒子——说是盒子,其实倒不如说是一只香笼被拉长了,又嵌进雪白的宝石。此时在宝石上,不知怎么沾上了一些绿斑;蜜娅目光一落在这只器物上,顿时“啊”了一声,泪珠扑簇簇地落了下来。

    “父亲的灵器!”她断断续续地说:“这,这是父亲的灵器。坠灵已经在里面了吗?”

    罗曼丹点点头,几步走下台阶,弯下腰,双手将灵器捧于头上,呈在蜜娅眼前。这原本不应该由他来做,但现在一切只能从权。

    当蜜娅慢慢地走近灵器时,从大厅一旁忽然响起了侍卫的朗声宣唱——

    “蜜娅·梅索科,第十九代梅索科家主长女,十岁时获本族坠灵选定。现在,在此执行其出任第二十代家主的承爵仪式。”

    他是厅中唯一一个出声的人,每一个音节都在大厅里远远地传开了,回荡着,听起来孤寂而悠长。

    厅的两侧,原本应该是站满了人的——艾达,父亲与她的朋友,附近的小贵族们,梅索科家的旁系远亲们……现在,触目所及空空荡荡,除了侍卫再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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