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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刚才他与脚下这片领土之间,曾近得仅有五个数的距离——那一片犹如实质的愤怒,就缓缓爬上了罗曼丹的脊梁。
此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被那只黑色坠灵挡在身后,一手搭在坠灵身上,一手拉住一个瘦小女孩,面色却瞧不清楚。夏提·雪伊的巨大圆环罩住了二人与坠灵,光芒将他们的身子融成了一片茫茫的白。
“诸位,梅索科家的那一只坠灵,不足为虑。”
平稳下了心绪,向身边领主看了一眼,罗曼丹沉声说道:“它今夜已经转换过两次宿主了,即使她们血缘亲近,也仍然受到了不小的削弱。”
至于另外一只,谁都能看出来它早已力量透支,又虚又疲。
“闹了半天,原来这孩子身上也有坠灵。”阿拉维特咯咯一笑,尖尖的下巴上胡须一颤。如果不是一身衣装和身边漂浮着的刀叉大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镇上的平民:“没想到教皇冕下让咱们干的事儿,咱们坐在屋子里就干了。”
“诸位打算怎么处理?”年轻的夏提·雪伊耸耸肩膀,“被我的坠灵罩住的人,是绝不可能逃脱的,这一点你们放心。”
这句话,是雪伊家从千年来的每一次战斗里验证出来的真理。圆环浮在半空,离地面还有好大一截空儿,看起来好像只要一弯腰就能钻出去。但无论林鱼青怎么努力,甚至额头上都憋出了青筋,也没法越过圆环——所有的尝试,都被坚硬凝实的白光撞了回来,好像那不是光,而是一堵堵的白墙。
“怎么办?”艾达早被解开了双手,拿出了棉花球。她在他耳边小声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残留的浓厚鼻音:“罗曼丹说得对,我家坠灵现在还没有宿在我身上,应该是太虚弱了……”
林鱼青看了一眼龙树。
仅仅是维持着巨豹一般的体型,已经够龙树吃不消的了。它伏在地上,一双银色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前的圆环,一声声隐隐的咆哮像闷雷一样,从喉咙里不住滚出来;尽管早已力竭,它身体仍旧绷得紧紧的,试图威慑着圆环以及它后方的一干坠灵。
龙树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多久,对它而言,它以外的一切坠灵都仍然是捕食或者被捕食的对象——现在,它当然只能成为被捕食的那一个。
“还能怎么处理,”阿拉维特搓了搓手,“我们应该按照教皇冕下的命令,杀了这男孩和他的坠灵嘛。”
艾达被林鱼青挡在身后,闻言抽了一口凉气,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了颜色,只有一双眼睛仍旧血红。她低下头,死死地攥着灵器,忽然将手指伸进灵石槽里,一颗颗抠下了灵石,用旁人听不见的细微声音道:“你要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你也只会装死……”
夏提的手指在自己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转头一笑:“那么还得请诸位帮着动手了。我的坠灵一发动攻击,环内的生物可都要遭殃……这男孩死了倒没什么,但要是伤了罗曼丹大人的坠灵,我可不知道上哪儿去抓一只赔他才好。”
罗曼丹扫了她一眼,对这一句说笑毫无反应。他甚至觉得,“罗曼丹大人的坠灵”听起来好像有几分讽刺。
领主们话音一落,那只比一个成年人还长的六足蜥蜴,就已经缓缓朝圆环爬了过去,随着动作,滑腻的皮肤在火光下泛起了点点光斑。海伯身边的苍白手臂往裂缝里一缩,瞬地不见了;等它又撕开空气的时候,就从圆环跟前垂了下来——这一次,那手臂伸出来的部分更多了,隐隐能看见一个骨肉分成数层的肩膀。
挡在面前的圆环缓缓上抬,逐渐露出了前方群立的坠灵们。眼看再也拖不下去了,林鱼青猛一咬牙,扶着龙树勉强站起身。
他低头向它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冲圆环外高声喊道:“罗曼丹!”
罗曼丹笔直地站在不远处,双手交叠,长剑抵着地面。
“你不就是想要坠灵吗?”也不知是因为圆环的光芒,还是少年本身面色就是这么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你放艾达走!也不要伤害我的坠灵,我——我——我把龙树给你。”
龙树蓦地站起身,一转头,一双银色大眼里映出了林鱼青小小的人影。
他靠近了龙树,感觉到它丰厚的皮毛飘飘扬扬,搔得鼻子间痒痒的:“你听我的,换到他身上去,虽然会虚弱一段时间,但是起码他不会杀你。”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反而好办了。
“你脑子倒是转得不慢。”罗曼丹扬起一边眉毛,罕见地露出了一点嘲讽之意——这神色一闪即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回头望了望身边的领主们:“我看诸位可以动手了。”
“等等,你为什么不同意?”林鱼青一急,忙叫了一声:“它们不都同样是坠灵吗?”
“别费劲了。”
一个细弱低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惊得少年一愣,忙一拧头。
在他身后,艾达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一道白影像云烟一般慢慢从灵器里漫出来,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成形,终于渐渐地凝成了一只皮毛雪白、狐狸模样的坠灵,软软地从她头顶上垂下了一张精神不济的脸。
即使强敌环伺,林鱼青也不由傻了一瞬间。
梅索科家的家徽正矗立在大厅远处,在昏暗中狰狞威严。然而它的本体——梅索科家的坠灵,此时一双眼睛却半睁半合,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尖嘴里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撑起了两个圆包。含着这一包东西,白狐狸含含糊糊地说道:“你的坠灵,可不像我一样带着一片领地。”
它不仅外表毫无震慑力,还嗓门尖细,底气不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患病的老妪。
“是你!”林鱼青结结巴巴地说,“是你——你抢了我的猫叶——”
“躲开!”
他话没说完,龙树忽然低低叫了一声,猛一甩头,将少年给撞向了一边。他刚一被撞出去,一只惨白手掌就紧贴着他的脚后跟抓裂了地面——在飞扬四溅的兽皮碎片与迸裂石块中,那手掌一挡龙树的尾巴,便又从空中的裂缝里缩了回去。
林鱼青刚从地上坐起来,正看见一刀一叉冲到了他头上,直直地迎面落了下来。他急忙就地一滚,后背上却已经被叉子尖擦了过去,裂开了一条伤口。
他来不及呼痛,只听白狐狸忽然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都到我身后去!”
林鱼青一抬头,与龙树交换了一个目光;随即它化作一条黑色流线,霎时扑向少年,在他冲近白狐狸的时候,像只猫似的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要干什么?我该怎么办?”艾达急急问道——但不等白狐狸回答,她面前六只坠灵已经黑压压地相继发动了攻击。
白狐狸咂了咂嘴,腮帮子像个老太太似的鼓了一鼓,随即它忽然一张嘴,一片绿雾直直被喷射了出去。厅中登时罩了一层浅翠,轻盈地弥漫开一股清甜气,飘飘悠悠,丝丝缕缕,细雾霎时吹湿了几只离得最近的坠灵,打断了它们的攻势。
“这是你的能力吗?”艾达一愣。梅索科家的下一任坠灵使,从她六岁起就一直是蜜娅,因此父亲从未给她讲过家族坠灵的能力。
“我现在没什么能力可用。”白狐狸趴在她身上说道,一边腮帮子已经瘪了下去。隐约间,林鱼青和艾达好像还听见它抱怨了一句:“真是糟蹋我的好东西。”
坠灵们骤然被罩上了一层绿雾,一凛之下纷纷后退,却发现自己不痛不痒,行动无滞。再要冲上去的时候,却听后方罗曼丹喊了一声“小心!”——领主们一惊,正要命令坠灵后退,白狐狸已经又喷出了第二次绿雾。
这一次的绿雾更浓、更厚了,漫漫扬扬得铺满了视野。
“浪费了,浪费了,”它腮帮子彻底空了,犹自意犹未尽地吸了几下嘴:“要是卷上纸,再用火熏出烟来,那滋味力道……诶呀……可惜,可惜。”
两个孩子一愣,都不明白它在说什么。眼前的坠灵们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什么事也没有,随即对绿雾再没有了半点忌讳,转眼间已经又扑了上来。六足蜥蜴蓦地张开长嘴,口腔内部如同迷宫一样的花纹已经清晰地印在了视野里——
就在这时,它动作忽然一顿,随即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二人猝不及防,被蜥蜴口水喷了一头一脸,不由往后躲了几步;然而这几步竟然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就像身后没有那半边圆环圈着他们一样——林鱼青忙一回头,发现头顶的巨大圆环上也溅染了点点绿斑。
在他的目光里,圆环正好颤了两下,好像被搔痒似的软了,“咚”地一声砸落地面,光芒黯淡了下去。
“这……这是什么?”
林鱼青和艾达转眼一看,发现那绿雾简直像是有传染性一般,把白狐狸那一股软绵绵病歪歪,目光迷离没有焦点的劲儿,一模一样地复制到了厅中七只坠灵的身上。一时间厅中坠灵们摇摇晃晃,好像身不由己了——领主们还没反应过来,仍在呼叫喝令,只有罗曼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抽出腰间佩剑,寒光立刻从剑鞘里荡漾出来。
“你们还不走?”白狐狸一边说,一边从眼角里淌出一颗泪珠。“我的办法对人可不起作用。”
两个孩子如梦初醒,各自抱住自己的坠灵,转身就逃。
一冲出大厅,夜风打在滚烫的脸上,好像也把浑身热血吹凉了几分。身后脚步声、刀剑出鞘声,已经纷纷杂杂地追了上来,二人不敢回头,两三步并作一步地冲下了楼梯。
“拦住他们!”不知是谁在身后一声高喊。
长台阶下,领主们的随侍与仆人正三五成群地等待着主人,手中火把将夜幕映得斑驳发亮。骤然见两个孩子被追着扑下来,一愣神的功夫里,便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吆喝着朝他们冲了过去:“诶,站住!”
龙树一声咆哮,登时迎风而涨;它高高地跃入夜空下,低下头颅,冲那几个随侍一声长吼,惊得他们差点跌坐在地上。马匹长嘶踢跳,险些脱缰而逃,为了躲避马蹄,那几个随侍又手忙脚乱地让开了。
借着这个空隙,两个孩子没命地跑了出去。龙树一收身形,几个影子动作快极了,不等身后侍卫们冲下台阶,眨眼间就没入了梅索科庄园还来不及点亮的黑暗里——
“封住一切出入口,不许任何人从庄园里离开!”罗曼丹站在台阶上,一把抓过一个侍卫的衣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沉的分量,好像要钉入他的骨头里:“——去给我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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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施劳的善意()
?初晓时分,蛋青般的天空下又一次飘起了蒙蒙细雨,天地间浮涌着铁灰色的雾气,沉沉地弥漫在梅索科庄园的城堡,哨塔,角楼,树林和湖泊上方。
伴随着长风划破云雾的气流声,一双直直伸展开、足有数十丈长的翅膀从半空中呼地一下划了过去,转瞬间小了,影子模糊在雨雾之中。但林鱼青知道,过不了一会儿,这对翅膀便会再一次从头上呼啸而过。
这是吉安特爵士的坠灵,它已经在梅索科庄园上空盘旋了整整一个清晨。
它的阴影不住穿梭在这一片广袤土地上,与小股小股的卫兵一起,组成了针对坠灵与逃犯的双重搜索。为了避免被它以及后方的另外一群坠灵所感应到,林鱼青和艾达早早将自己的坠灵召唤了回去,甚至还来不及向白狐狸询问情况。
然而没有坠灵,两个孩子便寸步难行了。
庄园不多的几个出入口,都被低阶骑士们带领着卫兵封锁住了,通往大门的各条主路上,也不断响过一支又一支巡逻队的马蹄声。这些梅索科家族的私兵们,正井然有序地在细雨中仔细搜索着最后一个梅索科——仅仅三年的时间,罗曼丹已经在这儿建立了一支如指臂使的卫兵队。
或许是坐得高的原因,艾达觉得这个地方看起来陌生极了。
她坐在几根树枝分叉所形成的凹窝中,一动不动;庄园里的树木已经生长了几百年了,粗壮而繁。树冠遮住了她的身影,却让她的目光远远地投了出去,笼住了远方的城堡。她不知道自己的焦点在哪儿,像是被天空中的灰雾渗进了眼睛。
她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已经坐了很长时间——身边的枝条树叶也随着她一起静默着,不管林鱼青何时转过头,从层层林叶的间隙里,看见的都只有那一片如同凝固了一样的浅白。
他好几次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全数吞了回去。没有一句话能在这个时候说出口,而不显得虚伪苍白;或许人类的历史还太短,来不及发展出这样的智慧——林鱼青所能想到的,都是人们自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