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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犹疑地走过去,意外撞上肖仁从对面走来,他穿了一身白衣,风流倜傥,嘴里却不知为何正骂骂咧咧。阿榆没听过肖仁说这种粗话,震惊地盯着他看,肖仁更没料到她会突然冒出来,脸一下子红了,急忙闭了嘴,神情讪讪。
他是没想喜欢她,可也不愿意被她撞见自己说浑话啊
男人像是淘气闯祸时突然被长辈撞到的孩子,跟平时温柔而笑的样子完全不同,阿榆忍俊不禁,低头掩笑,之前遇到肖仁会有的莫名紧张,忽的没了。她跟肖仁相处的时间不多,在她眼里,这个少爷是有些神秘的,但刚刚听他说粗话,那种神秘感一下子消失了,就像展怀春,最初她怕他怕得不行,后来慢慢发现展怀春大多时候还是很
正想着,身侧忽有脚步声猛地靠近,阿榆吓了一跳,只是她抬头想看时,那人已经从她身侧掠过,大步而去。
“少爷?”阿榆回头,望着男人背影唤了声。
展怀春听见了,但他没有停留,他留下来做什么,看他们在他面前郎情妾意?
想到刚刚她低头一笑的动人风情,男人袖子里双拳咔咔作响。
他就是个傻子,看不出来大哥喜欢谁,也看不出旁人喜不喜欢自己,他低声下气哄她央她,在她眼里,都只是麻烦吧?
男人越走越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阿榆困惑不解。
“你怎么来了?”肖仁越想越不对,忙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皱眉问阿榆。
“是少爷叫我过来的。”阿榆依然望着展怀春离去的方向。
叫了他也叫了阿榆,却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回想展怀春那张臭脸,肖仁已经心中有数,看看阿榆,沉声嘱咐道:“你们少爷喜怒不定,这几日你小心伺候着,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千万别惹到他。”言罢匆匆离去,去找展怀春解释清楚。他问心无愧,展怀春信不信他都不怕,就怕他朝阿榆发脾气。
两人都走了,阿榆呆呆地站了会儿,带着满腔疑惑回了常青园。
互跪()
秋风一日比一日凉,不知不觉又发了一回月钱。
阿榆攒了十四两银子了。
将钱收起来,阿榆走到窗前坐下,望着外面发呆。
今日下人放假,丹桂她们又回去了。上次丹桂说她的赎身钱是二十两,家里已经攒了些,只要她这几个月不再乱花钱,腊月便可以回家跟家人团聚。丹桂还说,她爹娘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这次回家就要过去相看,如果顺利,明年开春她会成亲嫁人。
丹桂真幸福。
她呢?
她在展府当丫鬟,展怀春没有让她签过什么卖身契,他让她当丫鬟算是收留,而她开始不懂,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后来懂了,她也心甘情愿给他当丫鬟好报答他照顾她的恩情。只是,他迟迟不搬回来,她算什么丫鬟?
阿榆有些委屈。
那晚赏月之后,两人只匆匆见过一面,他怒气冲冲离开,只给她一个背影,她连他为何生气都不知道。她在院子里忐忑地等,十日之期到了,他依然没有回来。长安没有过来找过她,她心中疑惑,却也不敢打听展怀春的事。
前几天沈棠跟她道别,因为大少爷要亲自送她回洛阳,顺便向姑爷姑奶奶提亲。沈棠笑得那么幸福,叮嘱她别理会展怀春的坏脾气时都忍不住笑,阿榆听了心中酸涩,她都看不见人,怎么理会啊?
或许是大少爷还没有回来,展怀春要负责家中生意,因此没有功夫来这边?毕竟,他找她也没有什么正事可做,若论衣食住行,长安照样能伺候他。
他不回来,她照旧安安静静地过,一日三餐跟别的丫鬟一起吃,吃完回屋逗豌豆或看书。有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脑海里胡思乱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哪里惹他生气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头绪。有时候想的头有点疼,胸口有些难受,她披上外衫坐起来,打坐念经,慢慢地就心静了。
可她真的想知道,展怀春到底怎么了,虽然自己没有做错什么,阿榆还是隐隐觉得他生她气了。
黄昏时分,丹桂丹霞回来了。
丹霞不太爱说话,丹桂跑过来找她,两人再一起返回下人房。丹桂怕展怀春不敢在正院多待,却不知道展怀春已经很久没过来了。
“阿榆,我见到那个人了。”丹桂笑着把家里带来的煮棒子热了,递给阿榆吃,她坐在旁边托着下巴对她道。
棒子粒儿又香又嫩,阿榆边吃边好奇地问:“他怎么样?”
丹桂有些害羞:“他家里有三个兄弟,他是老大,长得还凑合吧,有点黑,傻乎乎的。那个,我们隔着门帘说了会儿话,他问我赎身钱缺多少,他可以替我出一些。可我们还没成亲,我哪能花他的钱呢,再说我已经跟管家说好要做到冬月底才走的。”
阿榆羡慕地看她:“那人对你真好啊,他肯定很喜欢你,想快点跟你成亲呢。”
丹桂羞涩地笑,白皙脸庞红红的,比平时好看了许多。
阿榆真心替丹桂高兴。
重阳将至,展知寒从洛阳归来,几乎他才进梅园不久,大少爷十一月迎娶表姑娘的消息就传开了。
下人们津津乐道,但没有多少人觉得吃惊,毕竟以前只要沈棠过来,展家内院就是沈棠做主打理,她早就是下人们眼里的大少奶奶了。
距离展知寒成亲只有两个多月,展府现在便要开始筹备。
丹桂丹霞负责常青园里的打扫,外面每日早晚都要清扫,上房厢房里每天一小扫五日一大扫,如今既要过重阳又要准备迎娶大少奶奶,常青园里也得日日收拾的干干净净,两人一下子忙碌起来。这日赶巧丹霞月事来了,晌午吃饭时求阿榆替她做半日活,阿榆欣然应了。她在尼姑庵就常做这些,动作不比丹桂慢多少呢。
“阿榆,少爷最近在忙什么啊?都快一个月没过来了吧?”收拾到书房,丹桂一边整理书架一边好奇地问。书架上容易落灰,书拿起来一看便能看出灰尘对比,得用干布彻底擦拭底下。
“我不知道。”阿榆背对丹桂在擦另一排,闷闷地道。
丹桂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好好想想?少爷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你的。”
阿榆不说话了,她真的想过了,想过那么多晚,可她不知道。况且,展怀春真的喜欢她吗?喜欢一个人会这样对她吗?或许他只是一会儿喜欢一会儿不喜欢吧,这样更好,他一直不理她,她就不用担心给他当姨娘了。
“阿榆,你啊!”
身后乍然传来碰撞声和惊呼,紧接着是瓷器摔碎的脆响,阿榆心中咯噔一下,回头,就见丹桂脸色苍白站在多宝阁前,一只手还维持着前伸的姿势,而干净的青石地面上,展怀春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个定窑白瓷花鸟托盘已经摔得粉碎。
“阿榆阿榆,我不是故意的,刚刚豌豆站在我后面,我不知道,我差点踩到它,往旁边躲撞到了上面阿榆,我真不是故意的!”丹桂双腿发颤,看看地面再看向阿榆,眼泪一串串流了出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别怕别怕,少爷通情达理,只要咱们解释清楚,他不会生气的,丹桂你别哭了。”她哭个不停,全靠阿榆扶着才能站住,阿榆想先扶她到椅子上坐她好再收拾地面,忙完了再安抚她。
丹桂根本走不动,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阿榆你不知道,少爷屋里没有便宜东西,嬷嬷们管家教规矩时都再三嘱咐咱们小心点,摔坏一件要么赔要么挨罚,就是把我卖了我也赔不起啊阿榆,我害怕,少爷知道后肯定不会放我出去了”
她哭得伤心欲绝,阿榆竟然也不是那么肯定了,“你,你不是故意的,少爷应该不会不放你走吧?”
“怎么不会?我只是个扫地丫鬟,打坏东西就得赔,你以为少爷对我会像对你”说到这里,丹桂忽然顿住,紧紧盯着阿榆,眼里渐渐浮起希望,飞快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攥着阿榆手道:“阿榆,你帮帮我吧,就说东西是你打碎的行不行?阿榆,你听我解释,如果你是丹霞,我绝不会求你顶替我,但你跟我们不一样,少爷恐怕都不记得我名字,可他喜欢你啊,他对你那样好,你打坏再多东西他也不会怪你的!”
阿榆愣住,不由自主看向那个托盘。托盘再贵,也没有展怀春送她的那些首饰贵,展怀春都送她那些东西了,应该不会为了一个托盘生她的气吧?只是,东西明明是丹桂打坏的,她这样岂不是撒谎骗展怀春?还有,展怀春很久没回来了,她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如果是,愤怒的展怀春,阿榆害怕,不比丹桂的怕轻多少
她犹豫不决,丹桂眼泪越来越凶,捂着嘴改成跪着,作势就要朝阿榆磕头。阿榆吓了一跳,急忙拦住她,丹桂怎么磕都磕不下去,扑在阿榆身上哭了起来:“阿榆,我真的没办法了啊,求你帮我一次吧,我还有三个月就可以赎身出去了,他还等着娶我,我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当丫鬟啊,阿榆,求你了,我求你了”
“丹桂,你先别哭,我,我”
“你们在做什么?”门口忽然传来冷声质问,两个丫鬟都吓得直打哆嗦,急急抬头看去。
管家老王已经走了进来,目光一扫,最后落到丹桂身上:“东西是你打碎的?”最近府里各处都在收拾,二少爷终日不回常青园,诺大的院子里只住着几个丫鬟,他身为管家,当然要时不时过来巡视。
在下人眼里老王威严不输于两个少爷,丹桂根本不敢看他,跪着低头,身体抖成筛糠。
“哑巴了?我问东西是不是你打碎的?”小丫鬟哭哭啼啼,老王听了不耐烦,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丹桂歪头看阿榆,泪眼模糊,一手快要掐进阿榆手背。
阿榆心中不忍,咬咬唇,低头道:“不怪丹桂,是我打坏的。”
“真的是你打坏的?”老王诧异地看向阿榆,不等阿榆回话,他又特意提醒了一句:“咱们府上规矩,下人毛手毛脚打坏名贵物件是要打板子的,打完还得赔钱,赔不起活契改成死契,生死婚配全凭展家家主做主。”明眼人都能看出真相,但有人犯傻非要替人顶罪,他也没办法。
阿榆看看身侧压抑呜咽的丹桂,并没有犹豫太久:“是。”
丹桂就要回家了,就要嫁人了,她那么幸福,阿榆不想她回不去。如果展怀春真的要罚,她没有家人也没有想娶她的人,是挨打受罚还是在展府当一辈子丫鬟,都不会有谁替她伤心。反正她,本来就是孤儿,本来就要在尼姑庵清修一辈子,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或许,是佛祖怪她心性不坚,不愿给她一个姑娘应有的幸福吧?
阿榆反手握住丹桂的手,无声安抚。
老王看看她,命两人先把地上收拾好了,他去万宝堂找展怀春。
展怀春正在看帐,长安请示过后,请老王进去。
“何事?”展怀春头也不抬。
“二少爷,刚刚老奴去常青园巡视,发现一个丫鬟把您书房里的定窑托盘打碎了。”老王恭声道。
“你看着处置。”展怀春依然没有抬头,只是皱了皱眉,那个托盘他还挺喜欢的,可惜了。
他声音清冷,头也不抬的模样竟肖极了展知寒,老王头垂得更低,默了默才道:“二少爷,其实老奴进去时,阿榆和丹桂都在里面,虽然阿榆承认是她打坏的,可老奴总觉得其中有蹊跷,二少爷是否要亲自询问?还是直接罚阿榆?”
展怀春翻页的动作顿住,终于抬头。
最后,他站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已经坐到了常青园堂屋,“去把阿榆跟两个打扫丫鬟叫过来。”
长安惴惴而去。
展怀春端坐在椅子上,缓缓打量这间屋子,目光所及,全是她纤细身影,或坐或站,巧笑倩兮。
他闭上眼睛。
不愿再想。
外面有脚步声走近,轻重不同,展怀春静静地等着,等那些脚步声在他身前停下,他仿佛休息够了自然而然睁开眼睛,冷厉目光一一扫过眼前三人,最后侧头去端茶杯,口中言简意赅:“都跪下。”
丹桂丹霞几乎立刻就跪了下去。
阿榆慢了一步。她不知道是因为不习惯跪,还是因为前面那个脸颊明显瘦下去的男人,亦或是他方才看她时跟大少爷几乎完全一样的冷漠目光。她呆呆地站着,终于在男人皱眉再次朝她看过来时,跪了下去。
“今天该谁打扫房间?”展怀春冷冷开口。
“是奴婢。”丹桂丹霞同时开口,声音发颤,丹霞心虚,多解释了一句:“奴婢,奴婢身体不舒服,请阿榆代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