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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敬元神『色』微微一动。
他想起来,自己结发妻子倒是和长公主义结金兰,是手帕之交。
他脸冷了下来:“《谏忠疏》,乃是忠臣谏明君,阮某算不得忠臣,本就不该持有这份拓本。明琛,你明日便着人将那物送回去吧。”
阮明琛愣了一下,连忙答应。
阮敬元拉了拉缰绳,径直从裴劭身边走了过去。
阮明婵从窗口探出头,看着少年孤零零站在原地,那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远,很快只成了一个小点,突然很同情如此吃瘪的裴劭了。
“还是咱父亲厉害,见招拆招,三言两语打得他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
“阿兄,你少说两句!”阮明婵闷闷说了句,待阮明琛探头过来时,摔下车帘,差点摔到他脸上。
回去之后,阮敬元并没有怎么质问她,反倒是罚了阮明琛扎一个下午的马步,阮明琛哀嚎:“父亲,这没道理啊!为何罚我?”
阮敬元背起手,漠然道:“你这见谁都目中无人的脾『性』该改改了。”
他注重礼节,裴劭好歹是长公主家郎君,阮明琛上去就讽刺,以后要是碰到太子,难不成也要勾肩搭背吗?
对于裴劭,他谈不上无缘无故地冷眼相待。甚至觉得,这少年或许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顽劣无知。裴忠文韬武略,如今也是位极人臣,宰相之位坐得稳稳当当,他的儿子,会是平庸之辈吗?
他偶尔见过这些孩子,太子腼腆,总是跟在一人身后满地跑,想来这人便是裴三郎了。
阮敬元长叹一声,想到今日裴劭有意无意地跟他提起的那份《谏忠疏》拓本。
说回来,还是自己太过固执,不喜权力纷争,便自甘情愿跑到凉州那么远的地方,到头来还是又回到了长安。但这长安已与当年大不相同,不再欢迎他这种日暮西陲之人。
他挂着一个太常卿的闲职,自觉两袖空空。今天过后,他忽然有一种错觉。
自己这样做,到底是让人毫无把柄可握,还是成为他们的待宰羔羊?
……
已入深夜,阮明婵闺房的仍亮着一片暖暖的橘光。
阮明婵称臂靠在案上,身侧的烛光被窗户里透进的风吹得跳动不止,将她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投到墙上。
她突然觉得裴劭不简单了。
第一次觉得他不是寻常草包,是在他轻轻松松地接下兄长力拔山兮、大开大合的招式后,第二次便是他面不改『色』地和父亲打招呼。
阮敬元对她自是不用说,素来温和,从不责罚,对阮明琛便不一样,板起脸来,能叫兄长吓得汗透衣衫。
想起被殃及的兄长,她还有些歉意。
忽闻窗外一声猫叫,她偏头仔细听了听,打开窗,地面被皎洁月光照得如霜一般白,却并无猫的身影。又一声细弱的叫声传来,阮明婵生了兴趣,提起裙角走出门,她只着一身单薄纱裙,刚沐浴完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晚风一吹便不由打了个冷战。
那声音是从墙上传来的。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墙头,合身的衣服勾勒出那人修长的身姿。
阮明婵张了张嘴,磕磕巴巴道:“裴、裴劭,你不要命了?”
他居然私闯民宅?
为什么她每次对他有一丝好感,他就能用实际行动推翻她美妙的妄想?
裴劭手里拎着一只猫,也不知从哪找的,又脏又瘦,被他捏着脖子后的皮『毛』甩了甩,笑道:“总算出来了。”
他把猫往下一扔,阮明婵都没来不及去阻止,虚惊一场地看着它柔软地落到地上倏地蹿走了。她瞪他:“你怎么这样?”
裴劭道:“你这地儿真偏僻,还有流浪猫呢!”
他话说得大声了些,远远传来对面阮明琛崩溃大喊:“谁啊,大半夜的玩猫?还让不让人睡了!”
阮明婵连忙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却见他对着自己伸出手,“过来,我拉你上来。”
她无语片刻,“我才不要——太高了。”
她话音未落,便见面前落下一道黑影,裴劭已经跳了下来,凑近她捏了捏她的脸,“傻子,我怕你掉下去,脸摔残了。”
“……”
他摔过一次吧?
也没摔残啊!
“你来这干什么?”
夜风习习,稍有冷意。阮明婵抱住手,微微打了个冷战。裴劭将外袍披在她身上,一只手臂搭在她肩上,十分自然道:“冷不冷?去你屋里说。”
“不行!”阮明婵拨下他的臂膀,当下否决,“我的闺房,你不能进!”
裴劭见她反应突然变得激烈,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那你说,我何时才能进来?”
阮明婵方要回答,陡觉中了他的套,转身欲走,便被裴劭长臂一伸,搂进他怀里。她扒了一会他的手臂,知道两人力量悬殊,也就随他去了。
阮明婵侧过头,问他:“你要说什么?”
她微微挑起眉峰,未施粉黛的脸素白一片,在夜里竟像发着光一样。她沐浴完后,身上还有些凉意,『摸』上去也比平时更加滑腻一些,更有淡淡的花香袅绕在他鼻端。月光铺洒在她身上,照得她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若浓密的海藻,裴劭竟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臂弯间的人随时都可能消失似的。
“快说啊。”大约是怕有人来,她语气中略显着急,仿佛他接下来若是说什么平淡无奇的废话,就要甩手走人。
“别急。”裴劭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盒子来。
阮明婵兴致勃勃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却躺着一枚金箔制成的花钿,被剪成梅花形状,在月光下,金箔泛着光,恍若灼灼燃烧的一个小白点儿。她抬眼问:“你来,就是为了送花钿给我?”
裴劭一笑:“白日里我想给你,未想你和你父兄一起,也就没机会拿出来。”
他这般一说,阮明婵又想起父亲只言片语将他杀得片甲不留的模样,少年意气蓬勃,从不服输,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自若神『色』,哪会像那般愣怔?她低头笑了一下,“如何?尝到被堵的滋味了吧?让你在我阿耶面前耍嘴皮!”
裴劭自嘲道:“是啊,见你那么难,三天见不到一次,我难受,所以我只能晚上偷偷来了。”
阮明婵听他这么看似无意却又认真的一说,脸上不觉有些发烫,正欲说话,被他按住唇,他低声道:“闭眼,我替你贴上去。”
第28章 蜂争粉蕊蝶分香(五)()
裴劭垂着眼; 月光下眉眼温润如水。风从后面吹来,将他幞头的展角吹到肩膀上。他一身月白竹叶暗纹的圆领袍; 也在月『色』下晕出一片柔和。
阮明婵发现,他穿白『色』衣服的时候; 便显得格外翩翩如玉; 一点都不像横行长安的大魔王。
“你……你真的要给我贴?”她咬咬唇,越发觉得他今天大约被父亲打击到了,忍住笑,“你会么?”
裴劭轻轻捏住她下巴,将她脸抬起来,拈起那枚金箔花子; “怎么; 你不信我?我可是看锦枝贴了好几回。”
阮明婵将信将疑,突然眉头一皱,“锦枝是谁?”
裴劭意识到自己说得有歧义,忙不迭解释道:“那是我阿母的婢女; 她服侍阿母好几载了; 我自然从小便看得……”
阮明婵不多问; 由着他垫起自己下巴; 拈了那枚花子,在她光滑的额间轻轻一摁; 却发现又粘在了他指尖。裴劭看上去有几分懊恼; 她笑了一声; 道:“你到底会不会啊?”
裴劭突然凑近; 将她被风吹到额前的刘海拨开,然后在她额间吻了吻,阮明婵陡然一惊,一连退后好几步,“你你你——这是我家,你作甚?”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那花子已经正正当当地贴在她眉间。
平日里由梅娘替阮明婵打扮,贴花钿时,或指尖粘了黏腻香膏,或轻呵一口气,从没像他这样。
裴劭干燥温暖的手捧起她的脸,“你知道我们这样像什么吗?”
他额头与她相抵,拇指摩挲了会她脸颊,俯首在她耳边道:“父亲早上起来,就是这样替我阿母贴花子的。”
阮明婵母亲早逝,父亲也没有再娶,这般温存的场景竟从未见过。被他这么一说出来,一开始望向他的目光里还有几分『迷』茫,现下脸上已滚烫一片。
除了娇羞,居然还有几分憧憬。
如果现在不是在外面,也不是黑漆漆的晚上……
然后她的脸被抬了起来。
阮明婵反应及时地推开他,“你不能碰我了!”
危机来临前她的力气便匪夷所思地大,幸好裴劭这回有准备,退后一步立稳,没有仰天摔一跤。他不可思议:“为什么?”
他大半夜的冒着被他父兄『乱』棍交加打出去的生命危险偷偷翻她家的墙,就为了亲自给她贴花子,这等浪漫的事,也就只能存在于天马行空的诗词歌赋里。
她居然不领情!还让他别碰她!
“你要是克制一点,温柔一些,别把我嘴巴弄肿就好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残忍,语气软了下来。裴劭低下头,信誓旦旦应道:“那是自然。”
阮明婵“啪”地拍掉他的手,“但是我不信你!”
裴劭:“……”
“我要回去睡了,你也走吧,别被婢子们发现。”
裴劭:“……”
历经这一番大起大落,他的反应反倒没那么大了,而是平静一笑,环腰将她抱了起来,压在身后墙上:“你当我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少年面『色』沉静,语气温和,但是他方才为自己贴花钿时显『露』出来的几分柔『色』已杳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愈显锋利的轮廓,几乎在沉沉夜『色』中凸显出来,以毫无悬念的优势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阮明婵扶着他的肩,试图与他商量:“太晚了……”
她受惊似的语气让裴劭又笑了,那些虚张声势的利刺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你。”他抬手敲了敲那面厚实的墙,“这地方够偏僻了,我的马还停在外面,若是有人来,直接翻过去便是。”
阮明婵方要松口,便察觉到自己的脖颈贴上了一个滚烫又柔软的物体,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背后又是一堵冰冷的墙,她在如水的夜『色』里微微打着冷战,却觉得他蹭过的地方都在熊熊燃烧。
在她的观念里,吻在脸上是长辈对自己的疼爱,吻在唇上是恋人间的喜欢,那这又算是什么呢?
小娘子养在深闺,平日里只和同『性』好友交往,兄长还未娶妻,她平日里偷偷从朋友那借来的书上看到这些,便已经羞得面红耳赤了。
裴劭移至她颈侧,那是少女从未被人碰过的地方,贴在上面还能察觉到薄薄一层肌肤下有什么东西一跳一跳。想到她之后还要回去,他抑制住自己去吮吻的冲动,尽量不在她皮肤上留下痕迹,若即若离地吻了吻。
他心道: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在这个时候『逼』她呢?
阮明婵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脖颈上痒痒的,便侧过头去,不安地动了动肩,那漂亮的锁骨便凸显出来,盛满了一片月光。
“你好了没啊?”她又转过头来,嗔怪地瞪着他,“你是小狗吗?一直蹭我!”
裴劭愣了一下,继而乐了,“你……”
她连恋人间挑逗取悦的耳鬓厮磨都不知……
他想笑她单纯可欺,想了想,又觉得不必去告诉她,话锋一转道:“你身上涂了什么,怎的那么香?”他借着月『色』想再在她颈间撷一把香,却听不远处隐隐传来一人唤声,大约是阮明婵的婢子来寻她了。
阮明婵推搡着他,忙道:“你翻墙出去。”
裴劭皱眉嘟哝,“你怎么说得我鬼鬼祟祟的……”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扒住墙头,回首朝她笑道:“婠婠,我明日再来。”
“……!”
还来!他还真不怕死!
但是,他如何知道她『乳』名?
阮明婵一口气堵着差点被呛到。
树影婆娑,墙外轻轻响起落地的声音。她整整衣服,从那阴暗处走出来,空旷的地面上如霜雪一般皎洁。一人背着手立在那,恍若一纸深沉的剪影。
阮明婵轻声道:“阿耶,你还没睡啊?”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不知父亲为何在这。
阮敬元颔首,看到她素白的脸上只眉间一点金箔,侧目往墙那边瞥了眼。
风吹树木的飒飒声响中,一阵极轻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很快融入沉沉黑夜,轻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他收回目光,对阮明婵道:“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