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相比舞榭,乐坊人虽也不少,但就要安静得多了。毕竟有丝竹声绕耳,有情操没情操的都得做做样子装装面子不是?
张先轻车熟路带着二人七绕八绕进到了女乐、乐师们排练休息的内院,不过迎出来的不是个貌美玉姝,而是个年老的乐师。
“可算把先生盼来了,哟,这是先生的朋友吧,快请入内一叙。”张先叠手向老人见了礼,赵高、王宠二人从礼,随张先道:“老前辈客气,先请。”
瞧一老一少熟稔的情形竟是忘年交的样子。而且令赵高、王宠更没有想到的是,先君赵孝成王在位时还曾亲来请过老先生一回,他邀老先生入宫做乐正,老先生托词年老行动不便竟给推了,所以面前这位俨然是乐师里泰山北斗似的人物。
经过一番攀谈才知道,张先是凭借谱曲奇而好的本领入了老先生的眼,老先生盼他来其实就是为了拿他新谱的曲。不过这个时期还有没发明记谱的方法,修习音律往往都是通过口传心授的方法,所以这首新琴曲张先必须亲弹。
张先为人沉稳,不矫揉,不造作,更没有多余的言语,不吊人胃口,只道一句“献丑”就端端在琴前坐下,缓缓抚了起来。
赵高、王宠二人这方面虽造诣不高,却也渐渐被他的琴音吸引,只因这曲《流水》实在是构思机巧。以往的流水莫不是去除流水的形与声,空留神韵,若非伯牙子期那样的知己,琴人不说自己是在弹《流水》,怕是没人真听得出来。
而张先这首,用滚拂加以绰注【3】的手法模拟流水的声与形,小到水滴溪流之微,大到江河湖海之宏,变化多端,形神具存,引人入胜,之于先前传世的《流水》竟又是另一番滋味,直到他拿几个泛音收束全曲,老先生都还沉浸在适才的流水声中不可自拔,默了很久方才拊掌长叹。
而让赵高惊奇的是,只一遍下来,老先生就将全曲记了个周全。这一来二去就连他和王宠两个外行在一旁看着,也颇有滋味,不觉就到了正午。老先生再三挽留,他们不好推辞,用了夕食方才告辞离开往弈馆踱去。
说起弈馆,这便是赵高喜欢的地方了。前世他随着爷爷学了二十多年的围棋,市里、省里,甚至在全国都拿过不少好名次,来到这里三年,条件所限竟是再未下过。
按说弈馆该是个文雅清静的所在,其实不然,赵国的弈馆不仅能切磋棋艺,还能赌棋,更有一种类似赌博的游戏——六博。赌棋、六博的场所设在底层,左棋右博,人可随意走动下注;二层设休息区,可饮酒水,可点小曲;而最清静的要数第三层,那才是单纯切磋棋艺的地方。
不过一般人下棋大抵都会选择去一层的左室,因为只要开局后二十子前有人下注,赢棋的一方就可分得一成收入,输棋的一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当然一旁下注输了钱的人心里不快活私下报复又是另说,但那已经不在弈馆的考虑范围内了。
此时弈馆内人头攒动,喝彩声、唏嘘声此起彼伏,三人进去不多时就走散了。赵高个子矮,淹没在人群里便如石沉大海,他寻了王宠、张先片刻未果,也不着急再找。琢磨着既然来了,就算不去下棋,也得找点事儿做,所以粗粗看了一圈,选了一处定下来,押了一块钱币要试试眼力。
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一连换了三桌共押了三次,凭着学棋二十多年,又分析过各种战局的经验,次次下手都是好准头。可就算他极尽低调,此刻他身旁还是有个华服中年男子暗暗注意到了他。
要说中年男子今日也他娘的背得很,从前他只在右室玩六博,管左室这边下个鸟,这种文绉绉又无趣的东西看了就心烦。可偏偏今日,他好不容易哄好主子歇下,打算上街来乐呵乐呵,却又遇着主子的大儿子。
伺候完老子,又得点头哈腰对着他儿子装孙子。算了,出门日子没算对,他认。可最气不过的是他这孙子装到了马屁股上,不仅没得个好脸色,还吃了一嘴的屎。
想到这里,中脸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稍稍找到一点安慰,又不屑地轻哼一声继续腹诽:大儿子身边那马脸管家为迎合他主子,净捡那些个不中听的词朝他身上招呼。他自己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一根搅屎棍,而且还是一根最低俗的搅屎棍。
得,不过是往他老子那里献了个女人,嗯,虽然是个倡馆出身的女人,这点他承认,但是那倡女天生媚骨把他老子伺候得舒舒服服,还生了个大胖儿子,这不也是大功一件?没想到到了大儿子这里竟然就成了搅屎棍,还是最低俗最不学无术的搅屎棍,谁听了不觉得糟心?
他今日进了弈馆看着右室的六博,听到一旁看热闹的人那粗声粗气的喝彩声,再想起“不学无术”四字就心烦,鬼使神差地走到左室,想来沾沾雅气,附庸个风雅。
谁知人背了喝口凉水也塞牙缝,他连押七回,回回都他娘的输,倒是无意看到身旁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兄弟,换着地方一下手一个准,你说他凄风冷雨地在旁边看着憋不憋屈?
嘿,老子就不信邪,今天还就跟着你押了。
偏偏赵高见好就收,赢了三回收获颇丰,也就停手了。不过眼下王宠、张先还没有找上他,他也不急着走,于是索性留下多看几局。
而中年男子这边,左等右等都不见跟前小兄弟下手,心中狐疑,换了个能看清小兄弟神情的位置这么一看,发现这位小兄弟似乎不打算押注了,可是好像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老神在在地踱着步子,挑了一桌,重新站定。
中年男子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耐心,被小兄弟这么磨着,竟然没觉得烦,换作以前,他能让小兄弟的坟头来年长满草。
中年男子没有惊动赵高,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细细揣摩着他的反应,从他看下棋两人的神情以及时间长短来选择押注的地方,这一次还不是很确定,所以只掏了一枚钱币,果然一局下来,钱翻了一番。
就这么一个多时辰过去,中年男子已经是赚了个满钵,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钱币,先前那点不痛快散了个干净,反正孙子装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次,至于这场子,总有一天他要想办法找回来。现在手里拽着实在的东西,他大爷的心里就是舒坦。
嘿,还别说,从前他玩六博也没这个准头,这个小兄弟当真是个妙人……
第10章 请你做门客()
赵高这么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整个左室人气最旺的棋桌前,这里的规矩是十金起押。赌注越高行棋之人的棋力自然就越好,所以棋桌前的这两位在摆在整个邯郸乃至放眼整个赵国也是拔尖的棋手。就算是适才一瞧一个准的赵高,眼下对这样的棋局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不能确保真的押对人。
新局初起,好几个小厮已经替主子捧了钱财过来下注了。对于这种事情,中年男子是十分不齿的。赌局的精髓就在于自己亲身融入其间,享受当中挥洒千金的豪气、险与利并存的兴奋刺激。而托小厮带钱来押注,绝没有自己将钱拍在赌桌上听到铿锵声来得爽快的。所以早在他进来前就吩咐自家小厮:就缩在廊下,没有命令站着别动。
他将目光转移到那线条纵横交错的盘子上,那些紧密的格子晃得他一阵眼花,心烦不已。但瞧上面贴着的黑白棋子挺值钱,他搓了搓手,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中年男子没忘了正事,他揉揉眉心,转而看向一旁的小兄弟,发现这回小兄弟的目光在方盘子上左右逡巡,许久都没个定数。
人群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不满声,大抵都是声讨这一局白棋一改风格,落子杂乱无序,子子散漫,是不是私底下收了老板的钱云云。总之棋盘之上的二人仍旧八风不动,周遭却已似沸水一锅了。
先前拿不准输赢不敢下手的人,眼下把心一横押在了黑棋一方;先前替主人押了白棋的小厮此刻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双腿打颤;甚至还有人千金一掷,再往黑棋加注的。
然而这些赵高都没有理会,他的注意力尽数凝在了棋盘的每一次变化之上。此刻黑棋已至第七手,白棋第八手,【1】若黑棋落下第十子前还不能猜出胜负,就过了押注的期限,届时再猜输赢也就没那么有挑战性了。所以他定定神,抽丝剥茧地分析起白棋每一步的用意,以及黑棋的整个布局。
可就算这样,他仍瞧不出其间有什么端倪。白棋自毁的这些功夫,黑棋已将自己的局布得如铁桶一般。或许白棋真的必输?赵高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婆娑着衣服,怔怔地看向手执白棋的棋手,心中大感疑惑。
一旁的中年男子看着他的神情也是十二分的犯难,那十金一早就从怀里掏出来,拽在手里迟迟没有下手,这棋他看不懂,就算能看懂也不想费心费神去看懂。他能做的只有捡个漏子看小兄弟如何判断,可是瞧这样子,小兄弟虽然觉得白棋会输,却似乎拿不太准。
当然,中年男子来弈馆玩赌局,要的就是那种在不确定中找确定的刺激,所以一拍大腿:黑棋就黑棋,跟了这一次!
不过,他转而又想了想,万一输了,总不能白搭进去十金,这钱可足够他买那“甄姬”一整个晚上。要是真赔了,嘿嘿,就让人去给这小子坟头种点草留个纪念,要是明年能开出几朵花儿来还能养养眼,供自己乐呵乐呵不是?
此刻的赵高心思在棋局上,全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就系在那方寸间的输赢上了。当下白棋已至第九手,黑棋第九手也在眨眼间有了着落。却不知为何,处于弱势的白棋一方突然轻笑出声,复从棋盒里拈起一枚白子不假思索地贴了上去。
就在白方棋手轻笑的刹那,赵高眸色一亮,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本书:是了,《棋经十三篇》上提过这种类似的路数。那些看似落得漫无边际的白子眼下或许看不出效用,但是再行二十手必能将先前苦心经营的点连成一片,最终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形成合围之势,来个措手不及,绞杀黑棋于中腹。
中年男子在要下注的刹那发觉小兄弟脸上神情有变,暗地将他全家问候了个遍后,突然起了个想法,于是不假思索地从怀里再摸出百金,与原来那十金合在一起,赶在黑棋贴下第十子前一刻改押在了白棋身上。
这一举动引得周围人诧异地看向他,就连赵高也被他这一百一十金拍出来的响动惊了一惊。不少人向他投来讥讽的目光,他也不避讳阴恻恻地回视过去。出门前装孙子已经装得够憋屈,这会儿出来充个大爷,竟连底下孙子也敢给自己脸色看?嘿,孙子们不教训教训怕是弄不懂这邯郸街头谁才是大爷!
横竖已经下完注的中年男子现在也不急了,懒得再看那闹心的方盘子,不如叫人做点有趣的事。想到这里,他朝一个方向做了个手势,那边就赶紧连挤带扒地穿过人群来了个人,低眉顺目地现在一旁听完他的吩咐又抬头确认了一下那些倒霉的长相,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棋盘上又杀了四十来回,人群中开始传出细小的响动,不少人低呼:白棋变招了!往后数十手,果然先前如铁桶一般的黑棋已如烂泥一般,任他白棋搓圆捏扁,丝毫还手不得,直至一盘散沙,兵败如山倒,竟是输了个彻底。
这一精彩绝伦的棋局引得围观之人连连惊呼:奇局,奇局!当然,现下中年男子可没这个闲功夫去管它奇不奇,他正颠颠儿地往自己袋子里塞着钱,那袋子越装越沉,渐渐开始抱不住,他也不愿将其放在地上,更不愿找小厮帮忙。毕竟钱这种东西搁别人手中夜长梦多,揣自己身上才实在。
有此一节,赵高也逛累了,弈馆建得实在大,人又出奇的多,他在里面悠悠转了一个下午,还没找着张先、王宠,正打算好好儿寻上一寻,却被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叫住了:“我家主人请小君子二楼一叙。”
他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试探着问道:“敢问你家主人是……”对方被他这么一问,面有不耐之色,只催促道:“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快走,主人他等急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此时赵高张了张口,却瞥见一旁好几个鼻青脸肿的人战战兢兢从门口仓皇逃窜出去,紧接着余光好巧不巧又瞥见小厮身后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两个壮汉。他们虽然没有靠近,但凭他的直觉,那两个人应该是和这个小厮一起的,更与那些人逃窜的原因有关。
既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鱼肉,那就只好把“我能不能不去”几个字咽回去了。大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赵高道:“劳烦小哥带路。”那小厮见他识趣也不再多说,领着赵高绕过重重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