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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暂时还不明白，进城时在高速站看到的横幅——平等、自由、法制——是什么意思，但在眼下，只要明白在这个城市里，有人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就足够了。
光凭这一点，清荣已经三陆百分之九十九的城市好一万倍。
当然，对于某些人而言，大概是比三陆百分之九十九的城市差一万倍。
柜台前的速度天赋者显然是后者，他注意力从身后贱民身上调开，恼怒却未消散，喝道：“什么下一位！老子事没干完还有下一位？！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我有话要说！”
吼声奇大，嘈杂大厅为之一静。
速度天赋者想得很好，这个什么找工作的人才中心，不可能真的把天赋者和贱民混为一谈。这个小前台不知道规矩，他找上面的人就行了。
可前台工作人员的笑容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柔和了，反而带上了一点强硬的味道。
“领导不在，开会去了。”他用这个从古至今一样万能的借口敷衍，“这位先生如果暂时做不了决定，就去那边休息一下思考一会儿吧。好，下一位。”
“喂！”
速度天赋者已经扬拳。
在边上巡视、戴着战术目镜穿着红夹克的安保往这里靠近了几步，腰间枪套打开了一半。
金属机械反射的冷光划过，心生寒意的速度天赋者收拳的速度比出拳还快。
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但让速度天赋者冷汗直冒的是，那个明显也是个普通人的红夹克安保在他收拳后也没移开暴露的枪口，似乎对他做了什么心知肚明。
速度天赋者与其对峙。
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乌泱泱普通人一脸懵逼。
前台工作人员十分淡定，再次敲了敲传音话筒。
“下一位。”
众人都觉得的，这位天赋者大人就要像火山一样喷发了。但人群里不起眼的红夹克安保就像是巨石一样堵在了火山口。十多秒，速度天赋者悻悻而退，呸地吐了一口痰到地上，横冲直撞从拥挤的人群里挤了出去。
前台工作人员并不惊讶，把下一个人喊上来。
是个背着编织袋里全部家当、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短裤，四肢干瘦，浑身晒得黝黑的光头。
工作人员对服务对象的形象并不在意，问他。
“要把金票兑换成贡献点吗？”
“啊？呃、哦哦，俺、俺没有票”
“没关系，工作小助手是免费的。”
“可俺、俺不认字。”
“只要办理了小助手，就能得到一期配套的小助手使用教育课程。通过毕业考试，成绩优秀者，可以得到其他教室的推荐。”
“没钱”
“我们有助学贷款，三年以内无息，而且学费很便宜，只要”
“不不不不用，”听到借钱，黝黑光头吓了一跳，差点要跑，“不用借钱不用借钱俺没有钱”
“不是，”工作人员温言细语，“你听我说，每个教室的学习资格是很难拿到的。只有在教室里学习过了，通过考试，才能进入集团工作，现在很受欢迎的工厂职位，清洁工职位，都要相关教室认可了才能进去。”
“可是”
“工厂工人每周贡献点你知道有多少的吧？没有利息的，一个月你就能还清。”
黝黑光头犹豫不决。
利息是什么他听不懂的，但在南方，有很多平民因为借钱沦为了比奴隶还不如的东西。
可是啊，他虽然才来清荣两天，却知道当穿蓝衣服的工人是多么受欢迎的工作。想要得到这样的工作，不花钱找关系是不可能的吧？
教室这个词他也听不懂，黝黑光头想了想，把这个理解为对上面的孝敬。
平民孝敬老爷是应当的，对这个城市感到无比陌生的黝黑光头终于找到了一条自己熟悉的规则，咬咬牙，含糊说：“俺、俺先办那个、那个小助手，还有小助手课、课啥？”
“好的。”
工作人员动作飞快，一边询问一边填好了工作终端上的表格，拔了一根头发登记基因样本，没有一分钟，名字叫工作小助手的终端就发到了黝黑光头手上。
那是一副绕过后脑勺的无线式耳机，外耳罩激光打印上了翠绿色的世界树图案。
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点，黝黑光头笨拙地戴上，按下开机键。
过了几秒，什么也没发生。
黝黑光头茫然站在原地，工作人员没告诉他接下来要干啥。
他、他不是来找活干的吗？怎么突然办了这样一个东西？等等，他要回头问一问。
黝黑光头转过身，办事窗口早就被别人堵住了。无措的他浑身冒冷汗，就在此刻，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无比清晰，咬字准确，说话的人仿佛在他耳朵里。
“您好，蒋大棍先生。您的资料已经登入清荣市人才服务中心，我是您的小助手，请给我起个昵称吧。”
今天，清荣市人才服务中心的红夹克安保，又成功制止了一起外来务工人员差点把自己刚拿到的小助手摔在地上的事故。
李狼尾已经巡逻到人才服务中心的机房，也是人才服务中心大楼扩建后的花园中庭。
一颗奇大无比的参天巨木生长其中，有十多层楼高，超过了人才服务中心大楼，在清荣市无数巨木里也能排上前五。它数以千万的树叶在风中如霓虹灯泡一样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棕色的枝干树干上，树皮的迷宫裂纹下，碧绿的光一波波流动，各种嘀嘀声混乱却富含节奏地响个不停。
大树的一部分树根裸露地表，分成几股，接入环绕的电脑式终端机里。
“小助手主机运行顺利，”信息部的值班成员，一名少女向李狼尾汇报，“助手智能的运算量负担不大。”
“别放心太早，才刚刚开始呢。”
李狼尾眺望这棵巨木。
“和基地城的大树相比，差得太远了”
“能设计出这样高大的主机树，当初全班也只有狼尾你能做到啦。世界树是前人文明的结晶，欧总说是几亿人合作完成的，我们信息部一百多人能种出这样的主机树，已经很好啦。”值班的少女挥挥手，“差不多该吃中饭了，中午我要守着，帮我带饭吧？”
“我可是你上司啊，”李狼尾瞥她，“不都是下属帮上司带饭吗？”
“哎嘿嘿。”少女一笑。
话是那么说，休假的李狼尾反正没事，也没让红夹克安保陪同，从后门出了人才服务中心大楼，去最近的食堂打饭。
听说今后会各部门分开建食堂，街道上也会把一部分商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开馆子，那时候吃饭会比现在方便许多吧。
基地城那边虽然发了房子，但妈妈忙着运输队，一直不在家，根本吃不到她的手艺，好怀念啊。
心里东想西想，路过一条小巷，李狼尾随意往里面一瞥。
嗯？那谁？好眼熟？
第99章 二十三世纪第一次大规模人口迁徙（）
到北方去。
到北方去。
可北方在哪里呢？
只有十四岁的阿中；曾经是个幸福的少年农奴。首先他出生在亚陆寰都以南的地方；光凭这点就比这个星球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幸运。
以两百年前的眼光看，寰都的位置已经越过了海南岛，位于海平面下降露出的那一片肥沃土地；而寰都以南则属于曾经的东南亚——热带丛林早已被不断迁徙而来的人类垦伐殆尽；在其“腐朽尸体”上建立的耕地；连同北非、中美洲的新耕地一起，供养了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口。
阿中因此获得了使他幸福的第二个基础。
南方的田地几乎不需要精耕细作；细菌在辐射下十分活跃，气候一年四季保持湿润，不用太担心引水和旱情。曾经有北方人来到南方；嫉妒地评价说；南方只要在田里洒下种子；躺着睡觉就能在几个月后丰收，更让人生气的是；丰收后他们还能继续洒种子；又过几个月后再丰收第二轮第三轮！
别的奴隶不说，农奴的活可是要比北方轻松多了。
虽然没亲眼见到过北方到底有多么贫瘠；但光是那些传言就能打消奴隶们逃跑的念头。干的活不重，还能每天吃个半饱；农奴阿中觉得；自己曾经真的；真的非常幸福。
可这样的幸福已经不存在了。
阿中知道；比南方更南的南方；是开荒前线。
肥沃的土地除了能生长供给这个星球百分之八十人口的粮食，还生长着非同一般的变异生物数量。不止是那些巨大到被形容成“龙”的怪兽，其他地方难以见到的变异食肉植物，南方都能找到无数个族群。人类同它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互相之间厮杀，仅仅是因为资源和土地。
杀死它们，用血做肥料，占领土地，种下粮食。
种子还没发芽，这片土地又撒上更新的血，龙兽的铁蹄把地里的种子碾碎，变异植物飞快繁衍盘踞，用根系占领每一个角落。
如此循环往复，没有一处不埋着尸体，使得农奴对开荒一词闻之色变。
从没有被管事的选去开荒，曾经是阿中的第三个幸运之处。然而这幸运如今却当不得数了。从去年底开始，前方战线便开始后退，刚开始谁也没当回事，战线反复是常有的事，没想到仅仅几个月，前线就后退到阿中的家乡。
就算陨石在头顶从天而降，也是必须种田的，农奴不种田还能干什么，无论何时都能种田是农奴的本分。
天赋者老爷是这么说的，但天赋者老爷离开了。
管家老爷也这么说，但管家老爷有一天突然不见了。
来村子里杀人的好像不只有经常听闻的怪兽，还有浑身上下都被鳞片覆盖的人形生物。它们一刀砍下了农事官的头，于是这片土地上仅剩一个能命令农奴的人也不在了。
农奴像是没有头领的野兽一样逃跑出来，但草扎的房子没了，田里的庄稼不知为什么从根部生长出发光的菌丝，肚子饿去吃这种庄稼的人都死了，河里的水有毒，喝水的人拉肚子拉死了。但阿中再次被幸运光环笼罩，虽然他一路上快饿死渴死，但他到底平安到达了寰都城外。
寰都城门紧闭。
穿着从所未见华丽衣饰的大人站在城墙上，往下扔着火球。
大人没有说要他们这群卑贱奴隶离开，因为这种事本来就无需劳烦大人来说，奴隶应该自觉去做。大人丢火球是为了他们的擅离职守，竟然敢离开南方，跑到寰都的城门外。
是打算当更低贱的流民吗这群臭虫！
寰都可是寰宇之明珠，怎么能被一堆臭屎包围！
被攻击的奴隶和平民们四散开，但还有源源不断的奴隶平民正在赶来这人间天堂的路上吧。阿中不知道这个，四散开的人流把他夹带，他们在逃跑的路上组成了一支小小的松散队伍，有了几个还算靠谱的领头人物。
但靠谱的领头人物也不知道他们能去哪里，无论他们过去是奴隶还是平民，现在离开了他们原本的城市和村子，又没有从老爷们手上拿到迁徙令，那他们就是流民了。杀死奴隶好歹需要向主人赔钱呢，杀流民或者抓流民在有些地方甚至能得到奖赏。所以一旦沦为流民，就像是变成了被狼群包围的羊羔，无论往哪里走，都只有被吃一个下场。
阿中后悔了，他觉得他还不如待在原本的村子里。说不定那些怪物已经走了呢，田地还在那里，大人们和老爷们一定会回去的。
如果如果，偷偷溜回去，管家老爷说不定没有发现他逃跑了？
阿中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们的队伍遇到一个商人。
除了奴隶贩子，阿中没有接触过商人。但队伍里的平民知道商人走南闯北，又能拿到行商令，和大人们肯定有点关系，是他们能遇到的最好消息来源了。
队伍领头的观察了一下，还高兴地告诉其他人，这是个世界树集团的行商。
阿中不知道什么是世界树，也不知道近年来壮大迅速的世界树科技集团。这家公司因为价格对平民或者说贫民来说十分亲切，商品质量还过于上乘，所以有口皆碑。但阿中认得那个图案，那个商人土灰色斗篷上、碧绿树木图案。
那树木枝叶繁茂如云盖，色泽仿佛有宝石的火彩，农事官老爷去年换的新种子包装袋上，也有一样的图案。
农事官因为新种子价格低廉，他多拿了回扣，开心了好些天。而阿中这些种田的农奴后来也发现，那些种子的确是顶号的种子，长得快，抽穗多，还没啥虫。
想起种子，就想起田地。阿中心情忧郁，迟了一会儿才听到那个商人和他们领头的在说什么。
“北方对，清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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