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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邑风闻言，瞬间变得坐立不安，放在腿上的两手紧握成拳，目光欢喜而又紧张。
孟诗晨看着他这副如同痴心少年的忐忑模样，不由得苦笑。昔日的痛，此时尝起来都带着甜吧？（。）
第244章 永别（）
阳光轻拢，淡淡的从天井洒在对面的戏台上。台上的男子长身玉立，双脚却浮在离地五寸左右的空中，他面色柔和，眼底却是越积越多的喜悦。
男子在台上忘我的表演着最精彩的幻戏，阳光在他手中变成了最晶莹的各种物件，每一样都是心中的姑娘最喜欢的样子。
他就那样认真的表演着，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祭祀。祭祀他还没说出口的喜欢，祭祀自己逝去的生命，昔日里属于这个最受欢迎的伶人眼中明媚而又顾盼神飞的色彩，如朝露般在阳光下消失不见。
孟诗晨轻轻起身，带着离画和尚君竹离开，把这里留给两个有太多话还来不及说的人。
她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买些想要给尚君竹和离画的东西。还有丹顶鹤也同她契约，可以吃东西，孟诗晨没忘记买几条细细的小鱼。
路上，孟诗晨还不时听见人们谈论章邑风。谈他的风姿绰约，论他身为伶人却品行高洁。
反倒是陇州城外大山深处的那场大火却无一人提起，不知是因为以前也发生过一次大家已经见怪不怪，还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
在埋葬章邑风的时候，孟诗晨让离画去看过那处地方。整个墓穴已经被大火烧得崩塌，此时只剩下黑乎乎的大坑。
郭仪正忙着暗中安排人刨土填坑，还很难得的在上面种了树。“昨晚你去郭府探到的消息，也该告诉我了吧？”孟诗晨寻了处能看见郭府的酒楼，靠窗点了一桌子菜。
离画还在街上逛，尚君竹坐在她对面，盛了一小碗米饭递过来。他则只是端着杯子，目光幽幽的望着郭府。
“那盒子里的宝物，是一件用和金补过的玉器。镇国之宝，自古以来就被视为拥有这件宝物，就是天下的名正言顺的正主。”尚君竹没开口，是用血契的联系将话语传至她的脑中。
即使如此，孟诗晨还是差点没忍住跳起来。他形容的如此明显，八重机关锁锁住的不就是孟诗晨惊愕的看着他，用口型道：“传国玉玺，和氏璧？”
尚君竹依旧没开口，但却点了点头，继续用契约联系传音。
“正是在乱世中消失了的镇国之宝和氏璧。昔日王莽篡汉，曾派人向自己的姑姑汉孝元太后王政君索要传国玉玺，当时王政君大怒将玉玺砸在地上，崩了一角，后以金补之，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尚君竹将打量着郭府的目光收回来，悠悠的喝了口米酒。孟诗晨见他的动作就感觉有些不对，可又听和氏璧的故事听得入迷，一时就没阻止他。
“后来，和氏璧传至唐末乱世。清泰三年，后唐皇帝李从珂见自己大势已去，于是带着传国玉玺与曹太后、刘皇后以及儿子李重美登上玄武楼，**而死。传国玉玺亦是在此时遗失。现在看来，这个亡国皇帝倒是留了一手。想着成为亡灵后，再夺江山。”
没想到，一枚玉玺竟然能解开墓穴的真相。孟诗晨忽然想起在墓穴中自称“朕”的那个墓主人来，原来那个墓根本不是什么想要称帝的大臣精心修建的地下皇陵。
就凭墓穴中两次无端爆发的烈火，还有她用魂刃刺中墓主人时爆出的火光，已足够证明这墓的正主实际上是在大火中葬身的后唐皇帝李从珂！
“他假托心腹大臣之手在这里给自己修建底下皇陵，还将和氏璧也一并放入。就是为了等自己变成亡灵的时候能顺利从徽陵找到这里，他和郭府谈条件要娶郭灵雨又是为什么？借助郭家的力量——倾覆王朝？”
孟诗晨的声音很小，特别是最后那几个字犹如蚊蝇之声。不过，这难不倒尚君竹，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听完整了。
尚君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神迷离的笑着点头：“他这梦做得太美，就这样被几个人给破坏殆尽。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你说是该可怜他还是该笑他？”
孟诗晨看着他已经浮上绯色的精致五官，剑眉舒展，凤眼迷离。估计快醉了。
她还有一个疑问堵在心口，却久久没有问出来。周围的客人开始躲起来，吵吵嚷嚷的，孟诗晨拉着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尚君竹离开。
找了个僻静处，诓他变回魂体，让丹顶鹤将其拖回魂刃里去了。
孟诗晨结账走出酒楼，太阳已经西沉。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那么早，她紧了紧衣襟，重回之前的酒馆，将心口的疑问踩碎在尘土中。
郭仪已经奉君主命令找到了传国玉玺和氏璧，可是她却记得并没有关于传国玉玺到达皇宫并接着流传的记载啊。
她重回酒馆，只见郭灵雨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戏台上，手里是一张恶鬼的面具。孟诗晨心里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深吸口气，对台上的女子道：“包场的时间就快到了，你也回去吧。”
孟诗晨说完，将双手拢进袖袍里转身离开。
“等等！”身后的郭灵雨突然开口，孟诗晨没回头，却是停在门口。郭灵雨抱着鬼面跑下来：“我想去看看他的坟在哪，你能帮帮忙吗？”
孟诗晨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兀自拔脚便走。她不知道这个姑娘和章邑风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章邑风是消亡还是回了新坟那里。但是看着郭灵雨红肿的眼睛，心里却向第一个猜测偏了七八分。
郭灵雨抱着鬼面跟上，呼吸间鼻子都还一抽一抽的。
孟诗晨在街边的铺子里买了两只灯笼，分了一只给郭灵雨：“山路不好走，提着吧。”对方望着她一愣，眼泪又扑簌掉下来。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时候我爹还是殿前都指挥使，他还是同岳毅哥哥一起进宫来熟悉环境的小孩子。”沉沉夜幕下，流淌着郭灵雨略带沙哑的沉重嗓音。
“他那样可爱，全然不似我见过的其他同龄孩子那样在大人面前拘谨胆小，或是一板一眼。他们都认为我和岳毅哥哥是青梅竹马，可是我认为我的青梅竹马是他。”（。）
第245章 往昔（）
又是一对青梅竹马呢，孟诗晨忍不住感叹。郭灵雨的眼角牵出笑意，可又有新的眼泪落下来：“可是后来，因为他在宫中见到前来表演的伶人，就喜欢上他们演戏的样子。被师门强行召回鬼谷堂。”
“自那之后，我都是从岳毅哥哥口中打听关于他的所有消息。我记得他，可他却忘了我。在陇州看见他的时候，我差点就高兴坏了。而且，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特别的色彩，但因为我爹的身份，我没有说出来，自己喜欢他。”
孟诗晨好奇的转脸看着她还带着泪痕的侧颜：“为什么不说出口呢？他也是喜欢你的啊。”
郭灵雨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能说，说了就会将他卷进郭家的事情里来。那时郭家的头上还悬着一把利刀，整个家族都命悬一线。我只是想着，能把他请到家里来，看他表演，促膝长谈就足够了。”
“既然如此，那你还利用他的身体去接近亡灵？”孟诗晨十分不解，这个心细如尘的女子既然都能想到怕章邑风被卷进危险中，为何还要眼睁睁看着救下他的机会溜走。
郭灵雨一愣，身体忍不住在寒夜的风中轻颤一下。她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瓣死死盯着前面的灯笼，像是要把它瞪出个窟窿来才罢休。
“你是无力救他，还是顾虑太多？”孟诗晨也看着灯笼，幽幽的补了一句。
许久，直到两人来到章邑风的坟前郭灵雨才难得开口：“不是无力救，是顾虑太多当那个亡灵占了他的身体出现的时候，我有过许久的动摇。可是，我想到了父亲、想到郭家一族的几百条性命，我就放弃了。”
“我知道那亡灵在他的身体中，可就这样看着我都会以为是他在我身边。于是我慢慢冷静下来，做出为我爹分忧解难的选择——同意和亡灵成婚。”
孟诗晨握着灯笼杆子的手微微泛白，胸中甚至生出一口闷气：“就算是他的身体，里面的魂体也是亡灵。亡灵没办法附身在死人身上，可你却眼睁睁看着他被耗尽生命。你认为自己真是嫁给他了？”
“我、我那时是这么想的。而且，当时我爹正在和亡灵谈判，我也不知道章邑风变成了亡灵，只想着能这样同他成亲，一辈子为他守着，就算是赎罪了。我都已经计划好，等找到事关郭家生死存亡的宝物，就立刻除灵，将他好好安葬。”
孟诗晨无奈的摇摇头，爱情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会让你感觉世界美妙无比，会给你无穷的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也会让深陷其中的人变得迷茫而又莽撞。
郭灵雨算是很理智的那一类，可最终她的这份理智还是变成了最大的障目之叶。
她可以选择说出章邑风就是亡灵想要劫持的真正伶人，而且还可以借助自己能看见亡灵这点提出和亡灵成亲。同时装作为婚礼筹备的样子，救下章邑风，将他说成在婚礼上表演的最佳人选。
如此一来，或许还有两个人同时活下去的机会。可是，她竟然就因为这个身体是章邑风的，因为自己喜欢他所以放任亡灵侵占章邑风的身体，把这当成自己能实现父亲计划的借口。还准备为他守一生一世。
何等的痴傻！孟诗晨都恨不得剖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结构。
“那当初设在墓室里的疑棺是怎么回事？那时，你和岳毅确实是想除掉章邑风的吧？尸毒烈火，那火焰应该是来自墓主人，是可以杀死亡灵同类的业火。是也不是？”
孟诗晨将灯笼挂在墓碑上，她不着痕迹的在周围寻睃了一圈，黑暗里并不见章邑风的亡灵影子，看来是真的去了。
她倚在墓碑上，目光淡淡的看着郭灵雨。后者咬了一下唇瓣，道：“是。那天我在酒馆看见他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刚开始，我以为只是错觉，因为他真的不像是亡灵。”
“所以你才会那样淡然？”孟诗晨笑。
郭灵雨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爱的人在这个墓穴里，他已经死了。被墓主人霸占着身体当成容器。我明白这些，所以才对忽然出现的他没多大反应。直到他忽然出现在墓室里，我才我才”
她说着，又要哭。孟诗晨见不得她掉眼泪，索性撇过脸，不看也不说话。
郭灵雨哽咽片刻，才有断断续续道：“我出去的时候，把这些说与岳毅哥哥听。他知道后，担心章邑风的亡灵会变成恶灵，到时候自己魂飞魄散不说，还会”
“还会因为怨念妨碍你们的计划，所以决定在寻找木盒的同时除掉他是吗？”孟诗晨的声音冷了下去，她曾经看见的是章邑风那颗纯粹简单，而又温暖的心。
怎么到了郭灵雨这里就变得如此恶毒了？
孟诗晨深吸口气，忍住自己不冲上去扯她衣领的冲动：“你的顾虑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境界，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从我接下他的委托任务开始，我从未见过这个亡灵有半点的怨念。他怎么可能会变成恶灵？”
“倒是有些人，面上正经，一板一眼。却生着一颗堪比恶灵的心。”孟诗晨望着坟前不远处的那株大树，“你说对吧？岳大人。”
郭灵雨面色一惊，愕然转头时，却见树上正好落下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最后在灯笼勉强能触及的光圈中站定，严肃着脸道：“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对于你能不伤师弟一分就让他安宁离世，岳某很感激。”
“对了，我不是有意跟踪你们的。我只是代郭老前来寻灵雨回家而已，还望你别误会。”岳毅板着脸抱拳，嘴角勾出一个不自然的笑。
孟诗晨没搭理岳毅，而是提起自己的灯笼缓缓离去。
“已经死了却还不自知，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一片痴心里。哪怕是忘了自己，也不忘记守护心爱的姑娘，这份情明明那么美。却让人感觉锥心，甚至令人忍不住扼腕叹息。郭姑娘，希望你时常来给他烧点纸，上柱香。”
孟诗晨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却落在呆立一旁的姑娘心里，久久盘旋。
（。）
第246章 稀客（）
那晚，孟诗晨在客栈的房间里摆了一桌好酒菜庆功。离画不喜喝酒吃菜，就在一边跟个大姑娘似的为孟诗晨斟酒，她端起第一杯酒，走到桌子没人坐的那方。
“章邑风，这第一杯酒，敬你。”孟诗晨轻偏瓷杯，将米酒全数倒在桌前。
离画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那边没人也没有亡灵啊，你这是做什么？”他端着酒壶睁圆了美目，再眨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