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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央不顾小达子隐隐的阻拦之意,径直抬步往屋内走,暗红的斗篷鼓起又落下,她边走边问道,“你家大人如何了?”
进屋便见傅听雪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竟像是昏厥过去的模样,屋内四角立着严阵以待的侍卫,顾央上前一步,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被小达子迅速上前拦了下来,“娘娘!”俨然是怕她对傅听雪不利的模样。
顾央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怎么?还怕哀家现下就送你们主子归西?连哀家也敢拦,是连你剩下的手也不想要了?”
小达子跪下道,“娘娘恕罪。”
顾央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手放上傅听雪的额头,感到温度确实偏高,但普通的风寒也不会让这一府人紧张成这样。
“如实回答哀家,傅听雪到底如何了?”
小达子也不知顾央是何目的,咬牙答道,“回娘娘的话,主子自宫中回府后不久,便腹痛难忍,不久便气息不畅昏厥过去,身上还出了犹如鞭痕的痕迹,方才连高热都发起来了,那些庸医还个个不知缘由。”
闻言,顾央立刻掀开被子扯掉傅听雪的衣领,果然看见脖颈处起了一条条红肿的印子,延伸至衣下掩盖处,这一条条印子出现在傅听雪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她皱了皱眉,“采苓,拿着哀家的腰牌去将张老太医请过来。”
采苓领命而去,小达子自然知道张老太医是宫中德高望重的老御医,曾被先帝授予“神医圣手”的牌匾,当即便觉得有了希望,磕头道,“谢娘娘,多谢娘娘!”
顾央懒得去想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自己心中清楚,就算请来了张老太医,也不一定有办法,因为傅听雪所患之“病”,并非普通的病症,而是过敏。若这是个现代世界,送到医院吃药打针就是,可这是在古代世界,不确定因素太大,医学体系全然不同,只盼张老太医有法子解决。
等待张老太医赶来之前,顾央只能吩咐人取来冰水,以锦帕浸湿后给傅听雪敷在额上,先想法子将高热降下来。
所有人千盼万盼,总算是将张老太医盼来了。
老太医见要看诊的是傅听雪,也不见讶异之色,先是上前诊了脉,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傅听雪身上红肿的印子,对仍跪在地上的小达子道,“傅督主此前可是食了什么东西?”
小达子试探着看向顾央。
顾央坐在傅听雪床边,淡淡道,“哀家先前赐了傅卿一碗山药炖鸡汤,听老太医的意思,是这鸡汤不对?”
张老太医摆了摆手,“可否给老臣看看那鸡汤?”
这鸡汤顾央早有吩咐,采薇当即便从身后婢女手上端过,置在桌上,道,“这鸡汤是由枸杞、百合、香覃、猪骨熬制,捞出猪骨后以山药鸡肉炖煮而成,滋味极好,连娘娘都是要每日喝上一碗的。”
老太医看了看汤碗,又问道,“这其中可有傅督主此前未食用过之物?”
小达子思索片刻,“大抵是。。。。。。香覃?”
“这就对了,”老太医抚着胡子道,“老夫平生倒是遇到过像傅督主这般的病患,食过某些特定之物便会呕吐发热,气息不畅,身生红点红斑,瘙痒难忍,不过傅督主却是病情严重些的,”他在桌边提笔写下几行字,“老夫这里有一药方,能对督主的病情有所缓解,只是结果如何,还得看傅督主自己的造化了。”
小达子连忙拿了方子去抓药,只盼能快些煎好汤药让傅听雪喝下,让他免受病痛之苦。
这时,傅听雪也迷迷糊糊醒过来,只是到底身上极为不适,神色也较平日里疲恹许多,他瞧见坐在床边的顾央,一愣,迟钝的大脑半晌才反应过来,“。。。。。。娘娘?”
他面容虚弱,眉目间带着一丝病气,这样撑着身子侧首看过来,神情里几分茫然,在顾央看来竟有几分可爱。
第四十四章 太后&九千岁(十一)()
“醒了?”顾央抬手碰了碰他脸侧;“小达子已去煎药了;你且忍一忍,先将这水喝了。”说罢已倒了一杯白水递到傅听雪唇边,言语之间像是在哄孩子般。
傅听雪病得身子不舒服;头脑混沌,虽在顾央面前仍有几分顾忌;脾气还是大起来;偏过头不愿喝,想伸手去抓身上红肿的印子;被顾央一把按住了手。
“不许抓,”顾央语气强硬,见傅听雪深黑的眸子似有几分无辜的委屈;又稍稍放柔了语调,“阿雪乖;挠破了你该更难受了;等你喝了药再睡一觉;便能大好了。”
手举在他唇边,而他不言不语;只垂着纤长的睫羽,在眼底打下淡淡阴影。
房内的气氛将尽凝滞——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太后举着不动的手臂;生怕她一个不快便要怪罪下来;虽说如今局势不至于降罪傅督主;但一个迁怒;就是要了他们这些下人的小命。
好在太后并不恼怒;她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傅听雪身后披散的墨色长发,温声道,“喝罢。”
傅听雪抬眸看了顾央一眼,狭长凤眼中像是蒙了一层缥缈的雾气,狠厉之气都少了几分,按着顾央说的乖乖将茶盏中的水饮尽了。
顾央又陆陆续续喂给傅听雪几杯水,小达子才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过来。她姿态自然地将小达子手中的药碗接过,确认是用冰水降到了适宜的温度,才递到傅听雪手中。
傅听雪喝了药觉得困顿,便又躺下睡过去了,张老太医还差人取来了独门药膏,嘱咐侍从要涂抹在红肿之处,再三叮嘱忌口,这才返回宫中去了。
那药膏被装在精巧的玉瓶里,色泽玉白晶莹,闻着便有一股草药清香,小达子拿了药瓶,便想要将顾央请出去,好为自家主子上药,不想却听得顾央道,“将那药膏搁在桌上,你们都出去。”
“这。。。。。。”小达子迟疑。
“怎么,”顾央先是替傅听雪掖了掖被角,随即不咸不淡道,“哀家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小达子连连谢罪,打眼色让屋内的人都退出去,自己最后带上了门也不离开,就守在门口,仔细着屋内的动静,预备有什么不对就带着人冲进去。
顾央带来的采薇、采苓也照着顾央的吩咐退了出来,安安分分立在门边,当然,那些随时跟随着顾央的暗卫,无人知道他们究竟藏身何处,傅府内的人只能时时警惕。
房内的人都退了个干净,顾央便开始动作了,她取了搁在桌上的药瓶,稍稍拉起被子,露出傅听雪穿着雪白中衣的小半个身子,要将他身上一条条红肿的痕迹看得清晰。顾央将药瓶内的药膏倒出,一点点在红印上抹匀,傅听雪在睡梦中蹙起眉,显得极不安稳。
将所有红肿之处抹好,顾央将药瓶放回原处,推开卧房的门走了出去,她在小达子身边站定,“照顾好你家主子,药膏按太医吩咐涂好,记住了么?”
这本就是小达子分内之事,但由顾央提起倒像是要听命于她似的,偏又不能反驳,他只得憋屈道,“娘娘放心,奴才定会照顾好主子。”
顾央淡淡颔首,如她来时般,带着人悄无声息地走了,除了双方心腹,无人知道太后曾亲自出宫到傅府上去过。
小达子赔着笑送走了一尊大佛,转身便连忙进到傅听雪卧房里,想要看看主子情况如何,却见傅听雪已靠在了床头,除去面容些微虚弱,神色清明,拿还有半分方才的模样。
他立马上前劝道,“主子您身子还未大好,还是躺下休息罢。”
闻言,傅听雪黑沉沉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片刻,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
傅听雪身怀武功,身子底子好,又有张老太医的药方,四五日过后便痊愈了,满朝原以为傅听雪这一病,即使不丢了命,也定会再也爬不起来,哪想到太后一党没有任何动作,小皇帝还赐下许多药材,传旨让“傅爱卿”好好休养。
几月来朝局诡异的变动令某些老油条也看不清了,便秉承着一贯的做为,当个安安静静的鹌鹑,到底是小命更重要。
立冬过后,天气愈发寒冷,长乐宫里烧起了炭火,顾央也不爱出门,整日里靠在炉边,懒懒不愿动弹。司马沂不想她一个待着无趣,每日都来陪着说一会儿话,有时司马玉身子尚可,也会过来请安,顾央只觉得自己过得越来越像个老人了,谈话之间,免不了感叹。
“母后正当韶华,哪里有半分老态,是儿臣不孝,没能让母后解乏,不若过两日天色好些的时候,让些朝廷命妇入宫来陪陪您?”司马沂提议道。
顾央摆了摆手,她穿着暗红牡丹绣纹上袄,下着一件藏蓝的下裙,长发松松挽着,如寻常官宦家的母亲般亲和,“有什么好陪的,左右不过那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倒不如教哀家清净清净。”
“母后既不喜欢,便不教那些人来陪,往后玉儿来陪您。”接话的是司马玉,她小小的身子裹在粉色的裙里,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绒毛,看着可怜又可爱。
“还是哀家的好玉儿贴心。”顾央摸了摸她的小手,“不过你身子不好,如今天冷,好好待在殿内,有事儿就吩咐给嬷嬷去做。”
司马玉乖巧地点了点头,软软的小手取了桌上的糕点要喂给母后。
顾央笑了,当真就着她的手吃了糕点,这是司马玉从自己宫中带来的,还未验过毒,采薇见了,有些许担忧。
顾央看明了她的神色,不在意道,“哀家的女儿喂哀家一块糕点有何不可,不打紧。”
三人又说了会话,司马沂与司马玉便告退了,司马沂身为一国君主,又正值年幼,课业良多,而司马玉身子骨弱,让顾央赶回去歇息了。
这两人走了,偌大的长乐宫又寂静下来,瞧起来空荡荡的。
顾央倚在窗边看着外边荒凉的景色,回过神来便看见了不知何时过来的傅听雪,相比起他们这些毫无武功的人,他穿的便显得单薄了,一身深墨色的锦袍,腰系暗金蟒纹腰带,衣袍上的凶兽踏火焚风,仿佛下一刻便要跃然而出。
顾央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复又回过头去,轻轻叹道,“从前未曾发觉,如今却觉得这深宫里,着实冷清了。”
傅听雪却不去接她的话,他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忽然道,“臣来时,瞧见了颇受娘娘宠爱的怀瑾琴师。”他刻意咬重了颇受宠爱几个字。
顾央闻言却忍不住笑了,她回首去看他,极美的眉目之间都是笑意,“阿雪,你这是醋了?”
傅听雪挑了挑眉,狭长的眼尾似有潋滟流光,他上前几步,弯下腰与顾央对视,鼻尖蹭着鼻尖,亲昵的错觉,“娘娘觉得,凭着臣这副模样,需要醋么?”
他深深的眼眸里映出顾央的影子,看着那影子渐渐变大了,顾央侧过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笑出声来,“我的阿雪自然是不需要醋的。”说着便要起身。
傅听雪一怔,回过神来便拉住她的手臂微微一带,坐在了她方才坐着的位置,借力让顾央坐在他怀里,他稍稍低头蹭蹭她颈侧,“娘娘有臣还不够么?”
顾央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力道枕在他肩上,抬手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侧脸,“你的府上,不是也养着姬妾么,现在倒是来找哀家讨说法了。”
她这么一说,傅听雪才想起来自己府上似乎还真养着这么一群闲人。他自然对女色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禁不住有人想着法子要讨好,又是送美人,又是送珠宝,又是送银子,那其中也不乏居心叵测的探子,他也不怎么在意,就当解闷的玩物养在府上了,高兴地时候愿意耐着性子捧一捧,不高兴了,也就拖出去随意处置了。
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没什么心思去后院,就把这些女人都给忘了,现下被顾央提出来,也不好再借着这个由头讨好处。
“那些胭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娘娘,”他面色不见任何不自在,还坦然地舔了舔顾央露在外边的脖颈,半是讨好半是诱惑,“自从上了娘娘的床,臣便只念着娘娘了。”
顾央似笑非笑,“哀家竟不知,傅督主还是这般长情之人?”
“娘娘不信臣?”分明没说半句实话,这时候却还有脸皮来装作委屈。
顾央懒得去管他心思真假,一手从他衣侧探进去,惑然笑道,“那哀家可要好好感受傅卿的情谊。”
此后自是一室春宵,暖意一片。
第四十五章 太后&九千岁(十二)()
腊月过后;便进入了小皇帝登基后的元年;年号由朝臣商议内阁议定交由小皇帝审阅,定为太平。
后世史书载,“太平元年春;平州骤发鼠疫,疫起乡间;延及市镇;一家有病者,则元不立殒;其左右数十家即迁延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