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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后颈着实挨了一下,我双眼一黑,瘫倒在地,不能动弹。高湛拿着剑柄,对我道:“兰陵好生歇息,勿需再为此等无谓之人劳神!当年朕为长恭兄弟向二哥说情时,多番遭到打骂,也不见他为朕求情。”
这种旧账都能翻出来,当年高绍德才几岁啊!迷蒙中,我看到李祖娥绝望地抱着高绍德,无比低柔道:“绍德怎么样啊?坚持住,兰陵一定能救你会好的”我内心无比苦涩。
许是回光返照,高绍德口角的鲜血止住了,他睁开眼睛,竟能清晰地与李祖娥说话:“母后不要难过,是孩儿不孝,一直错怪了母后。母后为了孩儿,受尽屈辱。孩儿不如大哥懂事,才闹成如斯地步,让母后为难。”
李祖娥泪如雨下,高绍德抬手轻轻为她拭去:“母后娘不必难过。孩儿先走一步,是与大哥作伴,从此不再孤单。娘也不必再为儿担忧好好享受富贵荣华孩儿放心”
李祖娥直摇头:“是娘不好,保护不了你大哥,还让你蒙羞。是娘没用,娘随你一起下黄泉,与你大哥团圆。”
高绍德浅笑摇了摇头,“娘说傻话,娘还有妹妹要照顾,娘要好好活着。我见妹妹随娘,长大一定和娘一样漂亮记得大哥总说,娘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只可惜自我懂事以来,总是见娘愁容满面,泪多乐少。大哥和我希望每日都能看到娘笑,每日都能开开心心守在一起。如今孩儿要走了,娘可不可以笑一下?只为孩儿一人笑一回?孩儿铭记于心,永不忘怀!”
李祖娥挥袖,用力抹去脸上泪痕,顺带把那些盛妆的胭脂水粉也一扫而空。她定定望向高绍德,满满的母爱慈祥。嘴角缓缓上扬,绝世美丽的笑容像牡丹一样盛放看呆了所有人。
“娘真美!”高绍德心满意足,缓缓闭上眼,在母亲怀中咽气。
娄昭君失声痛哭,不停咒骂逆子。良久,才命道:“为太原王好好装敛!”
李祖娥保持着笑容,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尚宫局女官从李祖娥手中掰了好久,李祖娥才如梦初醒般有了反应。似怕惊挠了熟睡的孩子,她小心翼翼低声嘱咐:“轻一点,轻一点,别弄疼了绍德绍德累了好好睡”
一直看着尚宫局的人将高绍德的遗体抬出了视线,李祖娥才缓缓起身,盯着高湛:“你以为绍德死了,就能彻底得到我了吗?”
高湛不语。
“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宠爱有加,你究竟喜爱我什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真的在意过吗?你们高家兄弟从来垂涎的不只是这张脸皮吗?”李祖娥颤巍巍地从凌乱的发髻中取下最后一支簪花步摇,握在手中。
“今日我就毁了这副容颜,从此总能还我们母子清静了吧?!”说着毫不犹豫向自己的脸庞刺下。
“住手!”高湛冲过去,拉开李祖娥的手。金簪还是划破右额,鲜血汩汩冒出。
“祖娥你这又是何苦?”高湛颇心疼道:“现下已没人再阻隔我们。只要你忘记过往,朕仍专宠你一人啊!”高湛不可置信地望着李祖娥反手将簪子狠狠刺进他的左肩胛。
“贱妇,找死!”高湛暴怒,一掌将李祖娥打倒在地。
李祖娥擦去口角的血迹,惨笑道:“高湛,你当着我的面杀害绍德,你们还杀了我的殷儿,却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莫不是你还在梦中说胡话?!这根步摇是你赏赐的,如今我还给你让你浅尝剥肤之痛的滋味!疼吗?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更甚百倍千倍!每日面对你,面对你们高家任何人,都令我作呕。我从未对你动过心,这辈子都不会!来,杀了我啊,就像你们对我孩儿所做的一样!”
“贱人!”高湛自己拔出簪子,对李祖娥又是拳打脚踢,怒道:“朕对你一片真心,原来你一直虚与委蛇,假意周旋。你既知美貌招人,将我等兄弟玩弄于股掌想死朕就成全你。”说着当众撕扯李祖娥的衣物,又用簪子扎她的脸和身体,片刻功夫李祖娥血肉模糊。
但李祖娥像失了魂般不知疼不知羞不知冷,任由高湛践踏,一声不吭。
最后娄昭君看不下去,丧气道:“够了,逆子!当初哀家就要赐死这个狐媚子,你不允,如今知她对你毫无情意,只是利用,你却为她杀害绍德,你如何对得起你二哥?哀家知你朝堂之上不如你几位兄长,没想到内帏也昏庸至此。为个女人残害同宗,哀家对不起你父皇。还不住手,还要现世到几时!”
高湛充耳不闻,继续虐打李祖娥。娄昭君出手相阻,竟被他一掌挥开,娄昭君站立不稳,身子滑落,额头重重撞在桌角上,砰然出声。
“太后!”御医惊呼。
娄昭君伸手摸向痛处,惊见鲜血,顿时惊怒交加,咬牙道:“不孝的畜生,哀家废了你!”
一听此话,高湛终于停手,缓缓望着娄昭君道:“母后说什么?”
“哀家要废了你这个逆子!”
高湛不怒反露出阴森的笑容:“朕知母后不是第一次废帝新立,儿臣惶恐。不过母后可有想过?现下母后亲子唯儿一人,母后若立庶子,不怕太后之位难保?”
娄昭君冷笑:“哀家虽无亲儿,但有亲孙。孝瑜、孝琬皆比你有才能。哀家依然是太后,太皇太后,无人憾动!”
高湛敛去笑容,阴沉道:“母后当真也要背弃儿臣?”
“你个畜生残害同宗血脉,自毁大齐江山,哀家绝不容许你父皇的基业败在你手上!”娄昭君决绝。
“调兵虎符在朕手中,母后如何遣兵逼宫?”高湛有恃无恐,一点都不怕。
娄昭君也见惯世面,“你虽是一国之君,但京畿护卫军尽在我娄氏手中。逆子,你还不知错吗?”
“母后老了,威名不复当年。母后还以为如今的娄家唯您马首是瞻吗?”
娄昭君一愣。
突然高湛话锋一转,指着李祖娥命道:“来人,将此贱妇拖出去。她不是要跟儿子团聚吗?朕就成全她。令尚宫局不得为高绍德装敛,将其尸首与这个贱妇一同入袋,丢入池中!”
“是!”
所有人退出,连御医也抱着小公主回太医院诊治。诺大的昭信宫只剩高湛和娄昭君母子,当然还有我这个他们以为早已昏厥的神医。
高湛凑到娄昭君身边,故作神秘道:“母后,还记得大哥怎么死的?”
娄昭君又是一愣,连我都奇怪。高湛被兰京一行刺杀,不是早就盖棺定论了吗?
高湛自顾说下去:“世人皆知,大哥被南梁逆贼行刺,毙命当场。但母后,恐怕您再也不会想到真正送大哥上路的是第一个赶去相救的二哥!”
“你胡说!你放肆!”娄昭君全身发颤,扬起手掌要打高湛。终因力不从心,被高湛轻轻一推,再次摔倒于地。
娄昭君捂着心口,颤抖骂道:“畜生,信口雌黄!”
“这可是二哥亲口说的。大哥长年欺辱二哥,二哥积怨多年,南梁逆贼只是重创大哥,二哥赶到时,大哥一息尚存,是二哥亲自送大哥上路的。母后最具才能的儿子杀了母后最心爱的儿子,母后却说朕凶残?!与二哥相比,儿臣已算仁君。二哥不但诛杀同宗,连三哥和七哥都死在他手中,母后还要废儿臣吗?”
“不”娄昭君尖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畜生,一派胡言,哀家要废了你,废了你”
“哈哈哈”高湛看着娄昭君大受刺激的模样,放声大笑。
我已无力再面对这一切,太可怕了,想来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黑暗将我包围,彻底坠入无知无觉前,最后听到高湛说:“来人,送太后回宣训殿。传朕旨意,太后病重,无朕旨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宣训殿探视!”
我记得佛经上说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还有八大地狱,千万意劫,以此连绵,求无出期,永难超脱。这正是齐国皇室的写照吧?!!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多好?一觉醒来,我还是人民医院的沈大夫,安逸小资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但这里有四郎,他像无尽黑暗中的一缕温暖阳光,让我不舍。他还等着我去解救,我不能倒,不能逃避,于是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冷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锦被盖身,衣服如初。诺大的宫殿,虽经打扫,仍残留不少破坏的痕迹,难道我还在昭信宫?
我推开殿门,即有侍卫出现:“请神医回房歇息。陛下有旨,神医受惊过度,需静心休养。休养期间不宜出门,外臣不得探视。”
原来我跟娄昭君一样被软禁了。
“如果我一定要出去走走呢?”我反问。
侍卫恭敬却生硬道:“卑职自不敢冒犯神医,多加阻拦!不过陛下有旨,神医若有任何闪失,一干侍奉之人即刻处斩。”说罢,让开一步,身后的景象顿时让我僵住。秦尚宫领着宫女若干,跪成一排。
“神医,还要出去走走吗?”侍卫“好心”问道。
高湛,你行,知道拿别人的性命来要挟我了。
“不用了!”我只能接受,但,“让秦尚宫进来帮我梳洗。如果我发现你敢偷听偷看的话下场自己知道的!”
侍卫脸色一凛,急忙道:“不敢,不敢!”
“神医,想换哪套衣服?”秦尚宫带进一个大箱子,全套东西都有。
我看了眼窗外,低声问:“自那天后,我昏睡了几日?”
秦尚宫战战兢兢伸出两根手指,“两日,滴米未尽,神医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传膳。”
“等等!”
秦尚宫局促不安,我柔声道:“我知道您是这后宫最大的女官,年纪也长我许多,不必如此慌张。我只想弄清楚些事情,不会为难您的。”
“奴婢虽是女官,但只有三品,神医尊贵,奴婢自不敢冒犯。奴婢奴婢但凭神医吩咐就是。”
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想浪费时间:“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秦尚宫摇头:“太后已回宣训殿休养,陛下照常上朝议事。”
“那李后呢?”我知道这是禁忌,但一想到李祖娥的遭遇,难免心痛,“溺毙了?”
秦尚宫又摇头,忌讳地想说不敢说:“可能可能顺水漂走了?”
我突然向秦尚宫跪下,吓得她不知所措,也同样对我跪下,“折煞奴婢,折煞奴婢”
“我想见赵郡王!”我郑重道。
“不奴婢不敢”秦尚宫很为难,“不是奴婢有心违逆神医。确是陛下有旨,不能”
“那能不能帮我传个信?陛下只是不许我与外界接触,并无为难之意。秦尚宫帮我个忙,这份人情他日我一定好好报答。否则我要不悦的话,陛下也不会念你们的好!”言下之意,我动动嘴皮子,你照样得死,在高湛眼中,是不会怜惜一个内宫女官的。
权衡利弊,秦尚宫终于艰难地点头。其实我也没别的要求,只是希望有人能为李祖娥母子收尸,好好安葬。高睿有情有意,他明白的。
秦尚宫冒着生命危险帮了这么大的忙,我自不会为难她们。每日安静地在昭信宫坐牢。想起与高孝瑜的约定,暗暗着急,记挂四郎寝食难安。
这日,秦尚宫慌张前来,连最在意的礼数都忘了行。我问:“怎么了?”
“公主公主没了!”
哪个公主?我猛然反应过来,是李祖娥的女儿。
“那日神医救醒后,整个太医都在诊治。可小公主的脉象日渐衰退,昨夜里没了!陛下震怒,杀了一半御医殉葬!”
我倒退两步,对高湛的残忍嗜杀依旧震惊不已。既然他这么紧张与李祖娥的孩子,为什么不放我出去查看?难道因爱成恨的力量这么巨大?李祖娥生过三个孩子,全没了!对一个母亲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惨的!我真不知道该盼她生还是让她就这么去了吧!热气直冲眼眶
秦尚宫接着道:“太后想请神医出诊,但陛下不准,为此太后又与陛下置气,现已病重卧床不起,御医无策,很是焦急,生怕再有个闪失,太医院所剩另一半也要人头落地!”
高湛也不打算让我出手?难道他真怕皇位被篡,绝灭人性至此!
我足不出户,亦感到阴沉压抑的气氛,山雨欲来风满楼,虽是初夏,却冰冷得让人刺骨。
三日后,大齐武明太后驾崩,举国悲恸,全宫挂白。娄昭君也算得上一代奇女子,辅助夫君、儿子们成就霸业,可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终究一场空!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残酷的时代感染,我的心也变硬了。除了感慨,我竟没有太多悲伤,甚至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一丝窃喜!娄昭君是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