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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上,渤海王府的家宴算得上大中型宴会了。厅内厅外皆设桌案,关系近的、级别高的才能入内。诺大的厅内,摆满了首尾相接的长案,围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内外两层。每案可供两人并坐,放着相同的酒食。案后站着两个丫环一左一右,传菜倒酒。
高欢的桌案最大,位于长方形最里端正中,两位王妃分坐左右。
高澄挨着娄王妃坐于下首,独自一案。紧接着是世子妃和嫡子高孝琬并一案。再接下来就是高欢的各房妾氏带着儿孙排了下去。高欢子嗣众多,高湛领着高孝琬竟坐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放眼望去,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
右侧柔然王妃下首处,最近坐着的居然是那位姓段名韶字孝先的将军,随行出征的斛律金父子还排在他右手一案。看来高欢真的很重视这人。
接下去的和外圈的应该是高欢的亲信、将领、族内的兄弟总之好不热闹。
肃肃和我是跟着高欢夫妇进来的。娄王妃一直牵着肃肃的小手,但之后该坐哪?都满了,再支一张案台,就要跨过门槛出去了。
娄王妃弯腰悄悄对着肃肃指了指段韶,肃肃小脑袋直摇,我也觉得不妥。很明显,这里的座位都是按资排辈的。
但王妃却笑着带肃肃来到段韶跟前:“孝先,我这孙儿,与你共坐一张胡床可好?”
段韶宽厚笑道:“无妨。”说着挪挪身体,揽过肃肃坐下,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即有丫环摆上碗筷。
王妃此举果然引来侧目。不解和一丝怨怼从世子妃脸上一闪而过,想来她的嫡子坐的还没这么上首。我默默后退与侍婢站在一起,尽量靠在角落用幔帘遮住身体。
高欢率先举杯:“在座各位均是我贺六浑的亲眷,征战多年的兄弟。孤早已视尔亲如一家。此番玉璧战败,愧对各位,本应闭门反省无颜出户,唯恐时日无多。借此家宴,感激各位多年以来对贺六浑的相携之恩。孤以水代酒,先干为敬。”
众人举杯,连肃肃都端起了酒盏,我希望里面装的也是水。
高欢很快又举起第二怀对段韶道:“孝先与我并肩沙场,用兵如神,内外兼备。此番吃了大亏,皆因不听孝先劝告。子惠,尔等都听好。段孝先忠亮仁厚,智勇兼备,亲眷之中,唯有此人,军旅大事,宜共筹之。”说罢一饮而尽。
“谨遵父王教诲,孩儿终生不忘!”高澄举起酒盏,一众亲眷手足皆起身相随,“谨遵父王/王/叔父/祖父教诲!”一饮而尽。
段韶也赶忙起身饮尽杯中酒,直道:“不敢当,不敢当。”向着高欢一揖。高欢示意他们都坐下。
高澄举杯向段韶敬道:“段叔父,请受侄儿一杯酒水,聊表侄儿敬仰之意。侄儿轻狂莽撞,还望段叔父日后多加提点相携。”又是一饮而尽。
段韶再次起身举杯,“世子言重了!王提携知遇之恩,孝先此生定当誓死效忠,追随王、世子,共保大魏河山。世子内外纵横,亿兆攸归,曾无与二!”缓缓饮尽。
一旁的斛律光忍不住道:“喝个酒都要诸多言辞,汉人就是婆妈!”这人还真是心直口快,顿时惹来斛律金的怒目。段韶倒是不太介意:“老夫偶染风染,身体略恙,不及斛律将军豪爽,包涵,包涵!”不慌不忙坐下。
高欢又对斛律金父子道:“老哥父子生性豁达,都是性情中人,实乃我大魏股肱之臣。此番要不是老哥拼死相护,我贺六浑只能落个客死异乡,尸骨难全的下场。今日绝无可能坐在这把酒言欢!”
高欢向他二人深深一揖。
斛律金带着伤感惶恐道:“王言重了!说来惭愧,吾没读过什么书,不会管教,犬子若有何冒犯之处,还请王和段老弟不要太上心!”
“这是自然!”高欢笑道:“世人皆知斛律一门忠肝义胆、性情耿直。孝先,你说是不是?”
段韶微笑颌首。
斛律光道:“王,既然要喝酒,就该痛饮。这酒盏太小,我就用这一整坛回敬王!”说罢直接提起一个酒坛,扯掉酒封,举起来就灌。
咕咚咕咚三五下便见了底,众人看得纷纷叫好。斛律光将空酒坛抛至一旁,以袖抹嘴,豪气万千。
高欢亦拍手称好,赞道:“老哥生得好儿郎啊!”斛律金刚要客气,高欢打断:“老哥不必自谦,世侄若真只有一身蛮力,如何得保不败之战绩?常胜将军的名号,舍彼其谁!此番班师,若非世侄领军有方,士兵训练有素,如何得保我一条残命!”
高欢按着斛律金的双臂颇为激动道:“老哥,我高家儿郎不才,无福娶到你的女儿,还望你的孙女能嫁进高家为媳。你看孝瓘此子,貌美才俊,给老哥你做孙女婿,可满意?”
我一惊,但斛律金尚未开口,斛律光道:“王,小女尚幼,现在谈论此事尚早。过几年再说吧。”他居然直接回绝了。
气氛有些尴尬,但众人更奇怪为什么高欢突然重视这个籍籍无名的孙儿?先是位置不按常理安排,现在又要越过高澄之前的孩子优先为他择婚。
高欢和斛律金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斛律金恼怒,转身一拳狠狠揍在斛律光的肚子上,“畜生,作死啊!”
斛律光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坐下来,不敢抬头。娄王妃赶来解围:“老将军不必动怒。孝瓘相貌柔美,性格温润,未入少将军青眼,也乃人之常情。我高家儿郎何止孝瓘一人,子惠已有五子,殷儿也快足岁。王有十五子,子惠的弟兄都会开枝散叶,想必终有一人能得少将军满意。”
“不敢当,不敢当!”斛律金深感愧疚,高家这么有诚意,所有儿孙让他选,他儿子还嫌这嫌那的,让他老脸往哪摆!
高澄离案上前两步道:“阿摩敦说错了,孩儿不是五子,很快您又要添一位子孙了!”
“当真?”娄王妃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当真!”高澄道:“孩儿新纳的燕氏,数日前被诊出喜脉,已有月余。当日父王未归,孩儿不敢让母妃分心,所以未曾提及。如今我已命她一同前来陪阿摩敦守岁。”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娄王妃开心道:“王您看,咱们高家子孙繁茂,您也别太心急了。”
高欢也释怀大笑:“是啊,孤太心急了。人老了,婆妈了不急,不急,老哥,咱们迟早做定亲家。”
斛律金拱手道:“王请放心,斛律金的孙女必定嫁入高家为媳!”
“好,如此说定了,说定了。”高欢由着娄王妃扶回座位。
我虽然不喜欢肃肃早婚,可斛律光此举摆明告诉所有人他看不上肃肃!我的肃肃有什么不好?真是因为长的太美,没有武将的威武霸气?还是因为肃肃的身份?我知道在这嫡庶的待遇区别可大了。虽然都是高欢的子孙,但他不是嫡孙,没有继承权。而且子凭母贵,其他孩子的母亲要么出身名门,要么背景深厚。可肃肃连娘都没有当父母的都会为子女筹谋,斛律光也不例外,所以他拒绝?抑或是他还记恨上次我跟肃肃捉弄他、让他没面子?
不管怎么样,已成定局,他们成不了翁婿,未必不是好事。看他那模样,那基因保不准她的女儿就是一女张飞,这往肃肃身边一站我忍不住抖了一下,趁早拉倒趁早好!
高欢看着由始至终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肃肃,忍不住道:“其实老哥有所不知。孝瓘虽相貌柔美,看似性情木讷,实则亦是聪慧非凡、心思卓越。脱口所吟,令人震奋!孝瓘,可否再念一次,给诸位品鉴?孝瓘?”看来高欢还不死心,可能他怕自己一死,这些老臣不会像对他这般忠心来对他的儿孙,所以想将儿孙的才华尽展人前。
只是这次肃肃不像之前对高欢那么主动示好了。他像没听到一样,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正前方,目不斜视。
我也不想把后人的作品展现给前人,但我更不想肃肃惹怒高欢。这么多人在场,好歹回应一下,给点面子。我暗暗着急。
谁知,肃肃就是没动静。高欢不悦,沉声道:“沈医工?你且去看看此子何故又变回痴傻?”周围传来浅笑,高湛更是人未到,大嗓门传来:“大哥四子果真痴傻!”娄王妃警告:“步落稽,休得放肆。”这才有所收敛。
我学高管家道:“诺!”弓着身子快步走到肃肃身边。用我认为只有我们俩才能听到的极低声音问:“是不是喝酒头晕了?”肃肃轻轻摇头,也极低道:“兰陵说过十八岁前不喝酒!”
“那为什么不作声?”我又问。
美眸望着我欲言又止,周围探究的目光没完没了算了,现在不是问原因的时候!
我对他说:“兰陵知道你是好孩子,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但兰陵也不想再过之前的生活,太苦了。如果你也想带上兰陵一起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就不能再这么沉默,知道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而且长辈问你话,你就该有问有答,这也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知道吗?”肃肃点头。“好孩子!”随即,我大声道:“禀王,四公子并无不妥,只因年幼有些不胜酒力。”肃肃顺着我的话说:“祖父,孝瓘并无不敬之意,只是从前甚少饮酒”
“原来如此!”高欢面色稍霁,“我高家儿郎怎能不会饮酒,皆要千杯不醉,来,祖父教你!”
娄王妃笑着阻止:“王,多饮伤身!孝瓘还小,你自己尚不能饮,怎能教坏孙儿?!”
娄王妃看了看世子妃又道:“孝瓘的兄长皆在此处,他们尚未一展所学,又岂能由他表率?”
世子妃的脸色终于好了些,高孝琬一直被忽视,让她很不是滋味。
高欢一下也明白老婆的用意,道:“孝瑜跟老九一直在府里长大,咱们都知道他极为聪颖,一目十行。不知道孝琬在世子府所学如何?”
高澄道:“孝琬亦很长进,日前听其师傅对他称赞有加,说他悟性极高”
“夫君,还是让孝琬自己向父王禀报吧!”世子妃终于有机会开口,对自己的孩子颇为自信。
十岁左右的俊朗小少年,跨步出来,绕过案几,来到中间单腿跪下,小大人似的礼数周全,中规中矩地向高欢道:“祖父容禀,孙儿学了论语、孟子还有左氏春秋!祖父可以查问孙儿。”
高欢笑道:“好孩子,赶紧起来,家宴无须如此拘谨。祖父信你尽得师傅真传,想你父亲当年亦是如此。不过,我高家儿郎除了经纶满腹,还需善御射,懂兵法。这些你可曾修习?”
世子妃起身略微一福:“禀父王,孝琬之前习过一些粗略兵书。年后陛下会从京中派位太傅直接传授孝琬骑射,用兵之道。”
高欢问:“可是库狄干将军?”
“正是!”
“好,当年他可是鲜卑第一勇士!”高欢赞道。
四周跟着传来羡慕赞扬之声。世子妃继续道:“臣媳深知父王喜欢象戏,孝琬也一直在研习对弈之术,颇有心得。父王闲来可让孝琬陪您解解闷。”
“如此甚好!”高欢开怀道:“高家儿郎当如此,能文能武。孝琬,你觉得棋艺之道精髓在于何处?”
高孝琬朗声道:“楚汉局中争,运筹为输赢。策马横行日,飞车(ju)破敌营!”
“好!”话音一落,斛律光大赞,“孝琬公子果然非同一般,大将风范,男儿当如是!”
高欢笑的更开怀了,“难得孝琬能把用兵之道融入对弈之中,楚河汉界,运筹帷幄,直捣敌营,有意思,有意思”
世子妃见儿子出彩,笑颜如花,眼角都飞扬起来。
枪手,绝对有枪手!我不信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没有一点临阵经验,不但会下棋,还能融入兵法?我在这个年纪连象棋规则都搞不清楚。世子府嫡子,当朝皇帝的外甥,不知道有多少名师在身后“指引”着呢。
高欢又把目光转向肃肃,“孝瓘,你觉得你兄长的诗如何?比起你那首不教胡马度阴山如何?”
肃肃还没开口,高湛又起哄:“父王甭问了,你看大哥此子连话都说不周全,怎么可能比得上孝琬?”
我投给肃肃一个鼓励的目光。小子哎,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掉链子。以后吃肉还是喝粥,就看你的了。
肃肃望着高欢一字一字缓缓蹦出:“列阵非好战,胸藏百万兵。局中堪破敌,何劳师远征?”
“扑”斛律光口中酒尽数喷出,不敢置信地看向肃肃。
段韶手中的酒盏也滑落不自知,震惊地望着身边这个一直沉默却一鸣惊人的娃娃。
四周一片寂静静的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第27章()
还是段